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全程處於出神狀態,機械式地聽從了許淮頌的一切安排。


    等拎著包到了酒店,房門被卡刷開,傳來“滴”一聲響,她才從今晚的混亂中徹底緩過勁,震驚地說:“我為什麽不住明櫻那兒?”


    許淮頌一臉“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


    說曹操,曹操到。沈明櫻的電話進來了。


    阮喻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問:“人怎麽樣了?”


    “沒事了。”


    “你回家了嗎?”


    “家裏可能不安全,我沒回去。”


    “那你在哪?你來我這兒啊,我把我男朋友攆出去。”


    “呃……”阮喻沉吟了下,眼睜睜看著手裏的包被許淮頌抽走,提進了門,隻好先跟他進去。


    房門被“啪嗒”一下合上,沈明櫻聽見了,敏銳地說:“你開房了啊?”


    “嗯。”準確地說,並不是她開的。


    阮喻掙紮了下,拿遠手機,看向轉頭拿起水壺的許淮頌:“要不我還是去明櫻那兒吧?”


    他瞥她一眼:“我開一晚上車了。”


    言下之意,累得不想再開了。


    他說完就去煮水,與此同時,沈明櫻的聲音炸出了手機聽筒:“媽呀,男人,阮喻你出息了啊!”


    “……”


    阮喻趕緊捂緊手機出聲孔,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我希望是我想的那樣。是那個相親對象嗎?你不是跟他去吃飯了嗎?”


    她怕這時候說出“許淮頌”,沈明櫻要把她給炸穿幫,隻好說:“我明天跟你解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四周歸於寂靜,阮喻站在原地,仔細環顧了一圈。


    這是個高級套房,客廳和臥室被隔成兩間,客廳的東側辟出了陽台和廚櫃,陽台上甚至還有一架鋼琴,算得上簡易公寓。


    大概是許淮頌前陣子長期居住的地方。


    阮喻走到廚台邊,說:“我還是去樓下開個標間吧……”


    許淮頌蹲下來打開冰箱門,一邊答:“我會去。”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哦”一聲:“那房費我來。”


    許淮頌抬眼瞥瞥她,沒接話,反問:“你要吃點什麽?隻有速食。”


    阮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吃晚飯,但可能是餓過了頭,毫無食欲,說:“什麽都行。”


    許淮頌拿出一盒速食米飯和速食咖喱,幫她熱好,然後帶走了筆記本電腦和一隻貓籃。


    阮喻的目光落在貓籃上,往裏探看一眼,發現有隻小橘貓正在睡覺。她壓低嗓門,用氣聲說:“你把貓帶來了啊。”


    許淮頌點點頭,走到門口又回頭交代:“床單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晚上不睡,有事叫我。”


    哦,阮喻想起來了,他昨天剛回國,要倒時差。


    她“嗯”了聲,在他走後胡亂扒了幾口飯就累得洗澡上床,但真要睡了,又陷入了疲憊到極點反而無法入眠的狀態。


    其實她有點認床。


    她摸出手機,避開微博圖標,點開了微信,滑了一圈,不知不覺轉到了許淮頌的對話框。


    光標一閃一閃,她輸入:【許律師,忘記跟你說謝謝了,今天多虧你。】


    許淮頌:【沒事。】


    軟玉:【那我睡了,你夜裏要是需要拿什麽東西,可以叫醒我。】


    許淮頌:【晚安。】


    阮喻愣了愣,許淮頌居然還會跟人道晚安啊?


    本著回禮的道理,她回複:【晚安。】


    下一秒,許淮頌:【睡吧。】


    咦,這怎麽這麽像她以往小說塑造的那種,絕不讓女方結束對話的三好男主?


    這朵高嶺之花今天中了什麽邪?


    想了會兒,她腦袋漸漸發沉,終於睡了過去,再醒來,卻像被鬼壓床過一樣難受得透不過氣,無法動彈。


    臥室裏還是漆黑一片,她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淩晨兩點。


    掌心和手機的溫差很快讓她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這一個月來的所有壓力,終於在這天晚上的鬧劇刺激下徹底爆發。


    她幾乎沒力氣說話,隻覺得渴得發慌。


    阮喻掀開被子下床,費力走到客廳找水,看見礦泉水又怕喝涼的加重病情,於是轉頭再找水壺。


    可是水壺不知道被放去了哪,她頭昏眼花的,愣是半天找不到。


    想起許淮頌說過他不會睡,她拿出手機勉力打字:【許律師,你把水壺放哪了?】


    許淮頌:【應該在廚櫃第二層,沒有?】


    她蹲下去翻水壺,剛拿到,灌了水插上電,房門外響起“叮咚”一聲,與此同時,她再次收到消息:【是我,開門。】


    阮喻腦袋發暈,拖著步子過去拉開房門,啞著嗓說:“我找到了,麻煩你啊。”


    許淮頌卻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探了下她腦門,然後皺了皺眉,關上門進來:“發燒了怎麽不說?”


