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有意無意地將手覆蓋在小腹上,她自己尚不知能否得子,人家已經有好消息了,宮裏那麽多女人為玄燁生兒育女,吃醋她吃不過來,可再次聽說杏兒有孕,不知為何,心裏不自在。加上方才環春說起當年皇帝設計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事,雖然環春都覺得沒什麽,甚至不在意地那麽久都沒提起來過,可嵐琪的性子,這樣的事還是會堵在她心裏。


    半天後,章答應有孕的事切實地傳來,到底是年輕,三月裏皇帝頻頻寵幸,她便懷上了。舊年十月初一才生的十三阿哥,半年不足的光景再次有孕,當初嵐琪生四阿哥懷六阿哥的間隔也不長,怪不得人人都說章答應的經曆和自己相像,怪不得連玄燁,都曾經這樣想。


    眾人見主子神情不展,都退了出去,本來綠珠幾個就對杏兒從主子身邊跑去皇上身邊的事耿耿於懷,因為主子放得下對她好,她們才人前人後尊敬章答應幾分,現下那小答應終於不安分,不由得重新厭惡起這個人。


    連香月都對環春抱怨:“聽說她可張狂了,對人說皇上喜歡她,將來若能升至嬪位,就能自己撫養孩子,指不定還要把十三阿哥要回去,她要吧要吧,我們還不稀罕呢。”


    幾人都附和香月的話,環春心裏很煩躁,冷臉訓斥她們:“你們都有些年紀了,要你們出宮一個都不肯,既然要跟著主子,就好好做差事,嚼舌根子的話別叫再我聽見,不然管你們有臉沒臉,當著小宮女太監的臉,我照樣罰你們。”


    綠珠算是膽大的,頂嘴道:“姐姐生我們的氣做什麽,您還是想想,別叫那位尊貴的答應氣到我們家主子才好。”


    眾人怕環春真生氣,趕緊把綠珠拉走了,環春自己悶了半天,有小宮女說娘娘找人,環春這才回來,嵐琪笑悠悠道:“聽講她們幾個又招惹你了?你也不改改脾氣,該溫和一些了,這邊新來的宮女太監也都怕你。”


    幾句玩笑話後,便吩咐環春準備賀禮送給杏兒,環春說擔心綠珠幾人說話不小心,決定親自去送,嵐琪沒有異議,讓她做的體麵一些,畢竟她心裏不自在,也改變不了現實。


    環春黃昏時分才去章答應那邊,進門時正見章答應從屋子裏出來,滿麵笑容地和身邊的人說話,環春認得那個宮女是覺禪貴人屋子裏的香荷。若是香荷替覺禪貴人來送禮,這並沒什麽奇怪,可是章答應乍見環春在門口,突然變得很尷尬,原本和香荷湊得很近,突然分開了一些,欲蓋彌彰的舉動在環春心裏留下了印象。


    送禮寒暄,客套幾句便離了,環春回到瑞景軒,將看到的事告訴了主子,狐疑道:“園子裏前些日子明明傳說章答應為了爭寵去覺禪貴人麵前鬧了一場,可是剛才章答應和香荷說話的模樣,奴婢瞧著是真心實意地客氣,何況做什麽看到奴婢一來,立刻就緊張局促?”


    嵐琪知道環春的穩重,若非真有古怪,她不會小題大做,看樣子杏兒和覺禪貴人之間一定有什麽事。


    環春提起道:“娘娘還記得嗎?覺禪貴人上回讓奴婢向您轉達,說為了您做任何事都不要緊。”


    嵐琪麵色緊繃,又唯恐情緒太過激動傷了身子,努力平靜下來,不解地自問著:“她們鬧什麽,她們又要做什麽?”


    此時門前有人通報,說梁公公求見,嵐琪不及整理衣衫,便讓支了紗帳,隔著帳子見了梁公公,梁公公是來告訴她,他將暢春園所有宮女太監一並侍衛的來曆都查了。


    照德妃娘娘指示排查,的確有幾個宮女太監和明珠府有淵源,眼下那幾個宮女都是在看守無人居住的地方,離瑞景軒很遠,也不被允許隨便走動,興許無礙。倒是有兩個太監,一個負責花草修剪上的事,另一個則是采買行走,經常出入園子,若是照著查下去,指不定會有些結果。


    嵐琪吩咐:“你找個機會,讓那孩子認一認,她雖然說記不得,再次看到了可能會想起來。若是真認出來是誰了,就把這宮女送去安全的地方保護,等這件事過去之後,就給了銀兩放她回家。”


    梁公公算是帶來些好消息,嵐琪心裏已有幾分把握,看樣子這回又逃不過宮裏那幾個,可如此低劣愚蠢的伎倆,惠妃之智怎能想不到根本傷不到她。即便那天沒有溫憲一鬧,吃藥前環春要經幾道手查驗,豈容得毒藥進她的身,若真是惠妃所為,她不至於那麽蠢,嵐琪想看看惠妃到底圖什麽,倘若不是她的惡行,自然也要揪出真正的黑手。


    梁公公臨走前,嵐琪又突然問:“這些事,皇上那裏你是不是也要照樣去稟告一回?”


