臘月正月,內務府會根據各宮娘娘的安排,將他們的家人送進宮相見。妃嬪在宮中的地位會直接影響家人們在宮人麵前所受的待遇,昔日那蘇圖夫人渴望著女兒飛黃騰達,能讓她坐著轎子進宮,可是忻嬪起起伏伏,生下兩個女兒都沒能輪到這一回晉封妃位,那蘇圖夫人今年臘月進宮時,再不見往日人人都圍上來客氣幾句的殷勤。


    她帶了好些銀子在身邊,一路賞賜給為自己帶路的宮人,可縱然帶路的小太監得了銀子對她萬般好,那蘇圖夫人心裏還是撲撲直跳。她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還不知道這麽做會是什麽結果,但若真的成了,也許明年此刻,她就能坐著暖轎進宮,也不至於因為女兒的遭遇,在那蘇圖家裏,被那些妯娌們恥笑。


    此刻翊坤宮裏,十二阿哥給外祖父納布爾背了一篇書,背完還大致地做了解讀,條理清晰自信大方,納布爾看了直摸胡子說:“十二阿哥實在天賦智慧,是我大清的希望,想來……”他頓了頓,看著皇後道,“娘娘為十二阿哥起名清兒,難道就有此意?”


    皇後含笑搖頭,也不理會父親,將十二阿哥叫到麵前說:“清兒,光會念書可不成,還要善於騎射,富察家的人都是文武雙全,你也要這樣。”


    納布爾冷笑:“娘娘何苦與富察家的人相比,如今他們家還有什麽?”


    皇後好笑地看了眼父親,顯然納布爾是太自負,富察家何止有什麽,簡直是權傾半朝,父親這樣的話,就是他自己沒底氣。


    “你要向富察家的伯父們學習,過了正月,額娘讓他們安排師傅。”皇後依舊對兒子這般說,還道,“餓了吧,去吃點心。”


    本以為皇後是打發十二阿哥去吃點心,她繼續與納布爾說話,誰知皇後牽著兒子的手站起來,竟是要與十二阿哥一起去,走到門前才想起父親在這裏似的,對納布爾道:“阿瑪自便吧,若是乏了就早些出宮。”


    納布爾眼睜睜看著女兒帶走外孫,都不會對自己多說半句話,可聽說皇後偶爾會與富察家的人相見,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納布爾都不明白,她是有心與富察家的人交好,還是真把自己當富察家的人了。


    悻悻然離宮,納布爾將花榮安排送他的人都打發了,隻兩個小太監一前一後走著,往宮外去的路很長,雖說年節裏進出內宮的人不少,但紫禁城到底地界兒大,並非時時刻刻路上都有人在走,這會兒該是各處挽留家人用膳的時辰,可皇後隻給了一杯熱茶,和幾句冷冰冰的話。


    拐過翊坤宮前的長街,納布爾狠狠歎氣,前麵小太監停下道了聲“大人”,他還擺手道:“沒事,我累了。”


    但那小太監卻是說:“大人,奴才瞧見前頭有人在路邊,不知是不是哪一處宮裏的娘娘,可能需要您避讓。”


    納布爾皺眉,心想我是皇帝的嶽父,難道遇見什麽小常在答應的還要讓她們。但規矩畢竟是規矩,納布爾好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待那小太監上前去仔細看,卻回來告訴他無礙,是忻嬪娘娘的母親那蘇圖夫人。


    納布爾與那蘇圖夫人早已相識,這會兒很自然地上前來,可是定睛一看,卻叫他心裏一揪緊,風雪裏凍得瑟瑟發抖的那蘇圖夫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柔媚可憐的眼神望一眼,直叫納布爾心裏突突直跳。忻嬪有傾城容顏,自然她的母親,也是上上乘的美人,年輕自有年輕的味道,但年齡也會讓美麗沉澱得更濃更有滋味,而到了納布爾這個年紀,漂亮女孩子未必能多看一眼,反是那蘇圖夫人這般風貌的,才會叫他們東西。


    “冰天雪地,夫人為何獨自在此?”納布爾竟有幾分魂不守舍,按捺住悸動的心,上前道,“內宮規矩森嚴,夫人獨自在宮裏走動,像是不大妥當。”


    那蘇圖夫人眼波婉轉柔媚萬千,怯生生道:“納布爾大人有禮。”她深深看一眼麵前的男人,垂下眼簾道,“宮裏頭的人情冷暖,大人心裏是明白的,方才遇見穎妃娘娘的家人進宮,領路的小太監就撂下妾身,讓妾身等一等。自然,人家蒙古來一趟不容易,等一等便等一等吧。”


    納布爾竟生出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恨道:“宮裏的規矩,幾時為了幾個蒙古人改了,待我去回稟皇後娘娘,好生問問穎妃是怎麽回事。”


    那蘇圖夫人慌忙道:“大人無須動氣,不過是小事,何苦給皇後娘娘添麻煩,到頭來卻是忻嬪娘娘的不是了。”


    早先忻嬪得寵且得到太後扶持的時候,納布爾將她一並視為眼中釘,但忻嬪起起伏伏沒有建樹,生下兩個女兒對皇位繼承毫無影響,到如今連太後都拋棄她了,納布爾早就不把戴佳氏放在眼裏,此刻見那蘇圖夫人這樣謹小慎微,若是常人也罷,偏偏這般美麗的女人,他的咽喉滾動了幾下,說道:“夫人隻是要進宮,還是出宮?”


