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心裏留個神就好,不必追究五阿哥到底怎麽了,人家還不能有點自己的心思?”沒想到傅恒如此輕描淡寫,他對兒子說,“回去歇著吧,醉酒不是好事,讓皇子醉酒,皇上若追究,你未必擔待得起,這兩年都不許再喝酒了。”


    福靈安應了是,便與父親一道退出書房,冷不丁見母親站在外頭,傅恒也很意外,但他卻是念夜色寒涼,不聲不響地就脫下衣裳給妻子披上,福靈安也要跟著這麽做時,被罵道:“滿身酒氣,也不怕你額娘嫌棄,快滾回去醒醒酒,別給郡主添麻煩。”


    如茵則溫柔地勸兒子:“早些歇著,有什麽事明兒再說,我已經讓下人給你送醒酒湯去了。”


    夫妻倆別了兒子回房去,路上傅恒故意說:“你這麽急得來,也不記得多穿一件衣裳,你是怕我在書房裏和小丫頭廝混?”


    如茵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仿佛五阿哥的酒後吐真言沒對他有什麽影響,這麽多年了,關於紅顏的事夫妻之間已經有了默契,她不再怕自己多問一句,會惹來尷尬,便道:“我都聽見了,你不問問我怎麽想的?”


    傅恒嗯了一聲,問:“你怎麽想?”


    如茵搖頭:“我是不是不去告訴姐姐比較好,不然她對五阿哥的寬容豈不成了笑話?可是姐姐若不知五阿哥心裏對她和永琰始終心存敵意,萬一將來又出什麽事呢?”


    傅恒道:“的確不必告訴貴妃娘娘,畢竟五阿哥他沒有魄力真正作惡,用心防備他,還不如在別的地方多花功夫,五阿哥不足為懼。”


    “你這樣看?”


    “我會派人盯著榮親王府的一切,你就不必操心了,永琪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罷了,背後無權無勢,他做不出驚天動地的事。”傅恒對如茵微微一笑,希望她能安心,“先看看六阿哥如何糾纏皇後,那拉府的人,一定焦頭爛額了。”


    且說六阿哥找到皇後的父親,訛詐五萬兩白銀,那拉府雖不至於為了五萬兩銀子入不敷出,可一下子也沒法兒變出這麽多現銀,湊了五千兩銀子先給六阿哥送了去,納布爾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將這件事與皇後商議。


    皇後完全不知道家裏人背著自己和十二阿哥密謀下那麽了不得的事,這日父親強行進宮向她請安,她還以為家裏出了什麽事,才讓父親急於見自己,當聽說十六阿哥落水是他們家一手促成的事,是永璂親手把弟弟推下水,皇後連眼神都死了。


    可她孤零零地坐在那裏,身邊連能伸手抓著扶一把的花榮都不在了,皇後才真正明白自己這輩子,是多麽的荒唐。


    “皇後娘娘,您千萬小心,別和六阿哥扯上關係。”納布爾白發蒼蒼,說話都沒從前利索了,歎氣道,“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阿瑪,這事兒是您想出來的,還是永璂j想出來的?”皇後終於開口了,“殺十六阿哥,是誰想出來的?”


    納布爾道:“也、也談不上是誰想出來的,隻是那日提起來,都覺得十六阿哥最小最容易下手,也沒想到令貴妃那兒這麽疏於防範,輕而易舉地就讓我們鑽了空子。”


    皇後怒極,重重地拍了桌子,指著父親道:“虧得我不讓永璂和你們往來,若是從小就跟著您學這些陰險害人的事,他不知道還要做出什麽了不得事情,可能早就犯了大罪被皇上殺了。阿瑪,您怎麽可以教唆一個孩子,去殺自己的弟弟,阿瑪,您毀了我一輩子,還要毀了您的外孫嗎?”


    納布爾冷笑:“老臣怎麽就毀了娘娘一輩子?娘娘若不癡戀富察傅清,娘娘但凡把心思分一些在皇上和十二阿哥的身上,還用得著費心想出這樣的手段,去對付一個低賤卑微的妃子嗎?娘娘,是您自己毀了自己一輩子啊。”


    “阿瑪您跪安吧。”皇後壓抑了怒火,背過身去道,“從今往後再不許來見我,也不許再見十二阿哥,若不然大家都別活了,我會把什麽都告訴皇上,咱們一家子都別活了。”


    “你……”納布爾氣結,可他也老了折騰不動了,隻覺得胸口裂開似的疼,皇後又喊來宮人將他帶出去,父女倆終究是不歡而散。


    父親離開後,皇後就命宮人將她的金銀首飾都翻出來,把經年攢的銀兩也都找出來,坐在窗下細細地算賬,不知能不能湊夠五萬兩。皇後一生對錢財都沒有概念,這樣算起來,才知道五萬兩是多麽大的數目,手裏頭的現銀,不過是個零頭。


    十二阿哥知道外祖父今日進宮,這會兒從書房下了學歸來,聽說額娘與外祖父不歡而散,他不滿地來到皇後麵前,本想問母親為何又與外祖父發生爭執,卻見額娘屋子裏鋪滿了金銀玉器,底下的宮人一問三不知,他不得不好奇地問:“皇額娘,您把這些東西翻出來做什麽?”


