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晚間求見太上皇一事,自然沒能瞞過雲珩的耳目,宮宴結束之後,贏傾和雲珩剛回到大正宮就聽雪茶稟了此事。


    聽她說到黎王失魂落魄地從內宮離開時,贏傾沉默了片刻,淡笑:“若黎王夠聰明,就應該知道太上皇是為了他好,若他執意作死,我也沒興趣做個普度眾生的菩薩。”


    雲珩對此沒什麽反應。


    西陵賦在外麵做了什麽事,自然有人稟報給太上皇知道,而這卻是雲珩允許的。


    黎王以為他的父皇會一如既往地維護嫡孫,卻渾然忘了,現如今東渭江山早已換了主人,別說老皇帝識時務,已經完全不問政事,就算他真要指手畫腳,雲珩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贏傾話音剛落,雪鬆又進來稟報:“主子,榮公子來了。”


    因為晚上宮宴一事,耽擱了雲珩換藥的時間,所以榮錦曜隻能先候著,待雲珩回來才過來給他換藥。


    贏傾道:“讓榮公子進來。”


    “是。”


    榮錦曜很快提著藥箱走了進來。


    行禮之後,他先稟報了一個消息:“陛下,沈聿讓臣過來給主上換藥時,順便問一句,如果他把陛下賜給他的少年送去青樓接客,陛下是否允許?”


    贏傾愕然:“送去青樓接客?”


    沈聿這是要辣手摧花?


    榮錦曜表情淡定,點頭:“沈聿是這麽說的。”


    贏傾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雲珩:“東渭好男風的達官貴人很多?”


    雲珩眉心微皺,麵無表情地瞥了榮錦曜一眼,榮錦曜被他看得壓力大,垂了眉眼,沉默不語。


    “應該不多。”雲珩心裏不悅,麵上卻絲毫不露,“不過有人隱藏得深,也有些人隻為了尋求刺激,你不用理會這些,他想怎麽處理怎麽處理。”


    贏傾點了點頭:“嗯,反正人都給他了,他的確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榮錦曜聞言,心裏琢磨著雲珩不高興的原因,是惱他在陛下麵前提起那幾個已經被遺忘的美少年,還是惱怒不該讓贏傾聽到“接客”這種不太好聽的字眼?


    “先換藥吧。”贏傾給伸手給雲珩脫了披風,“長嫣的湯藥煎好了沒?”


    “快了。”雪鬆笑著,“榮公子給王爺換藥之後,長嫣就能把湯藥送過來了。”


    雲珩沒說話,沉默地走進內殿。


    榮錦曜跟著進了內殿,抬手伺候雲珩褪去王袍和貼身裏衣,聲音恭謹:“雖然主上的傷勢正在恢複當中,可身子骨比之以前到底是要虛弱一些,眼下天氣正寒,還是盡量不要出去吹冷風的好。”


    雲珩沒說話,雪白的裏衣褪下,露出精瘦的脊背。


    雖然傷勢的確在轉好之中,可看到脊背上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痕,贏傾心尖還是擰了擰,淡道:“招待了淳於風和禹逸之後,年前這段時間沒什麽其他大事,就安心待在寢宮休養,別再出去了。”


    雲珩看了她一眼,點頭,握著她的手在錦榻上坐了下來,背對著榮錦曜,方便他換藥。


    “雪茶。”


    雪茶站在外殿:“屬下在。”


    “讓沈聿和華硯珟過來一趟。”


    “是。”


    贏傾斜倚著錦榻,斂眸看著雲珩握著她的手:“這麽晚了,讓他們進宮幹什麽?”


    “你不是要好好收拾淳於風和禹逸?”雲珩淡笑,“既然要收拾,自然得收拾得讓他們疼,最好能一輩子記住教訓。”


    贏傾靜默片刻,挑眉笑道:“你心裏有了主意?”


    雲珩嗯了一聲,語氣淡淡:“淳於風心有所懼,就讓他的懼怕成真。”


    榮錦曜專注地低頭處理著雲珩身上的傷,自動忽略了兩人隨時隨地的親昵互動,並在心裏想著,以主上對陛下這般片刻不願分開的依賴,若是角色對換一下,那贏傾就成了滿朝文武和世人口中常說的“禍國妖妃”。


    雖說女皇才是真正的江山之主,雲珩這個攝政王也時刻以行動提醒著他的手下,贏傾是他們必須效忠的九五至尊,誰敢對女皇不敬,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可他們心裏卻無比清楚,真正的大權其實在雲珩手上。


    他們這些手下臣服的也是雲珩。


    “湯藥端過來吧。”榮錦曜開口,說著轉頭看向雲珩,“主上今晚這一貼藥喝了之後,明天就可以減量了,一日一貼湯藥,還得喝上半個月。”


    贏傾道:“他的傷還疼不疼?”


    不怪贏傾如此直白,實在是因為每次問雲珩,他都說不疼,無礙,不用擔心,說的次數多了,贏傾就真以為他不疼。


    “陛下不用擔心。”榮錦曜很懂得說話的技巧,既能安撫贏傾,又極其自然地捧了自家主子,“這傷勢雖看著嚇人,但主上意誌非凡,非凡人能及的強悍,這點疼痛主上不放在心上的。”


    贏傾瞬間無言以對。


    雲珩的手下個個都不是正常人。


    眼看著雲珩麵不改色地喝完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榮錦曜安靜地收拾了藥箱告退離開,並道:“雪茶姑娘隻怕不一定知道沈聿此時的下落,臣去找找看。”


    雲珩沒說話。


    贏傾則是挑眉淡笑,雪茶會找不到沈聿的下落?