    那蘇圖夫人輕聲道:“妾身是要出宮。”


    納布爾眼中微微有光芒,說道:“那夫人是否願意同行,您請前麵走。”


    “這……”那蘇圖夫人柔情婉轉地看著了納布爾,點點頭道,“多謝大人。”


    他們一前一後往紫禁城外去,離得不近也不遠,偶爾會說幾句話,畢竟是在禁宮之中,一切都端著禮儀規矩,但除了紫禁城的大門將是什麽光景,旁人就難見到了。


    同是這一日,內務府的人到延禧宮關於元宵節大宴請令貴妃示下,紅顏正仔仔細細地看著宴會的安排和菜色,此番元宵宴亦是平定大小和卓的慶功宴,皇帝除了犒賞自己的臣工外,為平定大小和卓有功的回部貴族,也是皇帝的座上賓。此番受封輔國公的額色尹和一等台吉的圖爾都,都是在平定大小和卓中的功臣,也是皇帝格外叮囑,要妥善安排他們赴京後的一切生活起居。


    “回部飲食有禁忌,你們且要注意。”紅顏吩咐宮人們道,“告訴那些呈膳的宮女太監,將菜肴端到客人麵前時,要向他們說明菜品中所有的東西,他們吃或不吃,都不必勉強。”


    眾人一一答應著,紅顏更吩咐:“不能光糊弄人家,說有或沒有,回部客人的膳食都另起爐灶,要從一開始就有誠心。”


    彼時舒妃正在一旁和小七挑花繩,待內務府的人退下了,舒妃懶懶地說:“沒見過這麽麻煩的客人,還要為了他們另起爐灶?”


    紅顏笑道:“皇上都尊重人家,你煩什麽,又不要你下廚。”她見小七看著舒妃手裏的花繩沒轍煩惱,上前給女兒指點一番,等女兒贏了舒妃便打發她走,轉身與舒妃道,“你知道嗎,一等台吉圖爾都有個妹妹,今年二十七了,還沒有嫁過人。”


    舒妃手裏一塊蜜餞沒來得及放進嘴裏,看著紅顏問:“怎麽個意思?要送來?”


    紅顏頷首:“皇上與我說,怕是要留下。”


    舒妃哼笑:“皇上竟然告訴你,皇上如今連這種事都要和你商量了?”


    紅顏見舒妃滿麵醋勁,笑道:“分明是姐姐把皇上拒之千裏,怎麽還來吃我的醋?”


    “哪裏是吃醋。”舒妃不屑地說,“我是覺著皇上如今把你當傻子,明著是捧你哄你尊重你,實則是用這些光環束縛你,把你高高捧在那裏不讓下來,他在底下逍遙自在,你若繃不住非要掙紮,那就自己摔得遍體鱗傷。”


    紅顏嗔怪:“胡說什麽,皇上也為難呢。”


    舒妃吃了蜜餞,拍拍巴掌說:“瞧瞧,是的目的達到了吧,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你被他賣了還替他數錢。”


    紅顏愣了愣,不知說什麽好,隻是嘀咕:“現有豫嬪,如今又有這位,雖說沒嫁過人,可年紀也不小,你說他們留著這麽大的姑娘在家做什麽?”


    “等皇上?”舒妃問著,自己卻哈哈大笑,被紅顏責怪了才收斂些,擦去眼角笑出的淚花,對紅顏道,“若是個美人,那必然是藏著等良人,若不是美人,皇上怎麽辦?”


    紅顏整理著女兒撂下的花繩,喃喃自語:“聽說是個美人呢。”


    此刻櫻桃從門外進來,神情嚴肅地說:“娘娘,鹹福宮傳話來,純貴妃娘娘病了。”


    紅顏問:“派太醫看了嗎?”


    櫻桃道:“不肯吃藥就診,一直在鬧騰,說要見皇上,要見六阿哥。”


    舒妃插嘴道:“讓她鬧騰吧,死了才好。”


    紅顏示意她別那麽狠毒,道:“大正月裏,何必為了這種人添堵,你就當不知道唄。”一麵吩咐櫻桃,“派人小心看守,藥不吃就灌下去,她若實在不想活,誰又攔得住。告訴鹹福宮的宮人,不必太緊張,生或死在她自己手裏。”


    櫻桃領命而去,舒妃哼笑:“誰能想到,純貴妃和她的兒子,會是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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