    皇後冷漠地看著他,示意宮女太監都退下,屋子裏彌散著存放多年的黃金白銀散發出的怪異氣息,皇後淡漠地說:“你不是把十六阿哥推下水了嗎,被人瞧見了,人家找上你姥爺,開口就要五萬兩銀子。”


    永璂的眼珠子都要脫出眼眶,慌張地朝後推開,被地上的箱子絆倒了,重重地摔了下去,可這會兒連疼都不記得了,慌張地看著母親,皇後輕輕一歎:“小心些,別撞壞那些東西,還要拿出去換銀子填窟窿呢。”


    永璂吃力地爬起來,撲到皇後腳下:“額娘,是誰是誰?額娘,您弄出那麽大的動靜籌銀子,皇阿瑪也會知道的呀,宮裏的人都會知道的,額娘……”


    孩子顫抖得叫人心疼,可皇後不敢想象他是怎麽把那麽小的弟弟推下水的,那一刻他的手顫抖了嗎,他到現在也沒覺得自己錯了,而是想著要如何掩飾,想著怎麽才能不讓人發現,孩子就是孩子,他下手的時候就沒考慮過那麽多。


    皇後伸手摸著兒子的臉頰,含淚道:“永璂,是額娘毀了你嗎,是額娘的錯嗎?”


    延禧宮裏,櫻桃打探道翊坤宮的動靜,悄悄來告訴紅顏,皇後娘娘正在翻箱倒櫃的籌錢,紅顏心裏冷冷的,這下子皇後也什麽都知道了,皇後接下去會怎麽做,是來對自己說明一切,求自己原諒十二阿哥,還是不斷地應付六阿哥,掏出金山銀山地去填補他的欲望。而自己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卻置身事外任由一切惡性地展開,還不知道最後會釀出什麽結果,弘曆若有一日知道,他又會怎麽看待自己?


    “這事兒走出這一步,就沒得回頭了,他們回不了頭,我亦如是。”紅顏不自覺地摸著手腕上的青金石,無奈地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對於皇後突然斂財的事,宮裏眾說紛紜,但誰能想到是六阿哥在訛詐中宮,很自然地覺得皇後是把財產往娘家送,隻是過去也沒見這麽大的動靜,難免惹人好奇。


    就連太後都奇怪皇後為什麽這麽做,問過弘曆怎麽回事,可皇帝卻什麽也不知道,惹得太後又是一頓揶揄挖苦:“你心裏頭,魏紅顏才是中宮皇後吧?弘曆啊,你可別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魏紅顏這輩子都不配做皇後。”


    弘曆隻是賠笑:“額娘言重了,興許是花榮不在,翊坤宮裏做事的風格有了改變,才讓人覺得新鮮,過一陣大概就好了。”


    而他之後到翊坤宮見皇後,問起這些事,皇後平平常常地應對了,說是把一些東西送去家裏,以後永璂開衙建府時,好方便給他置辦家宅,並沒什麽特別的。


    弘曆見皇後並無異常,念她一向安分守己,就信服了。而那拉府的人,也不能讓皇後再大費周章地籌銀子,即便皇後不願再見家人,也傳話進來說,說六阿哥那邊的銀子,他們會想法子。


    日子看似太平無事地繼續著,實則暗潮洶湧,多少人都懸著心,十二阿哥從那以後,更是連走路都步步謹慎。紅顏因照顧孩子,以及料理六宮的事,終日忙忙碌碌不得不分心,才會在偶爾想起來時心裏覺得沉重。


    而皇家到底是處處都要體麵,時間一長,很多事都淡了。


    待春日匆匆而過,炎熱的酷暑讓人慵懶,似乎沒有人敢在明晃晃毒辣的太陽底下生惡,總算太平無事地度過了一整個夏天,而七月裏紅顏就惦記著佛兒肚子裏的孩子。


    佛兒將要分娩的那些日子,紅顏比自己初產時還要緊張,每天夜裏都擔心佛兒會不會突然就要生了,整夜整夜地不敢安眠,佛兒在宮外好好的,她卻變得憔悴起來。弘曆夜裏來,也因紅顏不能安睡而不得好眠,那日半夜醒來見紅顏還沒睡著,不禁動了氣。


    “臣妾擔心女兒,臣妾才知道生孩子多不容易,皇上當然不能體會了。”紅顏見皇帝動氣,也不肯放下緊張,還強調著,“皇上這幾日,去別處歇著吧。”


    弘曆卻一把把她拎起來,說:“換衣服,朕送你去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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