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整首歌的時候,方覺夏鬆了一口氣。


    在他的觀念裏,當受到別人的關愛時,一定要報答,要表示感謝,要給出回應。裴聽頌是唯一的例外,他知道自己應該回應,卻又害怕回應。至少這首歌唱出來,也算是一種答案。


    他就像是失足跌入蜜罐中的一隻孤蜂,被甜美的蜜糖包裹住全身,既欣喜又惶恐,情感上他品嚐到前所未有的滋味,理智卻又提醒他將會溺亡的可能。


    裴聽頌和賀子炎的表演緊接著他,一首歌唱完,他們甚至連擁抱的時間都沒有。這就是他們的工作。方覺夏甚至有幾分愧疚。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私心放在工作之中,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去表達自己私密的情緒。本不應該這麽做,但他就是陷進去了。


    他陷入了一場從未見過的春日,並企圖留住他。但很有可能,他連自己的一灘雪水都留不住。


    淩一半趴在他肩頭,“感覺小裴有點不在狀態啊。”


    這場表演嚴格來說不算solo,但是把賀子炎和裴聽頌的表演結合起來,一個做dj,一個唱饒舌。


    路遠也說,“我也覺得,平常會更炸的,今天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不過也看不出來。沒事兒。”


    江淼看了一眼方覺夏,又看了看台上的人。


    “大家最近都累了,狀態不可能一直很好。”江淼拍了下方覺夏的肩膀,“熬過打歌期就好了。”


    方覺夏的眼睛就這麽望著舞台上的人。他腦子有些亂,猜想會不會是裴聽頌聽懂了他的歌,所以有些受挫。但他不希望這樣,他喜歡裴聽頌的自信和坦蕩,他想讓裴聽頌永遠如此。


    “謝謝賀子炎和裴聽頌,大家請給他們最熱烈的掌聲!下一位是誰呢?”


    在主持人的聲音下,裴聽頌從舞台上走下來,一步步靠近方覺夏。老實說方覺夏很忐忑,他腦子裏甚至想到了很多尷尬的場麵。可裴聽頌卻隻是站到了他身邊,隔著大概十五公分的距離並肩站著,在淩一上場後,他才低聲開口。


    “我有點累,這裏連個可以靠一靠的東西都沒有。”


    方覺夏對他突然的說法感到疑惑,側過臉去看他。裴聽頌也轉過頭,“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需要擁抱的人是自己,可裴聽頌卻找好借口,化被動為主動。他看起來攻勢猛烈,但表白過後連肢體接觸都盡可能減少,除非征求他的同意。表達上直白又主動,行動卻給了方覺夏足夠的尊重。


    就是這樣,方覺夏才知道自己無路可躲。


    沉默是時間的慢鏡頭,把一切都拖長,分分秒秒變得煎熬。從確認自己喜歡方覺夏的第一時間,裴聽頌就已經預想過這個過程的艱難,就像他在逃出生天裏的冒險行動,他難道不清楚大概率會失敗嗎?當然知道,但總有那麽一絲成功的可能。


    沒有等到答案,他就想說算了,頭垂下來,準備給他留出空間,自己去找別人說話。可就在下一刻,方覺夏轉過來麵對他。


    “我……”方覺夏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瘦了,抱起來應該也不舒服。”


    裴聽頌忽然間活過來了,他看見方覺夏臉上局促的表情,還有要伸開又伸不開的手臂,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得到首肯的他一把抱住方覺夏,下巴抵在他肩上,像一隻心滿意足的大型犬。方覺夏喜歡他把重量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有種被依賴被信任的感覺。


    “誰說不舒服,你在騙我。”


    裴聽頌埋頭,手臂收緊,“明明就很舒服。”


    方覺夏不知道該說什麽,扭頭看到賀子炎在笑。


    “小裴怎麽了,唱完一整首就這麽虛啊。”賀子炎打趣,“二十歲了還撒嬌要抱抱。”


    裴聽頌沒有抬頭,隻抬起一隻手對著賀子炎的方向比了個中指。


    方覺夏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背,他們在沉默中與彼此溝通,用一個簡單的擁抱來完成。唱出那首歌花了他太多的勇氣,讓他直視自己心底的忐忑與不安,可現在,他的心好像靜下來了,在裴聽頌的懷抱裏恢複平靜。


