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和許淮頌後腳也出了電梯。


    她來酒店就是為了呂勝藍,目的達成,就以“有點困,就不上去了”為借口提出了回家。


    她沒打算真的進到許淮頌的房間。這次的心態太不一樣了,距離他那場疑似表白不到四個小時,這麽快送上門去,她會慌到心髒跳停。


    許淮頌也沒勉強:“那我先上去放東西。”


    “你車都不在,回去休息吧,不用送我了。”


    “我的意思是,”他突然起了玩心,似笑非笑地說,“先上去放東西,然後休息。”


    阮喻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嗬嗬”一聲:“那許律師再見,你的車,我會請代駕開到酒店。”


    這疏遠的稱呼和安排,真是知道怎麽一報還一報。他低咳一聲:“開玩笑的,你在大堂等我五分鍾。”


    阮喻不買賬了:“不了,五分鍾夠我打到車了。”


    “那我不上去了,”他眼底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走吧。”


    “好吧,”她好像這才舒服起來,“你還是先去喂貓,我在大堂。”


    許淮頌看她一眼,轉頭摁了電梯,然後又回頭看她一眼,大概在確認她沒有口是心非。


    適當的“作”叫情趣,“作”過頭可是會透支感情的。


    阮喻明白著呢,聽見電梯“叮”一聲,朝他努努下巴示意他去。


    回想他臨走那兩眼,電梯門闔上的一瞬,她緊抿的唇一點點上揚,最後偷笑著走到休息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金碧輝煌的大堂頂燈照得四麵一片敞亮,這個時間來往的人不多,坐了會兒,她看見兩名保潔員推著一車打掃用具從她麵前經過。


    其中一個跟另一個交代:“1922房的客人床單還是不換,別弄錯了。”


    阮喻一愣。


    1922,那不是許淮頌的房間號嗎?為什麽不換床單?


    一句話的功夫,兩名保潔員已經從她麵前經過,再遠就聽不見下文了。


    她快步上前,跟在她們身後假裝同路,然後順利聽見另一個的回答:“這都三天了……”


    這兩人還說了什麽,阮喻再沒聽到。


    因為她已經停了下來,腦子裏一陣轟隆轟隆。


    三天前,她睡過那床被子啊。


    被許淮頌送回家後,阮喻就一個人納悶上了。


    靜下心來想,連她睡過一晚的床單都舍不得換,先不說這種癡漢行徑是不是許淮頌的作風,從這事看,他應該早就喜歡她了吧。


    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在酒店那晚之前,他似乎一直沒流露明顯的訊息。


    阮喻洗了個澡,因為白粥不飽腹,就拆開了那份被她帶回家的“盛夏白蓮”當夜宵,一筷子一筷子吃著,邊在手機上刷起朋友圈。


    下滑刷新,看見劉茂一分鍾前的一條內容:同樣是律師,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底下配了一張圖,是兩個日程表的對比。左邊那個密密麻麻,右邊那個,隻在明天和本周六有兩項工作安排,其中周六那列,顯示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一點有個重要的視頻會議。


    阮喻精神起來。周六中午就是何老師的生日宴,右邊這個日程表,該不會剛好是許淮頌的吧?


    她在下麵留言:一周就兩項工作計劃,哪來的神仙律師呀?


    至坤劉茂:我們許律師。


    阮喻擱下筷子,興衝衝給曲蘭回電:“媽,周六我會去的,你跟爸爸在家裏等我,我們直接坐網約車,大周末就不去高鐵站人擠人了。”


    那頭曲蘭一聲聲應下。


    掛了電話,阮喻哼著歌收拾碗筷,打開電視調到中央五套看世界杯,心情很好地發了一條朋友圈:綠茶配世界杯,邊熬夜邊養生。[ok]


    配圖是茶幾上那杯“濃情綠茶”和背景裏的掛壁式電視機。


    許淮頌秒回:白蓮呢?


    阮喻看了眼已經被自己吃空的套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吃不下了,在冰箱。


    許淮頌:那我明天來吃早飯。


    “……”她現在去酒店再叫一份“盛夏白蓮”還來得及嗎?


