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傾這會兒正在休息,雲珩坐在案前批閱奏折。


    沈聿請了個安,順勢問道:“羽國這位王子打算留在東渭養老?”


    這幾日下來,燃止好像完全把東渭皇宮當成自己家,天天往大正宮跑,把小皇子護著,像是自己的兒子一樣。


    若說他是喜歡小皇子,所以才這麽疼,可燃止對攝政王又抱有那麽大的敵意,處處挖苦諷刺,恨不得撇清小皇子跟雲珩的關係才好。


    “不必理他。”雲珩把奏折推給沈聿,“既然來了,把這些搬去禦書房,讓西陵揚和西陵絕協助你,處理一下。”


    沈聿表情頓住,目光落在那成堆的奏折上:“主上是不是忘了臣最近得準備功課,以備春闈之試?”


    雲珩目光微抬,神色淡淡:“所以呢?”


    沈聿又想歎氣。


    “臣謝主上賞識重用。”沈聿認命地開口,“臣一定能者多勞,替主上分憂解難,讓主上得以擁有更多時間陪伴女皇陛下。”


    雲珩嗯了一聲,絲毫不覺得把原該屬於攝政王的事情推給沈聿有什麽不對,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波動:“區區春闈,應該占據不了你多少時間精力。”


    沈聿微默。


    沈聿抱著一堆奏折離開,懷疑,他現在還沒官職在身就已經替君分憂,等以後正式入了朝堂,是不是就更得當牛做馬替主上分擔政務?


    一想到以後的悲苦生涯,沈聿突然就生出了幾分歸隱山林的想法。


    雲珩沒空去理會他此時的腹誹,起身進了內殿。


    沈聿恰好是最合適的人選。


    贏傾其實沒怎麽睡著。


    “雲珩,你這麽壓榨沈聿真的好嗎?”贏傾語氣有些無奈的,“物盡其用也不能這麽個用法。”


    雲珩倒了杯溫水給她,淡道:“知人善任才是明主。”


    “沈聿一定在心裏罵你。”


    “他不敢。”雲珩拖了凳子過來坐下,“為陛下分憂,是他分內職責。”


    贏傾失笑:“你這個攝政王明目張膽地以權壓人,還不許人反抗。”


    雲珩沒反駁,喂她喝了水:“餓不餓?”


    贏傾道:“半個時辰前不是剛吃過?”


    雲珩轉頭望了望窗外天色,“再過幾天就可以出去走走了,眼下氣候剛好,春暖花開,不怕著涼。”


    “雲珩。”贏傾開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大乾?”


    雲珩表情一頓。


    “大乾的事情得盡快解決。”贏傾道,“泰王監國理政不是長久之計,他一日沒登基,那幾位皇子就一日不會死心,如此拖著於社稷不利。”


    雲珩沉默片刻:“三四月朝政忙走不開,五六七月天氣炎熱,不適合趕路,那我們九月份回去?”


    贏傾挑眉:“你一個人回去就行了,我可以不去。”


    雲珩抿唇,瞬間就不說話了。


    “怎麽?”贏傾失笑,“你這個英明神武的大乾攝政王,難道不該回去處理好自己留下的攤子?”


    雲珩想了想:“我直接發道手諭過去——”


    “雲珩。”贏傾打斷了他的話,“我在東渭登基,你這個大乾攝政王成了女皇皇夫,此事整個天下都已經知曉,大乾王爺們也不例外。你若是連扶持泰王為帝這件事都不回去,大乾王爺和朝臣們都會以為你以後不會再回大乾,對你的忌憚會大大減弱,手諭固然能讓泰王登基,卻做不到震懾人心,幾位王爺若是不服,可以想出不止一個理由阻止泰王登基。”


    雲珩沒說話。


    “就算泰王順利登基做了皇帝,沒了你的震懾,泰王短時間之內也很難做到掌握實權。”贏傾道,“他根基薄弱,監國理政這幾個月能讓大臣們聽話,靠的也是你的威信,如果失去了這種威信,他以後的帝王路會走得很艱難。”


    雲珩知她說的是事實。


    英王他們幾個當年都是跟雲莫隱一起爭過皇位的人,各有支持的朝臣黨派,隻有泰王從來置身事外,獨身一人沒有心腹勢力支撐。


    雖有竇溯和杭華在,可單純的武力並不能讓泰王的帝位做得多順,朝堂勢力盤根錯節,真有人想給他使絆子,隨便一處動點手腳就能做到。


    可雲珩還是不想一個人回去。


    “此事以後再議。”他道,“也許可以想到其他解決的辦法。”


    “什麽事情以後再議?”西陵茵抱著孩子走過來,語調閑適,“你們這兩個當爹娘的對自己兒子就一點兒也不關心?要不要現在就把帝位傳給熠兒,你們倆攜手歸隱山林去?”