    見麵會的活動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們一起上台,唱了出道專輯裏的一首非主打,是一首很歡快的歌。他們開始了被迫的可愛式營業,每個人頭上都戴著毛絨耳朵發夾,方覺夏是兔耳,裴聽頌這是灰狼的耳朵,手裏提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裏是一些小禮物,有根據kaleido成員形象製作的小玩偶,還有一些零食,和官方印刷的成員手抄歌詞卡。


    大家一邊唱歌,一邊將小籃子裏的禮物撒下去,場麵一下子變得鬧騰起來,粉絲前排的粉絲都很激動。尤其是路遠和淩一,蹦蹦躂躂滿場跑,還去和靠近舞台的前排粉絲握手。


    方覺夏唱完自己的部分,調整了一下耳麥,望向後排的粉絲,於是從自己的小籃子裏挑出軟軟的玩偶,盡量走到舞台邊緣,努力地把小玩偶往遠處拋,讓她們也能拿到。


    “啊啊啊啊!覺夏哥哥!”


    “覺夏哥哥看我!這裏!”


    舞台的邊緣伸出好多雙手,方覺夏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扔完玩偶之後又蹲下來,把糖果輕輕往前麵撒。


    “覺夏哥哥!!”


    “我也要!!”


    裴聽頌的眼睛離不開方覺夏,他一邊唱著rap一麵朝方覺夏走去。巧的是這一段饒舌的結尾正好是他們兩人的和聲,一高一低。方覺夏的籃子已經見了底,可粉絲就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鳥,就算他把籃子倒過來,他們也依舊在喊著他的名字。方覺夏回頭,看見裴聽頌就在後麵,於是想從他籃子裏拿一點。


    看他蹲在地上朝他伸手的樣子,裴聽頌覺得可愛得要命。可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一雙手抓住了方覺夏的手臂,狠狠往下拽,來得猝不及防。


    那不像是女孩子的手。


    方覺夏心一驚,身體往後倒,裴聽頌趕上來把方覺夏拽到後麵,可就在同時,那隻突襲的手鬆開,雙手抓住裴聽頌的手肘,原本裴聽頌衝過來的時候重心就已經靠前了,這下子直接栽下舞台。


    “啊!”


    “裴聽頌摔下來了!”


    “天哪!”


    台下一陣騷動,方覺夏本就驚魂未定,看到裴聽頌掉下去的瞬間,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


    怎麽會這樣……


    想都沒想,方覺夏直接跳下舞台,“你們讓開一點!不要踩到他。”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裴聽頌,被推搡到半跪在地上,撐在地麵的手背在混亂中被踩了好幾下,可他完全感覺不到。


    他滿腦子都是裴聽頌。


    保安從舞台的兩端過來,將圍上來的粉絲隔開。這個舞台的高度雖然不是非常高,但裴聽頌是因為外力摔下去,撞擊很大。其他的幾個成員也都第一時間趕過來,但又被保安和工作人員攔住,現在已經出了大問題,其他的藝人不能再出事。


    方覺夏出現了持續的耳鳴,什麽都聽不見,仿佛墮入深海之中。眼睛控製不住地發熱發酸,他在喧鬧的場館裏輕聲喊著裴聽頌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明明應該摔下去的是自己,不是他。


