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懲罰方式……天啊,師父現在怎麽也變成這樣,我的臉又有點燙,趕緊轉移了話頭,“師父,這個箬茜姐姐還真是好看,比初淺還好看,怪不得安大哥這麽喜歡她。”


    他沒做聲,眼睛淡淡的看著我,我心裏發虛,伸手抓桌上的桂花糕胡亂往嘴裏塞著。他伸出長指攔著我,“等下就晚膳了,別吃這些東西。”


    我老老實實的放回去,心裏又開始惦記晚飯。


    安子亦從房中出來,輕輕關上門,小聲對我們說:“我們去前廳吧,她需要休息。” 然後帶著我們離開後庭。


    “她不吃晚飯嗎?”我問。


    安子亦可能覺得我對食物過於在乎,扶額道:“我給她調了藥膳,等她醒了再吃。”


    提起藥膳,我不懷好意的看向師父,問安大哥:“天快涼了,我師父的身體是不是也該吃些藥膳調理一下了?”


    師父看了我一眼,又威脅性的看看安子亦,我覺得他是想說“你敢給我吃藥試試看”這樣的話。


    安子亦反應了一下,笑嘻嘻的對我說道:“你師父這個病,每天吃人參果都沒用……”他湊近了我,小聲道:“有你陪他就行,你就是他最好的藥。”


    我暗道師父和安子亦果然是誌同道合的好朋友,連說話都是這麽邪邪的,我看向師父,以他的耳力不可能聽不到,可是他偏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那麽安然沉靜的走在我身邊,顯然是同意安子亦的話。


    明明我是想挑釁一下師父,沒想到轉眼之間就是自己站在風口浪尖上了,果然,就我的這點能耐,對付這樣兩個勝於常人百倍的家夥,簡直是自取其辱。


    我加快腳步走在他們前麵,不想和這兩個怪物待在一起。


    晚膳隻有我們三個,絲毫不需要見外,我暴露本性,大快朵頤。老管家在一旁笑著說:“知道落姑娘留下用晚膳,特意吩咐廚房多加了幾道菜。”


    這裏的下人對我都很熟悉,對我的飯量也都習慣了,我朝他一笑,“謝謝勝叔。”


    安子亦笑著看我,問到:“丫頭,覺得箬茜姐姐怎麽樣?”


    我含著食物又急於回答,隻能拚命點頭。廢了老大的勁兒把口中的紅燒肉咽下去,趕緊說:“這個姐姐也太好看了,僅次於我師父。”


    師父正在旁邊悠閑地喝茶,聽到這句話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


    安子亦笑道:“我不是說皮相,我是問你喜不喜歡她。”


    “喜歡啊,當然喜歡了!”為了表示我喜歡的程度,我特意放下筷子,“這個姐姐不但長得好看,人也溫柔的不得了,安大哥你是怎麽找到這麽好的女孩的?”


    安子亦也放下筷子,對我說:“箬茜沒有親人,我有的時候又忙,你要是喜歡她,沒事多來和她聊聊天。”他的表情並不十分開心,眉間帶了一絲惆悵和心疼,“她這些年在那樣的地方吃了太多苦,看盡了世態炎涼,總是憂慮,有些怕人,難得你這樣歡喜的性子能讓她開心點,我希望你經常來看看她。就算……算是安大哥求你了。”


    我有點愣神,雖然從小到大他動不動就把小姑奶奶,小祖宗之類的話掛在嘴邊求我,不過這樣認真的對我說話還真是難得。我趕緊滿口答應:“當然了,隻要你不嫌我煩,我天天都來,你讓廚房準備好吃的就行了。”


    他猶豫了一下,看向師父,我這才發現師父正盯著我看,意識到不好,我好像沒經過師父的同意就要每天往外跑了。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師父,我可以經常來嗎?”


    他沒什麽表情,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歡喜著,對安大哥笑。安子亦又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怕他會突然反悔。


    不過直到我們最後離開,師父都沒有再說什麽。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開心的不行,好幾次想蹦蹦跳跳都被他拉住了,我搖著他的手說這個箬茜姐姐怎麽這麽好看,我要是個男人一定也會像安大哥那樣的喜歡她。


    師父一直不說話,我也習慣他的沉默,在他身邊就要練成自說自話,自己能和自己玩的本事,我心情實在是太好,又說起那個翡翠耳墜,“師父你知道嗎?我隨便選的耳墜竟然就和她今天的裝扮那麽搭調,看來我們真的是有緣呢。”