    阮喻艱難地咽了一口綠茶,忽然看見劉茂過來插了一腳,回複許淮頌:帶我一個?


    許淮頌:嗯,睡吧。


    言下之意,做夢。


    阮喻差點沒笑出眼淚,抹抹眼睛,轉瞬又看到底下一條評論。


    她高中時候的老班長周俊回了一條:這是什麽情況?[疑惑]


    好像是指她和許淮頌的“情況”。


    阮喻後知後覺:難道除了劉茂以外,她和許淮頌還有共同好友?


    也對,當初兩個班一起畢業旅行,作為活動組織者的班長,可能加了大家的微信。


    糟了。


    她眼疾手快刪掉這條朋友圈,暗暗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一鬆,又發現沒用。


    就算刪掉朋友圈,許淮頌還是會收到周俊回複她的提示通知。


    果然下一秒,許淮頌發來了消息:你跟周俊認識?


    說還是不說呢?


    阮喻在房間來回踱步,作了個決定:都到這份上了,就說一半吧,如果許淮頌追問下去,她就捋袖子“實話實上”。


    她說:以前在蘇市住同一片。你也跟他認識?我聽劉律師說,你外婆家好像也是南區那塊。


    許淮頌:嗯,看完球早點睡。剛才說笑的,明早我有工作安排,不用等我。


    就這樣?


    阮喻輕“嘶”一口氣,正樂嗬,忽然從杯中綠茶品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一個連她睡過的被子都不肯放過的男人,居然對她的男性朋友表現得這麽輕巧?他對劉茂不是挺凶嗎?


    電視屏幕上,球員一腳射門進球。阮喻的腦袋也像被摁下了一個什麽開關,豁然開朗起來。


    她翻開劉茂那條關於日程表的朋友圈,重新看了一遍。


    為什麽剛好在她猶豫去不去參加生日宴的時候,劉茂會“無意間”幫助她做了“去”的決定?


    這也太巧了。


    然而劉茂本身不會故意這麽做,因為他根本不曉得何老師的存在,除非這一切,是唯一的知情人——許淮頌的授意。


    那麽許淮頌又是怎麽了解,她也受到了邀請的?——也就是說,他可能已經知道,她是何老師的學生,是他的校友了。


    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直接跟她挑明,而要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誘使她去參加這個生日宴呢?


    他似乎非常清楚,她不想去,是因為他可能要去,是因為擔心小說的事情被揭穿。


    推測到這裏,答案呼之欲出。


    電視機裏傳來球迷們瘋狂的歡呼,然而在阮喻的世界,所有的尖叫與慶祝都成了渺遠的背景音。


    她驚訝地捂上嘴,半晌後,自言自語出一句:“難道我……早就掉馬了?”


    周六,阮喻還是按原計劃接了爸媽去蘇市。


    這幾天,她對許淮頌這個人翻來覆去作了很多假設,最後發現,所有假設都是無意義的,真正能找到答案的地方,是這場生日宴。


    如果他以“工作計劃臨時有變”為由,出現在了宴席上,那麽她想,世界上不會有這樣多的巧合,他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是她小說男主角,這是怕她當縮頭烏龜,故意誘她去。


    但如果他沒有出現,那麽這一切,就隻是她的無稽腦洞。


    中午十一半點,網約車到達蘇市。酒店門口,阮喻和爸媽一起下了車,第一時間瞄向附近停車場。


    沒見許淮頌的車。


    阮成儒覷她一眼:“看你心不在焉一路了,一下來就東張西望的,看什麽呢?”


    阮喻“嗬嗬”一笑:“我這是在偵查敵情,保衛您跟媽的安全。”說著挽過曲蘭的手,“我們上去吧。”


    一家三口在侍應生的引導下到了何崇訂的宴廳。


    因為從杭市過來,三人到得比較晚,二十幾桌的宴廳已經滿滿當當都是人,還沒開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敘舊聊天。


    很多人圍著何崇說話。


    阮喻的眼睛跟機關槍似的一頓猛掃。


    確認沒有目標。


    她輕吐一口氣。


    看她把許淮頌想成什麽人了。想想他這兩天,一天不落跟她“早安”“午安”“晚安”那勁頭,要真早知道真相,哪會像看猴子一樣,看她上躥下跳地演戲呢?