    裴聽頌沒有失去意識,他還把頭靠在方覺夏的腿邊,好像是讓他不要擔心。活動在意外發生之後被中止,裴聽頌被緊急送往醫院處理,所有的成員都跟著一起前去。


    坐在車裏的時候,方覺夏的手一直在抖,他看見裴聽頌額頭和顴骨都有擦傷,創麵滲出血,眉頭緊緊皺著,額頭都滲出汗,光是想想方覺夏就覺得疼,一顆心懸在半空,跌來撞去。


    如果他沒有靠近舞台就好了,如果裴聽頌沒有伸手將他拉回來。


    假如掉下去的是自己,方覺夏反而不會難過。


    似乎是看出他的擔心了,裴聽頌伸出一隻手,握了一下方覺夏的手,還扯出一個笑臉。


    看到他這個虛弱的笑,方覺夏更難受了,鼻子發酸,眼睛也是酸脹的。


    他的自我保護機製讓他很早就學會不去看外界對他的評價,也不放在心上。可現在,方覺夏竟然想到那些匿名的人罵他的話,說他是災星,誰沾上都會變得晦氣。


    以他的邏輯來說,這種漏洞百出、毫無科學依據的話連被他分析的價值都沒有。可看到裴聽頌為了他受傷,方覺夏第一次真的害怕別人的詛咒成真。


    到醫院的時候程羌接了個電話,神色變得凝重,掛斷之後對他們說,“這件事不太對,本來以為是粉絲太激動造成的舞台意外,現在看來不是這樣。剛剛離得比較近的保安上報給他們的場館主管,說他看到拽小裴的人不是粉絲。”


    方覺夏立刻說,“不是女孩子,力氣很大,下手很猛,應該是個男人。”


    “他們現在去調監控了,花點功夫肯定是可以找到的。”程羌非常氣憤,連著罵了好幾句,“一定要把這孫子送進去蹲局子,故意傷害罪,我告不死他!”


    “是黑粉嗎?”淩一猜測。


    賀子炎有些疑惑,“見麵會的票不是隨便給的,都是買專輯抽的,照理說這種幾率不大啊。”


    裴聽頌被送去檢查,他們隻能在外麵等結果。


    淩一有點後怕,“剛剛我也在舞台邊上……”


    方覺夏不明白,當時那麽多人,其他的成員也都在舞台附近,偏偏隻抓了他的手,而且似乎是有預謀的,下手快狠準,如果不是當時裴聽頌出現,現在摔下去的就是他,如果他後續還有別的行動,他可能會受非常重的傷。


    難道還是astar?


    “我感覺是衝著我來的。”方覺夏對程羌說明了剛才的情況。程羌聽過之後沉思了一會兒,“很可能也是惡性競爭,這圈子的手段髒得很,以前我認識的一個小演員,剛走紅就在拍戲的時候被人動了手腳,摔斷了腿和手,接戲的黃金時間就這麽沒了,後來也悄無聲息地過氣了。”


    江淼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是私生粉。”


    “都會出現的。”程羌給他們打著預防針,“以前你們還不夠火,很多事情就很簡單,現在紅了,遇到的人和事都會變複雜。私生飯、黑料、各種各樣的汙蔑,陷阱,甚至是過於狂熱的粉絲,這些都不會缺席。公司會盡最大努力保護你們,你們同樣也要自己保護好自己。要學會保持距離。”


    程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由於直播效應,舞台事故很快在網絡上發酵,裴聽頌跌落舞台的詞條很快登上熱搜。他不得不立刻安排人盯住輿情,避免被人借題發揮。網絡就是這麽荒誕,哪怕你是受害者,在互聯網的汙水裏趟一遭,也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根本沒有什麽清者自清的說法。


    “公司剛剛已經做好了人員調動。安全問題不是小事,我們之後會安排六個以上的保鏢,每個人都最少一名貼身保護你們的安全人員。”


    做檢查的醫生將門打開,出來和程羌溝通,“病人的額頭、顴骨、手肘和膝蓋處有挫傷,撞擊下出現輕微腦震蕩症狀,需要休息。比較麻煩的是病人左手手腕的腕骨骨折,可能摔倒的時候手掌接觸地麵了,比較嚴重,需要做一個小手術。”


    手術。


    方覺夏一反常態地不冷靜了,“那要多久才能好?以後會影響用手嗎?”