    兩人一路聊著一路走,待到了大正宮,沈聿一見到雲珩的麵開口:“今晚月色這麽好,主上不是應該跟陛下花前月下,情意綿綿一番嗎?大半夜還要談正事?”


    贏傾斜倚著軟榻看書,聞言看了過來,溫柔淺笑:“你這是剛被人從溫柔鄉挖過來,心有不滿?”


    “知我者陛下也。”沈聿站在外殿,優雅躬身,“不過溫柔鄉雖美,臣也並不敢對主上不滿。”


    “主上是要我們攪亂北疆朝局?”華硯珟站在偌大的檀木書案前,看著雲珩翻閱情報,若有所思地開口,“北疆最近動作很多,頻頻在邊關試探,看起來就有增兵作戰的意圖。”


    北疆太子此番前來東渭,除了送來一個謝謹毓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試探雲珩的態度,想知道雲珩在短期之內會不會回去大乾。


    若雲珩不回,他們大概會迫不及待地先對大乾邊關興兵,東渭與大乾相隔甚遠,若是大乾武將不幸落敗,東渭遠水救不了近火。


    隻可惜北疆雖驍勇善戰是事實,腦子構造卻與尋常人不太一樣,太過容易想當然,壓根沒想過,就算沒有雲珩在,大乾就一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淳於風這個太子做得順風順水,以至於有些忘乎所以。”雲珩聲音淡漠,透著寒意,“送些消息過去給北疆,讓他們知道淳於風在東渭得到了友好的款待,跟東渭皇族相談甚歡,為了宣示對東渭的友好,已經跟東渭簽訂了長達五十年的同盟協議。”


    華硯珟靜默片刻,目光落在雲珩淡漠的臉上:“做到什麽程度?”


    “能做到什麽程度就做到什麽程度,最好讓北疆內亂十年。”雲珩淡道,“除了淳於風之外,北疆還有三位有資格爭儲的皇子,背後母族勢力都不弱。你通知那邊的分屬,讓他們各自出力,暗中扶持這三位皇子,就此削弱皇後母子的勢力,不必一步到位,慢慢來,拉長戰線。本王要的不僅僅是換儲君,更要他們亂成一團,無暇他顧。”


    華硯珟點頭:“是。”


    “可以讓朝生派人去北疆,接幾個人過來。”沈聿走到案前,精致的眉眼泛著狐狸似的狡光,“北疆和南眉算計到東渭身上,我們若不好好接招,未免有些對不起他們的用心良苦。”


    華硯珟偏頭看他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雲珩:“主上,沈聿手裏那位景國大王子是否可以利用起來?他的母親是景國國君的姬妾,母子二人皆是淳於風手裏的棋子,我們反將一軍,讓棋子反噬,若是時機合宜,也許還可以讓這位謹毓公子爭一下景國國君之位。”


    沈聿點頭:“謝謹毓看起來不若外表那般嬌弱無害,的確可以利用起來。”


    雲珩抬眸:“你有把握?”


    “對付區區一個謝謹毓,臣何止有把握?”沈聿怡然淺笑,“主上放心,其中出現任何差錯,臣這條命任由主上處置,油炸煎煮,臣絕無怨言。”


    “這個處置方式不錯,我恰好喜歡油炸的食物。”華硯珟笑道,“撒一點孜然會更美味。”


    沈聿挑眉:“不怕崩了你的牙?”


    “我的牙沒那麽脆弱。”華硯珟道,“不過話說回來,這樣變態的處置方式也就你能想得出來,主上充其量就是把你打出去杖斃,順便把屍體拖出去喂狗而已。”


    沈聿唇角笑意加深,伸手勾著他的脖子:“華硯珟,你最近皮癢了是不是?要不要爺給你整整這一身皮子,順道把骨頭也拆了重組?”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需要。”華硯珟拿開他的手,“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軍營裏看看西陵煜是如何操練士兵的,保管有你大顯身手的機會。”


    西陵煜?


    沈聿撫了撫下巴,暗道自己雖知道這煜寶寶是個武將,卻還沒親眼見識過他練兵時的英武風姿,有時間的確可以去軍營裏觀摩觀摩。


    “這是南眉禹氏一族所有的底細背景。”雲珩把一份卷宗放在沈聿麵前,聲音淡淡,“禹逸是南眉老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這個消息可以透露給南眉皇帝知道。”


    沈聿和華硯珟同時一默。


    雲珩淡道:“西慶攝政王最近身體如何?”


    華硯珟回神,說道:“已經恢複了大半。”


    “那就讓南眉跟西慶開戰。”雲珩雲淡風輕般說道,像是在決定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南眉虎視眈眈的那座一銀城,可以成為誘餌。”


    華硯珟沉思片刻,點頭應下:“是,臣知道該怎麽做。”


    “至於沈聿。”雲珩目光微轉,“最近流連花樓,樂不思蜀了?”


    沈聿歎了口氣:“臣這不也是為了正事嗎?”


    “給你一年時間,扶持謝謹毓坐上景國國君之位。”雲珩語氣淡漠,“禹逸帶來的那幾個少年,你從他們嘴裏撬出一點東西來加以利用,本王要南眉和北疆十年之內不得安穩。”


    沈聿聽到這句話,心下了然的同時,忍不住歎了口氣。


    雲珩想讓這兩國忙起來,無暇興風作浪,可與此同時,也就意味著東渭和大乾沒了增兵對戰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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