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離開公主府時,如茵親自送到門前,命侍女送上幾盒補品,客氣地說:“府中忙碌,無暇到王府看望側福晉,還請側福晉保重身體。”


    “您客氣了,妹妹她身體不算壞,隻是心裏過不去。”青雀輕輕一歎,“是我和王爺不小心,不該留她一個人在家,底下奴才因為王爺榮升也都是輕飄飄的,一不小心就成了這樣子。”


    “側福晉還年輕,多多保養身體,將來還會有好消息的。”如茵說這話,心裏怪別扭的,畢竟她也知道青雀不能生養,原本類似的話,該對她說才對。


    彼此別過,青雀坐馬車離去,如茵想起一事來,問下人:“和敬公主呢?”下人說是郡主送公主走的,已經離開公主府,如茵便回身去找大兒媳婦,想問問和敬如何。


    這一邊,青雀的馬車往家中去,她突然發話令馬車掉頭,一路往皇帝新賜的親王宅邸來,過段日子他們就要舉家遷入,此刻裏裏外外都是工匠在裝潢修繕,聽說榮親王妃到了,紛紛迎出來。


    青雀客氣地說:“你們忙去吧,我就是來看一眼,別耽誤你們做事。”一麵命下人散些金銀給他們做賞錢,跟著管事的人在王府裏走了一圈,這寬敞的大宅,光獨立的院落就有四五處,住再多的人也綽綽有餘。然而有些事不用等婆婆來開口,她自己心裏就有數,可是隻要婆婆不開口,她也不甘心主動提出來,這個孝順兒媳,當一半就行了。


    再回到現下的宅子,聽說側福晉娘家的人來了,遇上丫鬟給側福晉送藥,她便接過手想親自送進去。走到門前時聽見裏頭母女對話,索綽羅夫人說:“好好的就沒了,王爺沒半點懷疑嗎?愉妃娘娘召我明日進宮,我也總要有個說法才行,那麽巧那天誰也不在家,可若是給你下了藥,當然是提前就吃進肚子裏的,前陣子你不是也說,王爺隻鑽在你屋子裏不和嫡福晉好,嫡福晉心裏能不恨你嗎?”


    側福晉怯生生地說著:“福晉待女兒很好,額娘您別去愉妃娘娘麵前胡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孩子是我自己摔沒的。”


    索綽羅夫人說:“你嫂子在家也摔過,怎麽沒把孩子摔了呢,傻丫頭你要多長一個心眼。如今王爺封了親王,將來可能就要做皇帝,你為王爺生下孩子,做貴妃皇貴妃那是必然的,萬一福晉將來有個好歹,正宮皇後就是你的位置。可你還要小心,別叫新來的人搶了你的風光。”


    青雀的手微微顫動,想轉身走了,又聽見索綽羅夫人說:“我估摸著,愉妃娘娘見你這樣,就該給王爺納新人了,明兒我去見娘娘,把你表妹推薦來,自家姐妹,總好過外來的人。”


    青雀端著藥離開了,讓自己親信的侍女送去,不久後換了衣裳才來見側福晉的母親,說說笑笑客客氣氣,都像沒事兒人似的。倒是側福晉老實,等她額娘離去後,就拉著青雀說愉妃娘娘可能要為王爺納新人,青雀知道這事兒側福晉和自己是同一個立場的,她們都不願再有人來分走永琪,可這事兒由不得她們做主。


    “你也知道王爺的個性,到頭來,還要我們主動去求額娘為王爺做主才是孝道,才能讓王爺鬆口。”青雀挽著她的手道,“你好好養著身體,沒有比這更強的了,隻盼著新來的妹妹們,也是你這樣的好性情。”


    側福晉卻哭了,各種心酸湧上心頭,哭著說:“額娘是怕沒人給王爺生孩子了嗎,她就不能等一等嗎?”


    青雀忙安撫:“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別瞎操心。”


    側福晉哭道:“我額娘,都要把她的外甥女推薦給娘娘了。”


    夜裏永琪歸來,去看望過側福晉後,就來見青雀,進門時就不如平日裏妻子會迎出來,再見青雀披著長發握著梳子坐在鏡台前發呆,他笑著上前說:“小心著涼,我來給你梳頭。”


    青雀躲開了,嗔怪:“在外頭待了一天,就來碰我幹淨的衣裳,趕緊去洗漱才是。”


    永琪很自然地張開雙臂,等青雀或是丫鬟來為他脫衣裳,青雀不得不撂下梳子上前來,便聽丈夫問她:“你發什麽呆,想什麽心事。”


    雖說失去了一個孩子,可永琪一直沒為子嗣的事擔心過,他眼下剛封了親王,皇帝又交代了許多差事,新宅如火如荼地籌備中,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失去一個沒見過的孩子,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麽打擊。


    而永琪果然沒打算聽青雀解釋,自顧自地就說起了外頭的事,說他回家前去了趟新宅,知道青雀今天也去瞧過,與她說:“你的屋子照你喜歡的布置就好,你不是喜歡自鳴鍾嗎,我已經給你置辦好了,到時候你去看看擺在什麽位置好。”


    青雀收下衣裳,問他:“額娘那兒,你還沒去過。”


    永琪苦笑:“必然還是那些話,額娘既然沒事,我過兩天再去。”


    青雀想了又想,終於問:“倘若額娘再要你納妾呢?”