    “不會的,”醫生又一次重複,“是個小手術。就是需要大概三到四周的恢複期。”


    草草交代完醫生就開始準備手術。私立醫院的人很少,他們在一件休息室等待。意外來得急,程羌突然多出一大堆的工作。反複檢查了官博公告之後,他安排人發送出去。在接完一個電話之後,他站起來對成員說,“小文已經帶著新安排過來的安保人員來了,就在樓下。今天大家先回去,都好好休息一下。明早的打歌我跟雲視網協調一下,我們往後推一天。”


    大家都站起來,方覺夏卻沒有動,他抬起頭,“羌哥,我留下來吧。你還有那麽多事要處理,你先回公司。”


    程羌不放心,“那不行,你現在得回去休息。”


    “我現在不可能好好休息。”方覺夏望著他,“小裴是因為過來救我才被拖下水的。”


    程羌清楚方覺夏的性格,知道他那種是喜歡把一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孩子,“我可以讓你留下來,我會安排幾個工作人員在外麵等你們。有需要幫忙的就告訴他們。但你不要埋怨自己。”


    淩一也忍不住開口,“是啊覺夏,這又不是你造成的。”


    成員們都來安慰他,方覺夏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快回去吧,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我第一時間打給你們。”


    誰都拗不過他,程羌隻好安排了幾個人過來,在休息套間的外麵守著。他們都離開之後,房間裏一下子就靜下來。


    方覺夏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等待著手術結束。他心裏的時鍾轉過一輪又一輪,滴滴答答,讓他漸漸恢複冷靜。可再冷靜,隻要閉上眼,還是裴聽頌摔下舞台那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撒了一地的糖果。


    客觀時間或許不長,可在方覺夏心裏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休息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一位護士前來通知,“病人手術結束了,現在已經轉移到單人病房。”


    “他沒事吧?”方覺夏站起來。


    “沒事,不過他的手上現在做了固定,可能不太方便。”


    方覺夏鬆口氣,跟著護士去到了vip套間的單人病房。裴聽頌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


    “他昏迷了嗎?”


    “沒有。”護士說,“做手術隻做了局部麻醉,但他好像很累,睡著了。”


    方覺夏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坐到床邊。


    “病人醒來之後可能會有頭痛耳鳴的現象,這些是輕微腦震蕩的後遺症,如果有其他現象可以呼叫我們。”


    “好的,謝謝。”


    護士將門帶上,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方覺夏看著睡著的裴聽頌,他臉上的傷被紗布包好,左手手腕打著石膏。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心疼一個人。方覺夏都懷疑自己和裴聽頌是不是命裏犯衝,他身上受過的大大小小的傷幾乎都因他而起。想到他之前表演完還撒嬌讓他抱,突然就受傷躺在床上。


    骨折該有多疼啊。


    想著想著,方覺夏鼻子就發酸。他趴在床邊,伸出手,摸了摸裴聽頌的手腕上的石膏,指尖緩緩地沿著石膏往前,碰到他石膏下露出的半個手背,他凸起的指骨關節,輕柔地覆在他手上。


    指尖在溫熱的皮膚上摩挲著,不自覺嵌進他的指縫。


    心髒密密麻麻地發疼,發緊。


    原來他這麽喜歡這個人。


    嵌下去的指尖想縮回來,但還沒來得及縮回,就被攥緊的手夾住,留住了差點逃走的十指緊扣。


    他醒了?


    方覺夏起身看過去,看見裴聽頌還閉著眼,但嘴角都勾起,裝睡裝得一點也不成功。


    “你醒了。”


    “沒有。”


    方覺夏沒心情和他開玩笑,“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是不是很痛?要不要叫醫生?”


    “你這麽緊張,不知道的以為我受了多大的傷。”裴聽頌睜開眼,對著他笑,“我沒事,就有一點點頭暈。我想坐起來。”


    方覺夏忙幫他把病床調起來,讓他能夠靠著,他分明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可真的見到裴聽頌醒過來的時候,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裴聽頌就這麽看著他,看得他隻能垂下眼,喉頭梗了很久,艱難開口,“明天……明天上午不用去打歌了,推遲了一天。”


    他剛出口就後悔了,明明有那麽多可以說的話,他怎麽偏偏挑了這一句?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在說工作的事,就像個傻子似的。


    忽然間聽到一聲輕笑,裴聽頌的聲音溫柔極了,“是不是嚇到你了?”


