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是伊帕爾汗在京城遇見,第一個會說維吾爾語的人,想到那天令貴妃帶著人闖入永和宮強迫她學習規矩禮儀,她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竟然會主動學習自己民族的語言,她沒記錯的話,這位令貴妃是個漢人吧。


    紅顏見她不言語,緩緩走近她,開始用漢語說:“如果你隻是不願與人交流,不開口說話的確是個好法子,可我覺得以你的年紀和閱曆,不該用這樣的法子,你並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不論你為什麽不願意和別人交流,但你無法阻擋別人來好奇探究你,我隻是善意地提醒,也希望寶月樓能為你遮擋一生的風雨。”


    紅顏示意櫻桃跟上,她這就要走了,和貴人依舊以維吾爾族的禮儀向紅顏告別,看著宮女太監擁簇貴妃離去,她對自己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這樣的話旁的人或許聽不懂,但紅顏依稀聽見半句,似乎是在疑惑自己剛才那番話的用意。


    就連櫻桃都不理解,等走遠後問主子:“娘娘一貫是不管閑事的,又何必為了和貴人操心。”


    紅顏也覺得自己是多心,她歎道:“她這樣美麗,又富有傳奇,在那一方水土裏必然人人仰慕,養在深閨二十七年才嫁給天子,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那二十七年裏一定有故事,但願她的故事能美好一些,別再重複某一位的人生。”


    她口中的某一位,自然就是指皇後,可當紅顏和如茵都已經將皇後與傅二爺的糾葛放下,認定皇後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時,這樣的舊賬卻被人翻了出來,通過純貴妃的一本經書,讓忻嬪送到了皇後父親的麵前。


    這一日,納布爾再次與那蘇圖夫人在私宅幽會,那蘇圖夫人使勁渾身解數勾得老男人神魂顛倒,但**之後冷靜下來,他繼續為皇後的事憂心忡忡。衣衫不整的那蘇圖夫人伏在他的胸脯前,一下下撫摸著他的肌膚,柔媚地說:“妾身把心和身體都給了大人,大人還不信嗎?我家忻嬪娘娘在宮裏還能有什麽前程,她和妾身一樣,就盼著能扶持皇後娘娘,能扶持十二阿哥繼承大統。而今令貴妃一手遮天,皇上喜歡個回部女人都要她點頭才行,她那十四阿哥將來,還不知會怎麽樣呢。”


    納布爾被那蘇圖夫人撩撥得渾身難耐,摟過她一陣啃,氣喘籲籲地說:“皇帝將我們兄弟族人都架空,空有地位毫無實權,難道就是為了魏氏的兒子將來鋪路?”


    那蘇圖夫人被折騰得好不舒服,但強忍下來說:“是啊,大人,隻要皇後娘娘願意扶持我們忻嬪,忻嬪必然為您和皇後娘娘開山辟路,就算是十四阿哥也……”


    納布爾渾身一陣,翻過身來,背對著女人道:“倘若我不想再見到十四阿哥,你們有法子?萬一出了事呢?”


    那蘇圖夫人膩上他的背脊,細聲道:“自然是忻嬪娘娘擔著,但若事成了,您請務必讓皇後娘娘將六宮之權分一些給忻嬪,慢慢的,我們一起把令貴妃排擠掉。將來忻嬪為皇後打理瑣事,皇後娘娘一心培養十二阿哥,將來還有富察家什麽事?”


    納布爾轉身捏住了那蘇圖夫人的下巴,冷笑道:“且讓我看看你們的誠意,一個小娃娃,不難對付吧?”


    那蘇圖夫人柔媚地一笑:“若是事成了,大人如何賞我,可憐我一個寡婦,在那蘇圖府裏度日如年。”


    今年春暖來得早,二月中旬,圓明園裏已見嫩嫩春綠,小七自打出生,還是頭一回來圓明園住,這裏雖不比瀛台清靜,可地方要大許多,又有各色各樣民族風情的建築,四五天也逛不完園子裏的一切景致。活潑的小公主像是跌進米缸裏的小老鼠,天天都帶著小靈子和弟弟往外跑。


    這一日姐弟倆逛了園子歸來,在路上遇見忻嬪和蘭貴人帶著六公主和八公主。小七雖被父親捧上天寵得十分驕傲,可紅顏一貫約束她們的行為禮儀,這會兒見到父親的妃嬪,兩個孩子恭恭敬敬地上前來問好,倒是忻嬪的六公主和八公主怯怯弱弱,六公主分明是做姐姐的,卻一點也不大方,反躲在蘭貴人身後。


    待七公主和十四阿哥離開,忻嬪瞪著六公主又瞪著蘭貴人,問道:“你不是經常帶著她去延禧宮玩耍,怎麽見了麵還這樣生分,一點沒有做姐姐的樣子。”


    蘭貴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前在延禧宮裏挺好的,大抵是忻嬪在跟前,六公主就拘束了。


