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傷養的差不多了,人也越發不安分。偶爾跑到安子亦的府上看箬茜,她的身體好了一些,也精神了,一顰一笑都美得不可方物。


    我陪著她在後庭慢慢的溜達,告訴她安府金魚池裏的水比初府的還要難喝,她笑道,“都說落兒嚐遍美食,不想連金魚池裏的水都不放過。”


    我想去抓她的癢癢,眼見得腰肢纖纖,害得我這粗人都不敢大力碰她,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隻能撅著嘴對她耍賴,“箬茜姐姐,你這麽誇我,信不信我把安大哥吃窮。”


    她正笑著要回話,安子亦從她後麵走過來,給她披了一件外套。我看著他們恩愛幸福的樣子,終於是放下心來了,看來,的確是之前的擔心多餘了。


    安子亦對我說:“有件事情告訴你,啟彥和齊小姐取消婚約了。”


    我心裏也是有這個準備的,“是因為簡兒的是嗎?”


    “肯定是啊,這女人要害他的兒子。聽說不僅是取消了婚約,啟彥還直接把那奶娘轉交到初清手裏,有這個證據,估計齊大人都難保自己的女兒了,若是要搏一搏,憑著啟彥現今的手段,恐怕齊大人很難有勝算。”


    我聽了,覺得心裏不太舒服,齊大人本是想借著女兒來博取啟彥的信賴,不想卻反而被這個自作聰明的女兒牽連,也是可憐。不過養女無德,也是他做父親應該承擔的,怨不得別人。


    我有點感慨:“本是喜歡的女子,而今卻要如此,六皇子也是夠狠心的。”


    “傷及子嗣,便是大事。”


    想來,初淺現在的日子該是過的輕鬆了一些,至少,暫時還不必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同一個男人。


    箬茜突然說,“女人……在男人心裏究竟是什麽樣的位置呢……說是海誓山盟的那些話,還不是一個小小的變故就會把一切都否定了嗎?”


    安子亦有點愣,“你怎麽了?”


    美人露出一絲苦笑,“沒事,許是我又多愁善感了吧。”


    安子亦拉著她的手,“別胡思亂想,我不會讓你再去經曆什麽苦楚的,也不會娶別的女人,我安子亦這輩子都是箬茜一個人的丈夫。”


    我在旁邊聽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一聲,“安大哥,這些話,是不是不太適合我聽啊,要不然你給我準備點吃的,我先躲躲吧。”


    他對我笑笑:“那你去找勝叔,我還真是有一些你不方便聽的話想要和箬茜說呢。”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又對箬茜笑道:“我還是先回家吧,在這裏多餘不說,還要蹭吃蹭喝,那我也太不要臉了。”


    安子亦也不說什麽,點點頭,臉上添了一絲關切,對我說:“回去小心些。”


    “放心吧,有你那兩個山一樣高大的隨從跟著,我還能出什麽事啊。”


    自從上次簡兒出事了,安子亦也留了心眼,生怕我們也出事情,所以每次我去找箬茜,他都會親自送我回去,若是脫不開身便讓那兩個高大的隨從送我,雖然他們每次一左一右的跟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山賊綁架的一樣,不過真的心裏踏實多了。


    我走在街上,他們倆緊跟在我身後,搞得我身邊都沒有什麽人敢靠近。我見路邊有賣桃花酥的,就跳過去想買一些,無意中又瞥見暗處似有一個人在盯著我看,等我定神看過去,那裏又什麽異動都沒有了。


    我覺得奇怪極了,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好幾次了,難道真的每次都是我的幻覺嗎,可是我明明覺得似乎真的有人在偷偷盯著我,讓我的心裏毛毛的。


    我問他們倆有沒有看到什麽人跟著我們,他倆都搖頭說沒看見,也是他們這種手指頭比擀麵杖還粗的彪形大漢,若是心細到能感覺周圍隱隱約約的有人盯著,那應該也是一種很詭異的情形。


    我一邊走路一邊想著,若是真的是幻覺,那麽頂多我是個瘋子,可是如果真的是有人悄無聲息的盯著我,卻一直沒被任何人發現,那恐怕比我是瘋子更可怕的事情……


    我沒有和師父提起過,一來我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有人跟著我,二來,我擔心萬一真的是我自己癔症眼花了,師父會不會嫌棄我。


