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小鎮福祿街,桃葉巷車馬軲轆聲轉了一夜。


    福祿街趙家公子趙繇,端坐牛車,手中抱著木質盤龍,盤龍已被點睛,綠眸隱現。


    趙繇掏出懷中“春”字印章,是齊先生臨別所贈。


    齊先生話語猶在耳邊回蕩,“不珍貴,不值錢,不值當……”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齊先生的鐵畫銀鉤般的篆刻手法,整個天下都備受尊崇,如何是,不珍貴呢?!


    盧家,李家也陸續撤離,但奇怪的是李寶瓶跟隨幾個蒙童上了馬瞻先生的馬車,分開而行。


    紅棉襖小姑娘李寶瓶兩眼汪汪,李虹也是扭過了頭,不忍多看。隻是她大哥李希聖一臉寵溺,笑意盈盈:“寶瓶啊,成為夫子,可不能老哭鼻子呀……”


    隨後說完轉身離開,兩行清淚,再也止不住了。


    馬瞻駕著馬車火速離開,臨別時回望了私塾一眼,齊靜春的身影跟黑夜融為一體,隻有麵前的燭光隱隱微微搖曳……


    馬瞻不忍再看,目視前方,大喊了一聲:“駕!”


    中年儒士齊靜春,手捧燭火,喃喃道:“馬瞻呀馬瞻,你會為誰馬首是瞻?”


    待到天明時,萬籟俱靜,似乎無事發生,桃葉巷內卻有一名婦人驚叫出聲:“都走了!留老娘一個人在這裏嗎?!謝寶玉你這個挨千刀的老混蛋!老娘費盡心機為你謝家留後,你壓根都沒有瞧的上老娘一眼啊!嗚嗚……”


    ————————


    陳平安寒舍。


    上山隊伍已經確定,劉灞橋看著陳平安籮筐內裝著的瓶瓶罐罐,感覺十分新奇。


    “陳平安,這是啥?!”


    陳平安道:“鹹菜!”


    劉灞橋恍然大悟,一臉自豪道:“鹹菜嗎?!我吃過!小半點就著大米飯,我就能吃一大碗!”


    劉灞橋又舉著鏽跡斑斑柴刀,開口問道:“這是什麽神兵利器。”


    陳平安耐心道:“這是柴刀,揮砍路上荊棘用的。”


    劉灞橋瞪大了眼睛,開口道:“厲害啊!”


    王景看著逼逼賴賴言語不休沒話找話的劉灞橋,一腳將他踹開,“滾一邊去……”


    劉灞橋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沒有生氣,而是喜笑顏開道:“踢的好,踢的好……”


    陳對有些不滿,雙臂環胸抱著劍,“王景,跟你說了,沒有劉灞橋,劉羨陽開不了任督二脈,你怎麽就是不信呢!”


    王景撇了撇嘴,他一直覺得劉灞橋就是個宵小之徒,沒有他在廊橋使些手段,老猿就不會打劉羨陽,或者說不會那麽重重打劉羨陽。


    但好在得知劉羨陽已經是破而後立,完全繼承了家族劍經,還可以睡覺練劍甚至是夢中殺人。


    王景撇了撇嘴,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就當那老猿是火雲邪神了,從此之後,劉灞橋,咱們恩怨兩清!”


    劉灞橋聽聞頓感喜極而泣,他愛好交友,從王景對戰搬山猿時就心生崇拜,頓時想要抱住王景,恨不得狠狠親上一口!


    “住嘴!”


    王景以手遮麵,擋住了劉灞橋的熱情攻勢,把劉灞橋推到一邊,麵容抽搐道:“老子喜歡女的!”


    眾人皆是掩麵遮笑,此時卻有一風韻婦人突然闖入,臉上淚痕叢生,不由分說的進屋一把拉住王景的手臂,帶著哭腔道:“郎君,可要……護我啊……”


    寧姚一臉驚愕看向陳平安:“這是大嫂?”


    陳對麵容慘白,狠狠的咬緊牙關,心道:“男人,當真沒一個好東西,虧我還把你王景當成個人物了,真是賊眉鼠眼,淫亂不堪!”


    陳平安搖了搖頭,“這是桃葉巷的柳三娘,大哥賣藥的客戶。”


    眾人恍然大悟,陳對頓時麵容舒緩,但似乎還有些餘怒未消,開口道:“如此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王景將柳三娘攙扶在座椅坐下,平時化妝精致的柳三娘經過淚雨衝刷,顯然,更有一番殘花敗柳的獨特風韻。


    王景盯著她呼之欲出的一抹雪白,咽了咽口水,假裝平靜道:“三娘,這是怎麽了?!”


    柳三娘哭聲震顫,最後抽泣道:“那謝寶玉拋棄了……我……早上我起來,發現宅內無人,空空蕩蕩,桌上隻留下了一封……休書……都走了,瞞我一個人……我成了寡婦了!”


    陳對臉色驟變,大怒道:“你家男人走了,你來糾纏王景做甚?!”


    柳三娘眉眼低垂,楚楚可憐道:“我在這鎮上沒有親人,唯獨小郎君王景是我的好友……”


    王景眉開眼笑,對眾人道:“夫人是我的好友,曾在我和陳平安最困難,最落魄時,有恩於我們。”


    陳平安木訥附和道:“是啊,大哥給的魚獲藥品,柳三娘給錢給的十分痛快,從來都不拖欠,你看這家中新添置的家具,都是大哥拿錢買來了!”


    寧姚若有所思,她走近陳平安身前,小聲問道:“你大哥賣的什麽藥?!”


    陳平安一臉驕傲,朗聲道:“大力丸!”


    眾人嘩然,劉灞橋笑的前仰後合,對王景更加欽佩,走近王景,貼耳道:“哥,還有嗎?!”


    陳對不明所以,詢問陳鬆風道:“大力丸是什麽?!”


    陳鬆風臉頰緋紅,支支吾吾道:“春……春藥……”


    陳對聽後臉色慘白,心裏暗暗道:“算了,隻是有些小小傾心而已,但我潁陰陳氏貴為南婆娑洲第一大族,如此王景,入贅配不上的……”


    她開口詢問陳平安道:“準備好了嗎?”


    陳平安點了點頭,“準備好了,可以進山了。”


    陳對已經恢複平靜,開口道:“好,計劃不變,但王景和他的客戶就留在這裏好了,我看他出行多有不便。此次進山根據陳平安估算來回也得二天二夜,這院門空曠,也為王景照顧客戶騰騰地方……”


    陳對說完便帶人離去,劉灞橋臨走前看著王景,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崇拜的男人!”


    寧姚秀美緊簇,拉著還想道別的陳平安一直往外走,待出了院門,憤憤道:“你以後離你大哥遠點,聽到了沒有!”


    陳鬆風不置可否,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王景,自然不是什麽謙謙君子,也不是什麽負心小人,反而從一至終的愛情理念都跟孟德一樣。


    陳對雖然是大長腿,但他隻是飽飽眼福而已,心中並無愛戀。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


    紅袖添香,舉案齊眉……


    那夜泥瓶巷的貓叫響徹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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