    人性不會這樣險惡卑劣的。


    阮喻跟著爸媽上前去跟何老師打招呼。


    彼此一個照麵過後,阮成儒和曲蘭被何崇拉著跟一群老同事說話去了,而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阮喻?”


    她回過頭,發現老班長周俊站在不遠處,見她望過來,驚喜說:“嗨,還真是!我就猜今天這日子說不定能碰上你!”


    他走上前,又說:“好久不見了啊,你說你去年也不來參加同學聚會,這次倒是肯給何老師賞光,不夠意思啊!”


    阮喻笑著跟他打招呼:“那陣子剛好忙,下回有空一定來。”


    “你現在還待在杭市呢?”


    “對,今天特意過來的。”


    “這麽說……”周俊的語氣裏浮起八卦味,“許淮頌也在杭市?”


    阮喻一噎,點了點頭。


    周俊立刻興奮,壓低聲說:“我代表一零屆九班十班全體同學八卦一下,你倆這是?”


    阮喻“嗬嗬”一笑。


    她跟許淮頌還沒個定數,而且這種涉及到男女關係的話,怎麽好由女方先下結論宣布呢?


    她捋了一下劉海,笑著撇過頭去,正打算拿個模糊點的說法搪塞一下,目光掠過宴廳大門,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阮喻的笑容立刻凝固。


    周俊一愣,跟著她看過去:“哎,這不是許淮頌嘛!你倆怎麽不是一起來的啊?”


    這話聲音不低,一下惹來許淮頌的注意力。


    他看過來,跟呆滯的阮喻對上了眼,然後皺了皺眉,似乎感到疑惑不解,上前來問:“你怎麽在這兒?”


    她怎麽在這兒,他心裏真沒點數嗎?


    阮喻緩緩抬眼看他:“我來參加高中老師的生日宴,你怎麽也來了?”


    許淮頌微眯一下眼:“我也是。”


    周俊在旁邊一頭霧水,插嘴:“這是怎麽,搞了半天,你倆不知道你們是校友啊?”


    兩人都沒說話。


    他摸摸後腦勺,一臉稀了奇了的樣子,比個手勢:“來,那我介紹一下啊,一零屆十班許淮頌,九班阮喻。”


    阮喻笑嗬嗬克製著內心即將噴發的小火山,說:“這也太巧了吧……!”然後看了眼同樣神情稍顯訝異的許淮頌,作最後一項確認,“哎可是你今天不是有會嗎?”


    他一臉從容的解釋:“工作計劃臨時有變,所以來了。”


    果然是這個“理由”。


    阮喻差點就被他完美無瑕的演技騙過去,但從前一幕幕卻在此刻輪番在眼前浮現。


    許淮頌明知故問著“你怎麽知道我是蘇市人”的樣子;許淮頌“碰巧”來到一中食堂,“碰巧”讓劉茂接走她媽媽,“碰巧”在大雨裏像個英雄一樣救了她的樣子;許淮頌在醫院病房假裝病弱,逼她念小黃文的樣子……


    暗戀多年的高冷男神,居然是這種表裏不一,心機深沉的人?


    為什麽付諸深情那麽多年,她從前一點也沒發現呢?


    阮喻感覺自己快哭了。


    現在眼睛裏將流未流的淚,都是當年趴在教室外的欄杆,花癡一樣偷看他時,腦子裏進的水。


    滿心以為自己愛上了優雅清貴的花澤類,結果芯子裏還是個幼稚的道明寺!


    在她的沉默裏,許淮頌淡淡眨了眨眼,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閑:“怎麽了?”


    阮喻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


    還“怎麽了”?她想用這雙七公分的細高跟,一腳踩穿他腳上鋥光瓦亮的皮鞋啊!


    作者有話要說:  故伎重施慘遭滑鐵盧,精英律師性命垂危。我們點一首《祝你平安》送給他好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是遲來的歡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了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了之並收藏你是遲來的歡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