    她喉嚨冒煙,說不太上話,擠出一句:“沒大事。”


    許淮頌叫她坐到沙發上,回頭去翻行李箱,拿出耳溫槍在她耳邊摁了一下,看見數字顯示“38.5”,眉頭皺得更厲害:“我送你去醫院。”


    阮喻搖搖頭:“掛急診太折騰了……”


    她現在隻想喝水然後倒頭大睡。


    許淮頌歎口氣,扭頭打電話,大概是給前台的,叫人送什麽東西來。


    阮喻看他沒打完,自己起來去倒水,走到一半被他一胳膊攔住:“坐回去。”


    她就又倒頭癱回了沙發,這時候實在沒力氣跟他客氣,眼看他把調好水溫的水喂到自己嘴邊,來不及顧忌什麽就低頭去喝。


    一杯下肚,她聽見許淮頌問:“還要嗎?”


    她搖搖頭,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許淮頌到臥室給她拿了條毯子,又開門去取退燒藥和退燒貼,但就這麽一來一回的功夫,卻看她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把她扶起來,原本要叫她吃藥,沒想到她出於慣性一倒,就這麽倒進了他懷裏。


    她滾燙的臉頰隔著襯衣貼在他胸膛上,一下把他也燒了個旺。


    許淮頌的心髒跳得太響了,響到他擔心,她可能會被吵醒。


    他深呼吸一次,一手拿著倒好藥水的量杯,一手虛虛攬住她,生平第一次正麵叫她的名字:“阮喻。”


    她好像是聽見了,皺了皺眉,但依舊半夢半醒沒睜眼。


    他隻好把量杯湊到她嘴邊,說:“把藥喝了。”


    她果然存了點模糊意識,叫她喝藥,就抿抿唇喝了下去。


    許淮頌擱下量杯,想把她放倒回沙發,又像貪戀什麽似的,遲遲沒有動作,最後,他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發頂,說:“我想抱你回房,可以嗎?”


    阮喻睡著了,當然沒有答話。


    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手托起她小腿肚,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從客廳到臥室一小段路,走得很慢很慢。


    理智告訴他,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可腦子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叫他去做小人。


    直到發現阮喻在他懷裏縮成一團,似乎覺得冷,他才加快腳步,把她放回了床,替她蓋好被子。


    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襯衣——她的臉貼過的位置,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許淮頌拿來退燒貼,貼在她額頭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壓抑了一晚上的心事,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決了堤。


    他想,他能想象李識燦是怎樣喜歡阮喻的。


    那個人就像一名衝鋒陷陣的射手,沒有迂回曲折,沒有彎彎繞繞,一記又一記射出直球,哪怕不得分也樂此不疲。


    可是他不一樣。


    他始終站在場外遠遠觀望,設計著這個環節該運球過人,那個環節該密集防守,模擬著怎樣突破更能萬無一失。


    所以結果是,這麽久了,他還停在原地。


    他不敢輕易嚐試射門,不敢輕易說出那句話,是因為他隻給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被拒之門外,他想,他可能不會有勇氣努力第二次。


    其實他並沒有表麵上看來的強勢,步步為營,是由於內心怯懦。


    也許阮喻的讀者,都期待著男主角缺席那場旅行的原因,想象著背後有個多麽令人心酸的誤會或苦衷。


    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高一下半學期,爸媽鬧離婚鬧得撕破臉皮,爭奪著一兒一女的撫養權,最終協商決定一人一個。


    爸爸要到美國定居。妹妹偷偷哭著跟他說,她不想跟爸爸去。


    那麽他去。


    他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人,所以不可能跟阮喻說:“雖然我高中畢業後就要定居美國,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一點單薄的喜歡就去影響一個女孩子的未來。


    那場畢業旅行,是他主動放棄的。


    他不喜歡告別,不喜歡充滿儀式感的最後一麵,不喜歡嚐一點甜頭,然後在無限沒有她的時光裏,去品味無止境的苦。


    “如果不能全給我,就全都別給我。”——就像張惠妹的歌唱的那樣。許淮頌就是這樣的人。


    整個高中三年,他唯一的失控,隻有滿十八歲那天的那場元旦煙火。


    許淮頌靜靜望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忍不住伸出手靠近了她的臉頰。


    但他的手太冰了,阮喻在睡夢中也感到了抗拒,一下偏頭躲開了去。


    他的手僵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一聲歎息般的低喃:“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能能能!頌頌不哭,親媽呼呼!朋友們別怕,不是開虐,是欲揚先抑,頌頌要慢慢改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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