    不過過了幾日,我似乎又沒有再見到那雙眼睛,慢慢的也就忘記了,就以為是自己那段時間有些疲累,看花了眼。


    天涼的很快,師父下手更快。


    待我披上雪絨繡香蝶的小披風在院中踩著初雪的時候,前朝的局勢已經在慢慢倒向啟彥了。


    師父的身體看不出太大的變化,我知道他是在努力克製著,等啟彥登基了,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看著他走回院子,單薄的身子穿著厚厚的素色棉袍,人變得有些圓滾滾的,倒是少了清冷,憨態可掬了很多。


    他停下來看我,“多大的人了,還踩雪。”


    我拉著他的手道:“師父,你和我一起踩嘛。”


    他寵溺的笑著,繞道我的身後環著我的腰,陪我一起在小院裏晃蕩,我們都不說話,安安靜靜的聽著彼此的呼吸,聽著雪花落在頭發上的聲音。


    我側過去看他,他臉上露著一些疲乏之態,有點心疼,“師父,你還好吧?”


    他輕聲說:“沒事。”


    我握著他的手,那修長白皙的手冷的厲害,手上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疤痕,時光淡不去這些疤痕,卻也不能腐蝕他如清風般幹淨的心,哪怕已經和啟彥一起謀劃奪位之事這麽久,他依然可以幹淨無塵,完全不會被權貴擾攘所擾。


    “師父,你累嗎?”


    “嗯。”


    “那你怪不怪我。”


    “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要我怪我自己嗎?”


    泠泠寒冬,我竟被他的話溫暖到了。


    我們站了一會兒還是回房間了,我早已把屋中的爐火燒的暖暖的,他蒼白的臉上被熱氣一蒸,泛著微微的粉紅色,讓我看的差點流口水。


    “師父,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看了我一眼,“嗯。”


    “師父,你最近在做什麽啊,可不可以講給我聽。”


    沉靜了半刻,“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我就是想知道關於師父的事情。”


    他在火爐邊坐下,招我坐在他身邊,我在地上鋪了一個軟墊,靠在他的膝蓋上,聽著他如山泉般清澈悠遠的聲音,輕道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講的很慢,像個老先生在給孩子們慢慢的傳道授業。我聽出他在盡量講一些我能聽懂的東西,講了半天,我覺得其實還挺無聊的,不過,他說什麽我都喜歡聽。


    他說起近來結識的一些朝中大臣,雖有妄佞之輩,但也的確有一些有才有德之人。我問他與哪位優秀的大人交好,有時間也讓我崇拜一下,他搖搖頭,“沒有與人交好。”


    我苦笑,這也是他的習慣,從來不失本心,卻也少與人親近。我突然覺得安子亦真應該驕傲一下,眼界如此之高的二公子,竟然能與他做知己好友。


    也不知他講了多久,我慢慢靠在他的膝蓋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依然在那裏,低頭看著手中的古籍,任憑我倚靠著。


    我揉著眼睛對他笑,“師父……我又睡著了。”


    他邊翻書頁邊輕輕的說:“睡夢中還喊爹娘來著。”


    我看著他,他沒什麽表情,似乎也沒有生氣,於是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拍拍他的腿,“我壓著這麽久,腿一定僵了。”


    他輕道:“無妨。”


    伸手拉我起來,對我說:“落兒想家?”


    我猶豫了半天不敢答話,他早就告訴我不要提及過去的事情,我雖然表麵上答應了,但是又在睡夢中喊了爹娘,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覺得我不聽他的話。


    哼唧了幾下,也沒說出什麽。他突然說:“是師父對你不好嗎?”


    我趕緊說:“怎麽會呢,師父對我那麽好。”


    “那就不要想家了。”


    我被他這句話說的一愣,不知道師父為什麽會突然如此直截了當的冒出這樣一句話,之前隻是告訴我隱匿身份不要說出來,現在竟然直接讓我不要想家,他這是怎麽了……


    雖說他言語向來直接少有婉轉,可是這樣一句話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理解。


    “師父……我……”


    他伸手攏了攏我睡得有點亂的頭發,“如果讓你一直在師父身邊,不要想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你願意嗎?”


    他這話問的莫名其妙,我覺得有一些端倪,按他的脾性,是不會問這樣的話的,他突然這樣說,倒像是在試探我,可是,他能試探我點什麽呢……


    我苦思半響,發現我依然是猜不透他的。


    “我……”


    他歎了口氣,“師父知道了。”


    “師父……”


    他慢慢的起身,轉坐到書案後,低頭不知研讀何物,不再說話。


    我看著他的舉動,知道自己該出去了,於是整理了火爐邊的小物,輕手輕腳的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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