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比我想象中的要開心,那位公子相處久了話也多起來,十分有趣,大氣又不失幽默。


    可能除了初淺和安大哥,我再也沒有跟誰相處的這麽開心自在了。


    天色將晚時,影翃從隨身的包袱裏抽出一把輕折小扇,遞到我手上,“初先生學識深遠,小生佩服,不過看初先生像是淡泊名利之人,所以尋了個輕致小物送與落姑娘,留作紀念。”


    我聽得不樂意,“我師父是淡泊之人,所以你就送我禮物,是想說我貪圖富貴嗎?”


    影翃笑了,“和初先生比起來,說你貪財好色都不委屈。”


    我被他逗笑了,回頭看師父,他依舊清冷著麵孔,不過,也沒攔著我。於是我收了小扇於袖中,笑著和他告別。


    他看向師父,深施一禮,師父也還了一個禮,這是我難得的見他周全禮數。


    影翃帶著那個叫容兼的小廝走了,我轉身走近師父,臉上的笑還未收住,傻傻的看著他,他轉過來麵對我,認真的看我。


    天色微暗,他白皙的臉閃著柔光,那神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臉上的傻笑也僵住了,弱弱的叫了句,“師父……”


    他從袖中抽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到我手上,“禮物。”


    我驚得目瞪口呆,他竟會給我禮物,難道在酒樓時出去是去買禮物了嗎?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是一個象牙白的小吊墜,做工十分精巧,我突然想起來,好幾年前,初淺有一個這樣的吊墜,我當時喜歡的要命,借來把玩好幾天才舍得還給她。


    我把吊墜拿出來,對著傾斜的殘陽認真的看,似乎和記憶裏初淺那個一模一樣。


    師父,竟然會記得這些。


    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師您,你怎麽還記得這個,真的一模一樣,在哪裏買到的?您不會是從初淺姐姐那裏搶來的吧?”


    他掃了我一眼,淡淡的說:“一樣就好。”


    我突然有些懵了,我一直以為的淡漠隻是他的一種習慣,原來他也是會在乎我的,竟連我幾年前的喜歡的東西都記得。


    我突然覺得有些暖,看他清冷的眉目也跟著溫柔起來,不由得抱住他的手臂,“師父你真好。”


    他低頭看我,頎長的身量快高出我一個頭了,居高臨下的樣子居然讓我很有安全感。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回去吧。”


    他沒有甩開我的手,任憑我抱著他的胳膊走路,我開心的像個孩子,一直在跳,他也不厭,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簡直是有點玄妙了。


    回到小院,我嚇了一跳,我的房間門口居然都是大大小小的禮盒,慢慢的擺了一排。我看向師父,他沒理會,徑直走進自己房間,點上燭火。


    我也跟進去,“師父,是不是有人想偷偷賄賂你啊?”


    他看看我,“是賄賂你的。”


    “我?”我想了想,“是安大哥送來的?”


    他點點頭,“還不算笨。”


    “對了師父,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他看了我一眼,緩緩的說,“影翃並非俗常之人,名字應該是假的,真實身份很快就會查到。他送你的是珠影流扇,玉骨金線,很貴重。”


    “那麽名貴,師父還讓我收了?師父不會也開始貪財了吧?”我嬉皮笑臉的看著他,可能最近他對我太好,跟他之間也不像以前那麽拘束了。


    他看向我,“貪財往往都是和好色同時出現,為了你,我不能貪財。”


    我愣了半天,才意識到他在開我的玩笑,臉有點燙,師父什麽時候也開始喜歡逗我玩了。


    我趕緊轉移話題,“那安大哥……還有……趙公子。”


    他微蹙了眉,“你的問題太多了。”


    我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又聽到他的聲音,“你今天和影翃相處的很開心?”


    我驚了一下,抬頭看他,他的眼睛看著窗外,不知道在黑暗中盯著什麽,一動不動。


    我知道他在等我回答,可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難道實話實說,我覺得影翃公子脾氣比你好,人比你親和,還比你愛笑,所以和他相處比較開心。


    估計這樣的回答就要和安大哥一樣,把名字寫在生死簿上了。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想到怎樣解釋比較好。


    他轉身向我走過來,我下意識的往後躲,被他逼到了牆角。


    屋中的燭火本就不是很明亮,他高大的身軀把我籠罩在暗影裏麵,讓我覺得有些慌。


    “師……師父……”我使勁低頭,不敢抬眼看他,隻能哼唧著討饒,他又靠近我一些,清瘦的身體幾乎快貼在我身上了,我使勁往後退,無奈後背是牆,我真想把自己塞到牆縫裏。


    他又走近,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推他,反被他抓住了手腕輕輕一提,我的身量和他差的太多,被他一提,我的腳後跟就脫離了地麵,隻能踮腳站著。


