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查的畢竟是我們家的案子,你就不能告訴我一些事嗎?”


    “不能。”他的語氣向來很淡,但是言語中卻透著堅決,不容反駁。


    我拉著他的手,說道:“師父,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真的很好奇,你要是不告訴我,說不定我什麽時候忍不住又跑到京鼎府衙去查問那個李箜了。”


    我隻是稍微的撒撒嬌,希望他能心軟告訴我一些事情,沒想到他聽了我的話竟然把眉頭擰的緊緊的,甩開我的手,低聲說:“我說了不能告訴你,就是不能告訴你,你不要胡鬧。”


    他這樣說,我心裏有點委屈,眼淚流了出來,他見了,也沒什麽反應,繼續說:“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你現在還不能知道。”


    我心裏悶悶的,“師父,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可以告訴我的,那是我家的事,那些都是我的親人,哪怕隻是一點點就好了,我也是季家的孩子,我為什麽不能知道那些事啊……”我一邊說一邊抽泣著,越想越覺得委屈,竟然有些哭出聲音來。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準提。”


    我憋著不說話,眼淚卻更多了。


    他沉靜了片刻,語氣軟下來,起身走到我麵前,低下身蹲在我麵前,視線落到和我一樣的高度上,用長指輕輕拭去我的眼淚,說:“聽話,好嗎?”


    我也是一時賭氣,小聲嘀咕了一句:“師父不告訴我我就找初清大哥幫我查。”


    說完我就後悔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無論如何也已經收不回來了,我嚇得連哭都停住了,眼巴巴的看著他,他的眼睛微微閉了一下,眉間的愁緒徒然增多,忽然起身,抬手把我從椅子上拎起來。


    我嚇了一跳,被他拎的腳都快離地了,隻好踮著腳看他,他的眼神裏是冷冷的光,看著我,用陰鷙冰冷的聲音問:“你說什麽?”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有點害怕,哆哆嗦嗦的回答:“沒……沒說什麽的。”


    他的手緊緊的抓著我,眉頭皺的那麽緊,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一些,似乎額角也冒出了汗珠,我真的害怕了,哭著求他:“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他的眼睛裏帶著微微的怒意,那眼神似乎要吃了我,我也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說的太不應該了,可是現在道歉似乎也沒什麽用,隻好眼巴巴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放開我,有氣無力的搖搖頭,然後轉身出去了。他走路的樣子有些虛飄,看得我心疼,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上去,可是我擔心他看見我會覺得更生氣,猶豫再三,還是停住了腳步,一直在身後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


    整整一夜,我都輾轉反側,心裏惦記著他又不敢過去看,心裏焦灼得像火燒一樣,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我趕緊跑去敲他的房門,過了好久,他的房門才慢慢的打開了,他穿了一件純白的褥衫站在門口,臉色比衣服還要蒼白,我嚇壞了,“師父……”


    他看見我,沒什麽反應,轉身進了屋,我趕緊跟進去。


    他站在床邊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動作都比平時慢了,榻上的被子還沒有疊,應該是我的叫敲門聲把他吵醒的。我看著他對我冷漠的樣子,心裏酸酸的,又看見他病成這樣,更是又擔心又愧疚,他今天病情加重,定是因為我胡鬧又胡亂說話惹他生氣。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幫他係好衣服,他沒有拒絕我,就安安靜靜的站著,我又把他的床鋪好,轉身之際,他卻又坐到書案旁邊去了。


    我趕緊過去,“師父,你身體這麽差,還是多休息一下吧。”


    他並不理我,還是低頭看著什麽,寫寫畫畫的。


    我鼓起勇氣又湊過去一點,獻殷勤的給他磨墨,又借機說話:“師父,落兒昨天太衝動了,一時心急,惹你生氣了。”