    低頭看看我,依然沉默著不說話。


    一直回到小院,我點上他房間的燭火,他也沒說什麽,平靜的臉隱在搖曳的火光中,比白天的清秀幹淨更多了一份神秘和深邃。


    我還沉浸在歡喜中,嘴巴裏碎碎念著箬茜姐姐的好,冷不防他突然伸手扯著我的手,那樣子有點陰沉。


    我心道完了,一路上不說話,敢情是憋著要收拾我呢。


    我看著他漂亮的臉湊過來,覺得自己有點氣血倒流,急中生智把頭埋進他的胸膛,死活不抬起頭來,這樣漂亮的臉太近距離的看久了,我擔心會流鼻血。


    他頓了一下,我聽到他輕笑的氣息聲。


    他伸出長臂環住我,低頭用下巴蹭我的頭發,淺淺的呼吸晃動著我的發梢,飄在臉上有點癢。


    我窩在他寬大清瘦的懷抱裏,貼著他幹淨的毫無塵味的素衣,心撲通撲通的亂跳。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的說:“今日學會自己做主了?”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不高興的,我趕緊可憐巴巴的說:“師父不是答應我了嘛,不許反悔的。”說完,還在他懷裏使勁蹭了蹭,算做我不高明的撒嬌。


    他輕輕的說:“落兒這是在撒嬌嗎?”


    我噘嘴抬頭看他,“師父這麽聰明,都看不出來嗎?”


    他眸中有了些許溫柔,低頭在我額間吻了一下,然後用下巴在我眉間摩挲。我羞得閉上眼睛,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他歎了口氣,“安府這個地方,最近不會太安逸。”


    我一驚,忙抬頭,問為什麽。


    “那女子過往不堪,今日我見她眉間鬱氣深重,定是個多愁柔寡之人,安家家教嚴謹,安老爺為人執拗古拙,加上閑人說三道四,非她淺薄心境所能承受。”


    我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真像個算命先生,什麽鬱氣深重,多愁柔寡,我怎麽沒看出來呢,不過仔細想來,箬茜精致可人的眉目間似乎確有一絲難以隱匿的憂鬱,難怪連安大哥都說她總是憂慮。


    我有點擔心,“那她會不會出事啊?”


    師父搖搖頭,“萬般皆有命,看她的造化了。”


    我聽著玄乎,覺得有點不安心。


    “明明她在風塵之所受了那麽多苦都能堅強的撐著,怎麽好不容易和安大哥終成眷屬了,卻又會難以承受呢?”


    他看著我,緩緩的說:“就因為吃了太多苦,遇到了心上人,可卻偏偏要遭人阻隔,這樣的起起落落,不是常人受得了的。”


    我聽著,覺得有道理,我曾在傳記上讀過,將軍在戰場上勇猛異常,丟了一條腿仍能上陣殺敵,等到凱旋而歸,卻因皇帝的禦宴未曾受邀而鬱鬱寡歡,染病而去。箬茜的憂思怕是和這將軍有些相似吧。世間事有的時候就是如此莫測,而細細想來卻又似乎都能解釋的通。


    隻是,師父一眼就能看出安子亦和箬茜今後的苦楚,卻也無力挽回,世間最苦的事,大概就是無能為力罷。


    他摸摸我的頭,“所以我不願你去。”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說的對。可是我還是很想去陪陪箬茜,說不定我傻傻的性子能讓她心境寬了一些呢。


    我看著他剛想說話,他就說道:“既然應了,就去吧,也許我的落兒能做點什麽。”


    師父永遠都能知道我的思慮。


    我想著安子亦和箬茜苦苦的分離了這麽久,想著他晚飯時眉目間的憂思,怕是也和師父有一樣的擔心吧。我心裏有些酸,歎到:“安大哥也是苦命的人,和箬茜姐姐分開了這麽久,而今卻又進入這樣的困境。”


    他抱著我的手臂又緊了緊,“落兒,我想你留在我身邊,一直都在。”


    我心裏的一顫,不自覺的就傻笑起來,也伸出手環住他消瘦結實的腰,“落兒會一直陪著師父的,除非師父不要我了。”


    他的手摸著我的頭,輕輕的笑:“師父若是不要你了,那便是看破紅塵了。”


    我也笑,“那我就拿著小木魚跟在師父身後一直敲,直到師父還俗為止。”


    他沒再說話,手上卻抱緊了些。


    師父和安子亦說的沒錯,箬茜的確是憂思過度的,許是那日初見讓我並未察覺,然而陪著她幾日之後,我慢慢發現,她精致的眉目總是不自覺的鎖緊,似有揮之不去的憂愁。


    這樣的心境讓她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連安大哥這樣的神醫都有些束手無策,隻好想方設法的哄著她開心。


    這日,我見她實在憂鬱,便想著陪她出去走走散心。


    她經不住我死纏爛打,便應了。我看著她披上曳地百合的雲袖披風,每一步都似素蝶在花間輕舞,心裏暗暗羨豔著,也心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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