    “娘娘放心,這事兒皇上不過問,皇上吩咐奴才的時候就說,除非娘娘您自己去找皇上說,不然讓奴才管好嘴巴,隻管跟著您就是了。”梁公公趕緊回道,“連帶師父那裏也不過問,奴才有時候想討個法子,還被訓斥說,一奴不事二主。”


    嵐琪竟有幾分高興,笑他說:“老公公瞎正經,皇上還是我的主子呢。”


    梁公公走後,環春見主子心情好些,也為她高興,一並提起之前的事,勸主子不要想不開,她自己都不在乎了,主子何必耿耿於懷,皇上一心一意都是為了心愛的人好而已。


    被環春幾番勸說,見她是真心實意想留在自己身邊,嵐琪也覺得如今再翻出來去和玄燁計較沒意思,玄燁那麽做還能圖什麽,不就是圖自己一個開心?


    但是這邊德妃娘娘善解人意地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放下鬱結的心情安心養身體,那邊有了身孕的章答應卻很不安分,每天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那天甚至說因為身邊伺候的人不夠,硬是要與她同居的萬常在身旁的宮女做事,本來好好的姐妹倆鬧得不愉快,園子裏原先清清靜靜,這些日子淨傳說章答應的事了。


    雖然凝春堂這邊和慈寧宮一樣,不許外頭的事隨便傳到太皇太後跟前,可保不住人多嘴雜,太皇太後還是能洞悉這些煩心事,那日因聽說大阿哥在府裏收了個丫頭,太皇太後惱他成親的人就做出這種事要傷了福晉的心,心裏不痛快,見了嵐琪也不順眼,便說她:“那個章答應我就說留不得的,你偏偏好心腸,我來園子裏圖個清靜,還鬧這些事煩我,若非她懷著孩子,我早不姑息了。趁早把她給我趕回紫禁城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生個孩子了不得了?。”


    被太皇太後訓斥,嵐琪不會覺得委屈,但為了這種事被訓斥,她還是不痛快的。早就煩夠了杏兒的一反常態,心裏總還念她幾分好,再不濟也看在胤祥的麵子上,現在這究竟是怎麽個狀況?


    她和環春商議,覺得這事兒一定和覺禪貴人脫不了幹係,但是覺禪氏若不肯表露,誰也挖不出她的心思,但杏兒就不見得不好對付。


    那日太皇太後的旨意傳下,說要章答應回宮安胎,明日章答應就要走了,嵐琪把心一狠,吩咐環春隨便準備一碗藥,當夜帶著人來了。


    進門時萬常在來迎接,好好的人臉上滿是幽怨,她一定也想不通到底為什麽會變得這樣,嵐琪沒與她多言,徑直進了杏兒的屋子,先頭就聽說太皇太後要章答應回宮安胎,她立刻就喊不舒服不能走動,此刻來人家躺在榻上養身體,也很正常。


    環春借故支開了香荷,留主子與章答應單獨說話,榻上的人麵色尷尬,眼神忽閃間隻看得到局促不安,嵐琪將食盒打開,露出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小心翼翼端到章答應麵前,與她說:“是安胎的補藥,喝下吧。”


    章答應愣了愣,趕緊雙手接過來,嘴唇抿了抿似乎在猶豫,而藥的濃烈氣息也惹得她經不住皺眉頭,但她還是定了定心,捧著藥碗就要喝。


    “若是墮胎的藥呢?你也喝?”看著杏兒把碗送到嘴邊,嵐琪突然出聲,杏兒驀地一慌張,從手裏灑出一些藥汁落在被褥上,黑漆漆的藥汁在被麵子上沿著花紋猙獰地散開,她不安地看著嵐琪,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曾說,永遠不會背叛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來報答我,是不是?”嵐琪含笑看著她,可笑容裏不怒而威的氣勢,直逼得章答應越發顯得渺小,她捧著藥碗往後縮了縮,一言不發。


    “既然如此,我不想你再生孩子,要你把這碗墮胎藥喝下去,你也一定不會拒絕。”嵐琪卻湊近她,唬得杏兒又往後退,她卻無情地重複,“喝吧。”


    眼淚奪眶而出,捧著藥碗的手不住地顫抖,嵐琪說她再顫下去整碗藥都要灑了,不過不用怕後頭還有預備的,總之今晚她必須喝下去,墮了孩子,明天也就不用回紫禁城了。


    “這點小事,也不願意?不是要對我報恩嗎?”嵐琪看到眼前人眼中可憐的絕望,卻依舊無情地逼迫她。


    “臣妾願意。”恐慌至極的人,終於吐出四個字,吸了吸鼻子後將一橫心,捧起藥碗就往嘴邊送。嵐琪心頭發緊,眼看著她要往嘴裏灌了,猛地伸手打開了藥碗,瓷器在地上碎裂,嘹亮刺耳的聲音,將外頭的人都嚇了一跳。


    杏兒驚魂未定地看著這一切,德妃娘娘麵上的威嚇之態轉成了慢慢的怒意,一字字沉重地問她:“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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