    屋子裏靜了下來,門前送熱水來的侍女被這突然好像無人之地般的安靜唬著了。


    深宮裏,自從紅顏把話對永兒說清楚,心裏比之前踏實許多,而永兒真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她好好兒地在景仁宮裏待著,除了該有的規矩外,幾乎不出門。紅顏有時候會覺得她可憐,擔心她是顧忌自己而約束生活,但她早把話對永兒說清楚的,怎麽過為了誰都是永兒自己的選擇,哪怕將來成了不可一世的寵妃,也和她沒關係。時常這樣開解自己,紅顏漸漸就解脫了。


    如此一來,除了三宮六院的瑣事,紅顏心裏沒有煩心事,精氣神一日比一日好,皇帝看著高興她也高興。可是她好了,別人就不能好,穎妃因在紅顏這裏吃過虧,一直咽不下那口氣,為了五阿哥側福晉小產和佛兒有身孕的事,在宮裏搬弄是非,說令貴妃霸占著太醫院的人手專給公主保胎,卻不顧王府側福晉的死活。


    這樣的話多多少少傳進愉妃耳朵裏,她縱然知道紅顏不是那樣的人,但眼下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難免會不高興,虧得白梨從旁開解,才沒能真的生出什麽誤會。


    那日側福晉的母親進宮,竟直接帶著外甥女來給愉妃看,愉妃瞧著孩子的身量像是好生養的,且聽說她兄弟姐妹都是一母同胞,上頭姐姐們出嫁後都已兒女繞膝,愉妃心裏十分滿意,她眼下隻要永琪府裏能興旺,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出身背景都不重要了。與索綽羅夫人一合計,就等著讓兒媳婦們都點頭。


    而這樣的事,愉妃本也沒打算瞞著誰,多多少少傳進宮裏,紅顏每日忙著應對宮裏的事,無暇管別人的是非,隻有舒妃閑不住會來說幾句,說她曾遇見婉嬪,聽婉嬪說了些陳年往事,歎息道:“我是沒瞧見她曾經多可憐,可青雀那幾個孩子多可憐,在她眼裏,就是生孩子用的?”


    紅顏合上賬本,靜靜回憶從前的事,她當初曾一熱血衝動為海貴人在皇帝麵前說話,但當時當刻的海貴人,真的是主動來求皇後給她機會的,現在想來愉妃的個性一貫如此,有了目的就一定要達到,隻要她沒去害人,紅顏也沒資格指摘其中的是非,誰不為了自己打算呢。


    “千百年來,女人家都不容易,做兒媳婦不容易,做婆婆也不容易,我們這些站在雲端上的就好好珍惜吧。”紅顏繼續核對她的賬目,說道,“興許有一日,這天會不一樣,可是我們見不著,青雀和側福晉也一定見不著。”


    入冬後下了第一場雪,太後年事已高,多吹一下風就易熱風寒,這日早起太醫院就傳話來說太後病了,紅顏趕去請安,被寧壽宮的客氣地擋在了門外,就連愉妃那兒惦記著五阿哥家裏的事,都無暇來照顧太後。


    紅顏回來時走過景仁宮,想了想便站住了,永兒聽聞令貴妃在門前等她,不等披了外衣就跑出來,紅顏從追來的宮女手裏拿過氅衣為她裹上,笑道:“天冷了,屋子裏的炭燒得可好?”


    永兒連連點頭,歡喜地問紅顏:“娘娘要進去坐坐嗎,昨兒內務府的人剛給臣妾換了新褥子。”


    紅顏搖頭道:“我不進去了,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太後染了風寒臥床休息,她不肯讓我們去照顧,這裏頭的緣故你也明白。”


    “是。”永兒忙收斂笑容,認真地聽著。


    “你去照顧太後幾日可好,寧壽宮的人若是攔著你,你也想法兒進去,進去了對華嬤嬤說是我的意思,嬤嬤會為你安排的。”紅顏說道,“太後娘娘年紀大了,她若肯,我也願意去跟前伺候,可我怕她看見我,氣得病更重。”


    太後與令貴妃不和睦,是連朝廷大臣都知道的事,雖然麵上一直和和氣氣,可大家都知道這麽多年就沒好過,永兒並不驚訝紅顏這些話,隻是擔憂:“太後娘娘若見到臣妾也生氣怎麽辦。”


    紅顏笑道:“我猜想太後娘娘不至於生氣,但一定會問你些什麽。”她為永兒係上帶子,笑道:“想怎麽說,你自己看著辦就好,要緊的事照顧好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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