    他聽了,放下筆,抬頭看著我。


    他這一看,我倒是不知道說什麽了,隻好傻呆呆的看回去,四目就這樣互相看著,過了一會兒,我的眼淚忍不住“吧嗒”一聲落在硯裏。


    聲音很響,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墨水都濺到了他白皙的手背上,我趕緊慌慌張張的拿手帕去擦,結果一擦他的手背黑了一大片,我慌的不知所措,而他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忙活著想用手帕沾著一旁瓶裏的清水給他擦擦手背,一激動直接把整個瓶子都打翻了,瓶子倒在桌子上,迅速把他滿桌的筆墨古籍浸濕,然後滾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我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書案上那一疊東西是他畫了近半個月的圖,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但是看他花的時間和圖的複雜程度,這些圖一定是極為重要的,此時,卻一下子被我全毀了。我慌得手都有些哆嗦了,拿著手帕到處亂擦,可是那小小的手帕根本不管用,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已經飛快的伸手把書案上的一些東西挪開,但是還是浸濕了不少東西。


    “怎麽辦啊……師父,對不起師父……”


    他的眉頭也皺著,輕輕的說:“你閃開些。”


    我趕緊閃開,看著他把桌上的幾疊已經浸透了的紙拿起來,上麵的墨痕已經完全化開了,隻能看見一坨一坨的大塊黑色。


    他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我,我下意識的往後躲。


    然後聽見他的聲音說:“落兒,我畫了半個月,你一下就毀了。”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不知道說什麽好,我果然除了給他添麻煩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師父,這些圖還能補救嗎?”


    他搖搖頭,我徹底傻了,眼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過來,我以為他要打我,也往後退了一步不想,他竟伸出長臂,把我攬進懷裏。


    我有點懵,享受著他的懷抱,心裏卻一刻也不得安寧,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他也不介意,輕輕的說:“沒事,圖沒了還可以再畫。”


    我還是哭的停不下來,他低頭看著我,眼神裏微微的溫柔了些,輕輕用額頭抵住我的頭,言語中帶了一絲淺笑,問道:“害怕了?”


    我抽泣著點頭,用小拳頭捶著他,所有的委屈都用了上來,“師父騙人,說好了就算我闖禍也不會不理我,結果又不理我了,師父是大騙子。”


    他看我這幅得寸進尺的德行,也不嫌我幼稚,低頭吻了吻我的眼睛,用哄小孩子一樣的溫柔輕輕的說:“這麽委屈。”


    我使勁把鼻涕眼淚往他的衣服上蹭,不管他覺不覺得髒,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死活不撒手。他笑了笑,然後收緊了懷抱,“傻丫頭,師父答應你的事情,從來不會騙你的。”


    我一直在哭,哭的連我自己都莫名其妙,他隻是稍稍有了怒意,隻一夜沒和我說話而已,我卻好像失去了一切,他看我一眼,我便驚慌失措到如此地步,他肯對我笑一下,我又像孩子找回了自己心愛的寶貝一樣開心。我以為冰冷的他,原來已經完完全全的浸入、溫暖了我的一切。


    過了好久,我才停止了哭聲,看著他依然慘白的臉,趕緊問他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些,他搖搖頭說沒事,捏捏我的臉,苦笑了一下,“落兒沒事,師父就沒事。”


    這樣的話讓我更自責了,我把頭埋得低低的,用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說:“師父,我不應該那樣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隻是一時心急。”


    他把我的臉捧起來,讓我正對著他,我那張掛滿了淚痕的臉一定很醜。


    他看著我的眼睛,輕輕的說:“是師父一直沒能查出當年的事由,才害你隱姓埋名這麽多年,受了這麽多委屈。”


    “不是的師父,如果沒有師父保護我,我可能早就去見爹娘了。”


    “你的命可是我的,我不允許你這麽早離開我,所以就算你爹娘想你,也要再等上些年頭了。”


    “這麽多年,他們可能已經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吧,也許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想我念我要帶我走了。”


    他淡淡的說,“那正好,我也舍不得把你給別人,沒人念你最好,免得我傷人。”


    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初清大哥,想起安子亦說若是初家兄弟為了我打起來會怎麽辦,心裏有點打鼓。萬一初清大哥真的對我有什麽別的想法,那我是不是讓初家兩兄弟結仇了,不過仔細想來也無妨,像初清大哥那樣的正人君子,怎麽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呢。


    想著想著,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哼唧著說要去洗臉。


    “你今日又惹了這麽多禍,還想跑了不成?”


    “啊?”我看了看案幾,“不是說重新畫嗎?”


    他笑笑,“我說的不是這個”,說完,低頭噙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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