    忻嬪剛想責備女兒,忽然想起要緊的事,臉色一轉,上前蹲下來扶著六公主的胳膊說:“傻孩子,你怕什麽,你是做姐姐的,往後見了妹妹要大方一些。額娘知道你很喜歡和延禧宮的妹妹弟弟們玩耍,現在他們住在天地一家春了,我們過去沒從前那麽便宜,額娘帶你走幾次,你就熟悉了。”


    六公主很少見到母親對自己溫和,怯怯地點了點頭,忻嬪溫柔地伸出手說:“來,額娘這就帶你去認認路,你喜歡就自己來玩耍,額娘不會怪你的。”


    蘭貴人稀奇地看著這光景,她可從沒見過忻嬪露出半分慈母該有的樣子,莫說她一貫不喜歡六公主,就是對漂亮可愛的八公主也不過爾爾,就說現在,剛才還橫眉豎目的,一轉身就變了個人,讓蘭貴人覺得背上發寒。


    六公主有些猶豫,孩子必然一直期待著母親的溫柔,可是她受過太多委屈,對母親不能十分相信,但今日的確不同,若是從前她猶豫著不給予母親回應,必然會遭到嗬斥責備,可今天額娘卻一直耐心地伸著手等她,最後六公主不得不把手交給母親,那溫暖柔軟的手,讓小孩子一下子就把戒心放下了。


    “額娘帶你去找妹妹弟弟們玩耍,你記著路,往後自己就能去。”忻嬪溫柔地牽著大女兒的手,沿著方才七公主和十四阿哥離去的方向,一步步往天地一家春走去。


    紅顏本就主動歡迎蘭貴人帶六公主來找弟弟妹妹玩耍,她雖然對忻嬪無甚好感,但來者便是客,紅顏也不能冷臉。好在忻嬪有自知之明,之後的日子都是委托蘭貴人把孩子送來,小七和十四都是好相處的孩子,本就和六姐姐相熟,幾個孩子在一起高高興興地逛園子,有幾回遇見皇帝,弘曆都為兄弟姐妹能如此和睦而高興。


    三月初時,福靈安終於回到京城,經曆了風霜雨雪,經曆了生死挑戰,再也不是那嬌生慣養麵如滿月的貴族公子,站在麵前就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原本福靈安和五阿哥在一起,一樣俊美的少年,是如親兄弟一般的模樣,可現在相比之下,永琪膚白纖瘦,而福靈安結實黝黑,已經有了完全的不同,福靈安的蛻變讓永琪十分羨慕,可他興許一輩子也經曆不了那樣的事。


    愉妃在紅顏和舒妃麵前長籲短歎:“那孩子傻不傻,不經曆生死是福氣,天下無戰事更是福氣,他幾時才能退去這一身的毛躁。”


    舒妃笑道:“等佛兒嫁出去,就趕緊為永琪選福晉吧,皇上也是的,怎麽一點不為兒子著急?”


    愉妃阿彌陀佛地念著:“但願他娶妻後,能更沉穩一些。”


    隨著富察家大公子歸來,兩門婚事近在眼前,皇帝將親生女和侄女分別嫁給富察家兩個兒子,再次鞏固他們皇親國戚的地位,連昔日佟半朝都不見得有如此殊榮,而他們還有一子福康安依舊養在深宮中。


    都知道富察傅恒是富察皇後身前最疼愛的弟弟,但皇後作古已有十幾年,皇帝對妻弟的寵愛卻與日俱增,而今令貴妃與富察福晉情同姐妹,本來毫無家世背景的魏氏竟依靠上了富察一族這棵大樹,從前她沒有孩子,不過是個寵妃,但現在膝下有十四阿哥,一切都不同了。


    此番皇帝嫁女,和嘉公主雖是純貴妃之女,但自幼養在令貴妃膝下,如今更是在無人提起純貴妃那個人,現在皇帝把和嘉公主嫁入富察家,毫無疑問是將富察家與令貴妃的關係再次拉近,昔日富察家舉全族之力扶持富察皇後,若非嫡皇子多厄若非皇後命薄,當年並無人可以撼動中宮和嫡子的地位,倘若今後富察家扶持延禧宮,令貴妃母子的前程不可估量。


    然而如今中宮有主,如今皇帝膝下有嫡皇子,但朝臣們看到的,卻是皇帝將那拉氏的族人架空,讓他們遠離朝廷大權的核心。


    這一日,福靈安福康安進宮請安,永琪陪著他一起到天地一家春,佛兒是待嫁之人不宜見外客,並不在跟前,小七帶著弟弟圍著幾位大哥哥團團轉,不就有蘭貴人帶著六公主和八公主來,這才讓他們跑去外頭玩耍。


    紅顏記得出門前她還叮囑孩子們要小心玩耍,她怎麽也想不到就是這一去,給了她人生最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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