    這樣的順勢使我不得不抬起頭,正好麵對了他微低下頭看我的臉。


    近距離觀察他竟是比平日裏更精致百倍,我的臉滾燙滾燙的,整個人又羞又怕,又捉摸不透他,感覺隨時有可能哭出來。


    他盯了我看了好久,我連眼睛都不敢眨,我看到他眸中自己的影子就像一個傻瓜一樣,紅透著臉,呆呆的看著他。


    然後,他輕輕的說,“我保你性命,不是讓你和別人玩鬧的。”


    我感覺自己被他盯得呼吸困難,他終於說了一句話,讓尷尬的狀態有了一絲動靜,我也稍微緩了一口氣,然後哆哆嗦嗦的說,“是,師父。”


    我在他的暗影裏已經快縮成小小的一團了,他拎著我的手腕,有些疼。


    他又說:“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我終於忍不住這樣的壓迫,眼裏“吧嗒”一聲掉了下來,他似乎有點意外,下意識的捧住我的臉,問我怎麽了。


    我們之間的距離隻差一個鼻子尖,我看到他眼中的我的眼在流淚,他的眉目幹淨而清俊,他的唇角薄薄的,帶著一絲誘人的氣息。


    他也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迅速放開手後退了兩步,把我從那個昏暗的小角落裏放出來,我靠著牆,腿有點軟。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早就對他漂亮的外表視而不見了,畢竟我在他身邊八年了,他撫琴時,讀書時,講學時,練功時,他什麽樣的姿色我都見過無數次了,然而今天他靠近我時,我就知道是自己太幼稚了,這樣一副皮囊,哪怕他不愛笑也不加任何束飾,也會無時無刻不撩動別人的心。


    他淡淡的說,“去睡吧。”


    我如獲大赦一般,逃離了這個讓我麵紅耳赤的房間。


    心裏的問題統統都不想問了,甚至安子亦放在門口的禮盒我都沒有心思打開看一看。


    那晚,他房間的燈,整整亮了一夜,而我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滿腦子都是他靠近我的樣子。


    第二日一大早,安子亦就來了,可能是看見我門前的禮盒並未動過,就在院子裏吵吵嚷嚷。


    我趕緊出來跟他說話,他看見我,立刻問:“你師父不讓你收我的禮物嗎?”


    他的樣子很緊張,我趕緊說,“不是的安大哥,昨晚天黑,就沒打開看。”他似乎放心了一點,小聲問我,“你師父昨晚沒說要殺了我這一類的話吧?”


    我差點笑出聲來,“我師父有那麽可怕嗎?”


    安子亦歎了口氣,“看到你這樣,就知道他對你一定很好,和對我們不同。”他望了望天,感慨道:“下次寧可說他初澈是我未婚妻,也不能說你易落有關的事。”


    我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很好笑,突然想到昨天的事情,就偷偷問他,“昨天那位趙公子怎麽樣了?”


    “沒事,你家師父有分寸的,筷子打到了手臂,把胳膊打穿了一個洞而已。”


    “打穿了?用筷子?”


    他笑笑,“丫頭,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和他關係要好?”


    “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笑著搖搖頭,“我那些根本算不得救命。我要說的是在十幾年前,我們倆都是小孩子的時候,有一次我爹的仇家尋仇,似乎要殺掉我,你的師父,就隨手在路邊扯了幾片樹葉做暗器,雖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會殺人,但是硬是用樹葉傷了仇家的腿和手臂,把人打跑了,救了我的命。”


    他頓了頓,“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告訴自己,除了父母,初澈就是你這輩子最值得交的朋友,無論他做什麽。”


    “用樹葉?”我當然知道隻要功夫夠深,用什麽都可以傷人,但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就能有這般功夫,我師父果然從孩提時就那麽厲害。


    “所以樹葉都能傷人,他用筷子打穿人的胳膊就太正常了。”


    我聽著也有道理,點頭應著。


    又問他,“安大哥給丞相府公子治病,他們沒有難為你吧?”


    安子亦聽了這話,猶豫了一下,說:“倒是沒難為我,但是,趙錦宸可能要來為難你了。”


    我愣了愣,“為什麽?”


    安子亦沒有的回答我,而是歪起嘴角笑了,“許多年沒見人招惹初澈,突然有點期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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