    方覺夏抬眼,在觸到他眼神的瞬間又撇開,抿了抿嘴唇,又不說話了。


    裴聽頌卻自顧自開口,“你猜怎麽著?我剛剛睡著的時候,又夢到你給我唱歌了,就是你白天唱的那首,我又聽了一遍,真好聽。”


    說著,他看向方覺夏,“那首歌,是唱給我的對嗎?”


    方覺夏沒有否認,權當做默認了。


    或許不光是唱給裴聽頌,也是唱給自己聽。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他又一次問出這個問題,隻不過這一次,他加上了主語。


    方覺夏不是個習慣推敲別人言辭的人,可換做是裴聽頌,他卻能很快反應出細枝末節傳遞的情緒。


    “沒有。”


    裴聽頌笑了笑,“我一開始,以為戀愛和很多事是共通的。隻要我想要,我就一定可以得到。說實話,我也害怕自己的追求對你造成困擾,每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也會反複糾結,去拿捏分寸。”


    他看向方覺夏,“沒辦法,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方覺夏忽然間就難受起來,他有時候會因為裴聽頌的大膽和勇敢,而忘記他其實是個比自己還要小的男孩子。這個男孩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一顆心掏出來給他看,而他卻沒有勇氣去看,隻是躲在自己的殼裏計算失敗的概率。


    “我知道,”裴聽頌繼續道,“我看起來不是一個能給人安全感的人。但我希望你明白,我這樣的追求方式是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因為速戰速決的輕浮。”


    “我從沒有質疑過你的真心。”方覺夏垂著眼,“從來沒有。”


    “那你抬頭,你看看我。”


    方覺夏抬起頭,望向他。


    裴聽頌的臉色蒼白,瞳孔卻很亮,“方覺夏,這個世界真的爛透了。災難、戰爭、疾病、動蕩、言語暴力,人和人之間永無止境的傷害。這一切既荒誕又脆弱。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反抗哲學擁護者,非常不齒於和這個社會融合。是,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就是趨同,隻有和大多數人的價值取向和行為保持相似,才能生活得美好。但我厭惡這樣的人生。”


    “我隻相信我的自我,我想掙脫一切規則去尋找我的自我。所以我自大,我傲慢,我眼中隻有我自己,和我想追求的所謂自由。”


    “可現在,我發現自己原來也有想要靠近和趨同的對象。”他看向方覺夏,“就是你。我想靠近你,想了解你的價值觀你的人生觀,想像你一樣做一個溫柔又強大的人。”


    方覺夏有些發愣,隻能望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底晃動的光。


    “可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好。”


    “你有。”裴聽頌毫不顧忌地反駁,“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隻要你對我笑一笑,我就可以反駁我自己,這個世界其實還有救。你好到可以讓一個反抗者放棄抵抗。”


    他用右手握住方覺夏的手,“你是我第一次心動的人。如果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也可以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慫貨一樣悶不吭聲地喜歡一個人,我可以躲著你避開你,和淩一他們那樣隻做一個普通的隊友。但你分明也是喜歡我的,我不能就這麽放你走。”


    裴聽頌的語氣那麽篤定,篤定到方覺夏根本沒有反駁的氣力。他不得不承認,裴聽頌說的是對的,他就是害怕,他害怕一頭紮進去最後隻剩自己,他害怕他真的是一個不要命的浪漫主義者,像自己的母親枯草一樣為了短暫的春天守上一輩子。


    他做著最後的抵抗,“我們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我不要結果,我就要現在。”裴聽頌緊緊握著他的手,“人生來都會死,我們的結果都是死,這樣你就放棄生活了嗎?我不想因為計算出來的百分之多少的失敗概率失去我夢寐以求的東西,我要每一個心動的瞬間。”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喜歡還是不喜歡我?”


    方覺夏的理智又一次啟動了保護機製。他應該拒絕,應該保持沉默,他有無數可以實施的方案來保護自己,也保護他們之間最後一點點回頭路。


    他的確是有的。


    可方覺夏抬頭,筆直地望著裴聽頌的雙眼,像一枚即將被折斷的枯枝那樣倔強而堅持。


    “喜歡。”


    折斷的瞬間,他才找回那最後一點屬於自己的生機。


    “裴聽頌,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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