    雲珩起身,從她手裏把兒子接過來,語氣淡定:“如果嶽母大人可以做攝政長公主,小婿倒也並不留戀攝政王的權力。”


    西陵茵嘴角一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本宮現在就可以做主,多選幾個優秀出眾的世家公子進宮,以皇夫身份攝政。”


    “我同意。”燃止從偏殿湊了過來,“殿下把我塞進後宮吧。有我在,一定可以讓陛下安枕無憂地享受悠閑。”


    話音剛落,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強行把他從偏殿拖了出去。


    西陵茵表情古怪,目光落在燃止被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開口:“傾兒,這個燃止王子究竟對你抱著什麽心思?他不會真想做你的皇夫吧。”


    她這兩天一直暗自猜測著燃止的來意,這位羽國王子貌似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對東渭並無敵意,並且以區區羽國的實力,顯然也不大可能跟南眉、北疆使臣一樣抱著什麽野心而來。


    可他對攝政王卻充滿著強烈的根本不屑掩飾的敵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顯然燃止並不懼怕雲珩,可他對贏傾卻十足維護。


    實在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喜歡贏傾。


    “娘多慮了,燃止他隻是個孩子,故意胡說八道的。”贏傾下意識地開口,說完自己表情也古怪了一下,“他不是想做我的皇夫,目的就是為了讓雲珩吃醋。”


    西陵茵詫異,故意讓雲珩吃醋?


    她目光落在雲珩麵上,見他神色淡淡,看起來似乎並無惱怒之色,當然,也談不上高興就是。


    雲珩獨占欲多強,她可是看在眼裏的,居然能容忍燃止在傾兒麵前胡說八道?


    她不知這夫妻二人跟燃止之間有著什麽秘密,也不欲過問太多,淡道:“我先回公主府一趟,熠兒你們哄一會兒,跟他溝通一下母子感情,等他餓了再讓乳娘抱去喂奶。”


    贏傾點頭:“這兩天辛苦娘了,娘回去好好休息。”


    西陵茵點頭,想了想,還是多言了一句:“傾兒已經休養了半個月,雲珩,你是不是該上朝議政了?傾兒這裏有雪鬆和嬤嬤伺候著,應該沒什麽不放心的。”


    雲珩道:“等傾傾出了月子,我跟她一起上朝。”


    西陵茵皺眉。


    “娘不用擔心。”贏傾體貼地給夫君解圍,“雲珩知人善用,朝政大事定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西陵茵看了這對夫妻一眼,“行吧,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雪鬆送她出去。


    “燃止這兩天有些太放肆了。”贏傾眉心微皺,“他若是繼續無理取鬧,就讓他早些回羽國去。”


    雲珩沉默片刻,低聲問他:“你舍得?”


    “為什麽舍不得?”贏傾挑眉,“難不成轉世之後,我除了跟你成親之外,還得把以前所有認識的人都重新認回來?要不要列個認親的名單給我?”


    雲珩聞言,聲音有些低軟:“你要是早這麽說,半個月前我就幫他丟回羽國去了。”


    贏傾歎了口氣:“不過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他,站在他的立場上,你以前那些所為確實讓人無法原諒。”


    雲珩沉默須臾,低低嗯了一聲:“我知道。”


    若是以前的雲景行,自然並不在意燃止是否可以理解,敵對也無所謂,然而重活一世的雲珩,也時刻在反省著自己前世的所作所為,所以今生才能對燃止一忍再忍。


    “不過這些都是我倆之間的關係,能不能原諒也不能成為他放肆的理由。”贏傾伸手接過兒子,語氣淡淡,“過幾天我會跟他談談,該過去的都讓他過去,沒必要總活在記憶裏,你跟他一樣,都該早些掙脫出來。”


    雲珩看她一眼:“傾傾。”


    “嗯?”


    “你這兩天對我不太溫柔。”他低聲說道,聲音軟軟的,像是有點委屈,“我覺得自己好像失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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