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緊張什麽,害怕什麽?連她自己亦不知。


    "我特地向你辭行,"默延啜聲調如常,他本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之回紇王者,無論說甚做甚,都該是這般篤定。然而這句話聽在沈珍珠耳中,仿佛有一些特異的異常,就如騎射,百發百中的神箭手,由提弓、搭箭、中靶,一氣嗬成,是由無數曆練而來,那旁人精精計較的每一分姿式,於他們都是慣性使然,若真要他們一板一眼擺來,仍是神箭手,卻失了精髓。


    於是她不由自主問道:"回紇有事發生?"


    默延啜不答。


    沈珍珠狐疑不定,莫非……麵前帳帷忽的一晃,左手吃緊,被死力箍著,唇上灼燙,他的唇密密覆蓋於她的。


    她大驚大窘,正要奮力掙紮,他已鬆手、離唇。


    一切幹淨利落,仿佛甚麽也沒有發生。


    他離她這樣近,虎瞳下深邃的光澤,似乎曾有焰火噴湧,終於還是一點點掩埋下去。


    他極力調勻氣息,說道:"回去之前,我會送你一樣禮物。"


    第二日,沈珍珠才知默延啜為何要回返回紇。果然被她當日在平遠茶樓不幸言中--突厥殘部與回紇西北的黠戛斯人乘默延啜不在回紇之際,聯兵南下,兩個月內連破回紇邊礙三城,若再下比爾蘭斯城,過吉爾吉斯河,則富貴城危殆。


    默延啜雖已回返回紇 ,然據聞葉護及所率三千鐵騎,並未隨行,仍留於洛陽,以助唐軍平叛。


    沈珍珠隻是奇怪,以默延啜之自負,以他那睥睨天下的霸氣,就算敵軍已過吉爾吉斯河,他當是遇敵越強,他亦然越強,決不會畏縮怯怕半分。然而在那晚,她分明感受到,他的猶豫與不確定。


    默延啜所言"禮物",也遲遲未到。


    沈珍珠時而想起默延啜那晚說這句話的神情,是認真而又決然的,讓她心驚魄動。這份"禮物",勿論她收與不收,他必然都是要送出的。


    他言出必行,雖至今未到,定在離開長安時早就籌劃完畢。


    這份"禮物",決不是一枚玉飾、一柄香扇、一闕小詩。


    默延啜,自有他行事的方式。


    第五十二章 朝驚雲氣遮天閣


    再過三天,沈珍珠終於收到默延啜所稱"禮物"。


    一隻狹長錦盒,午後悄然置於妝台上,下壓信箋。沈珍珠問遍左右,誰也不知這錦盒、信箋何時由何人放上妝台。


    沈珍珠展開信箋,隻廖廖八字:"大禮奉上,望如卿意。"她從未見過默延啜漢書,不知此信箋是否由他親筆所寫,然筆法遒勁,力透紙背,已不是尋常書法功底。


    那錦盒寬不足三指,長一尺有餘,拿在手中不甚沉重。沈珍珠略掂掂份量,倒是暗笑--莫非是甚麽珠寶項飾之類,默延啜真是在中原呆得久了?


    竅笑中隨手打開錦盒,不禁呆了呆。


    錦盒裏靜靜平躺著一枚箭。


    一枚精致的白羽箭,箭長五寸,精鋼箭頭,荊木箭杆。這種箭沈珍珠見得多,當年與李俶郊外遊樂,便常以此種箭支習靶。朝廷對百姓習箭從未明文製止,故而此箭市井與兵器坊都有製作,且製出之箭,相差甚微。換而言之,這隻是長安城中處處可見的一枚最普通的箭羽。


    然而這決不是一枚普通箭羽。沈珍珠由錦盒中將箭拿出,箭杆微微扭曲,是被人使用過的。她執著箭,手指由杆身緩緩滑至箭頭,指尖一挑,觸到箭頭細如遊絲一抹血跡!


    她手微微發顫,何靈依卻急急奔入室內,向她稟報一件甫方發生的大事--裴昭儀被刺身亡!


    說來也要怪裴昭儀時運不濟、噩運當頭。


    今日張淑妃率後宮諸妃嬪赴大慈恩寺燒香禮佛,沈珍珠本也應當隨行,隻因近日氣溫驟降,李適早起發熱咳嗽,淑妃特命沈珍珠不必跟從。李適之病症近午時才稍減症狀,淑景殿一班子宮女、嬤嬤前後侍候,忙得上竄下跳,甚是混亂,故而那錦盒何時被人送來無人知曉。


    淑妃一行十數名妃嬪在晉南坊大慈恩寺禮佛、聽經、布施、服用齋飯,一切都十分順當滿意。臨到乘輦回宮,裴昭儀輦輿不慎被掛破一角垂簾。張淑妃便力請與裴昭儀換乘輦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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