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毓溪很驚訝,垂首看著匣子裏精致的首飾,她本不是特別喜歡什麽金銀玉器,隻因是德妃娘娘賞賜,意義非凡,她才會愛不釋手,卻沒想到,這些東西是太皇太後留下的。()


    覺羅氏將這些東西收拾起來,擔心她弄壞了或弄丟了,笑著說:“這裏所有的東西,回頭要跟著額娘給你準備的嫁妝一道送去宮裏,你往後自己要好好收著,宮裏人多手雜別有什麽閃失,若是覺得放在自己身邊不合適,交給德妃娘娘收也成。毓溪,你十一月你出嫁後,這些事額娘就再也不能為你操心了。額娘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沒想到我的女兒又嫁回愛新覺羅家,真是緣分。”


    “額娘放心,我會好好收著的。”毓溪應著,神情嬌柔眼神中滿是不舍,覺羅氏回身來坐在她身旁,溫柔地說,“你這身子總不大好,自己要當心,宮裏人都是伺候皇上的,別給德妃娘娘添麻煩,過兩年搬出來了就好了。”


    毓溪抓著額娘的手,麵上可見惆悵,憂慮重重地說:“聽說惠妃娘娘一直逼著大阿哥福晉為她生皇孫,額娘,我身子不好,若是沒法兒有孩子,四阿哥和德妃娘娘會嫌棄我嗎?”


    覺羅氏歎息:“德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你是皇上賜婚的阿哥福晉,哪怕沒有子嗣,隻要你和四阿哥兩情相悅,就不會有人動搖你的地位。你若沒有子嗣,四阿哥將來就會有側福晉有格格,她們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額娘,我的將來會是什麽樣的?”毓溪柳眉深鎖、眼眸濕潤,口中呢喃著,“額娘,過兩年我從禁城搬出來後,真的還會再搬回去嗎?”


    這一句說得很輕很小聲,覺羅氏沒有聽得真切,隻當是女兒太緊張以及害怕身體不好將來無法有子嗣,溫柔地安撫她,卻不知道女兒心裏裝了其他的事,早在兩年前,孝懿皇後就在她心裏埋下種子了。“


    初定過後幾日,覺羅氏進宮向德妃娘娘謝恩,原也沒這些規矩,隻因覺羅氏早年就時常出入宮闈,與孝懿皇後、德妃來往熱絡,就當是進宮請安也無不可,嵐琪與她在寧壽宮給太後請安後,便退回永和宮私下說話。


    環春在當院日頭下擺了茶幾,兩位母親對坐飲茶,問起毓溪的身體,覺羅氏略略猶豫後道:“妾身無能,毓溪的身子總不盡如人意,恐怕往後還要給娘娘添麻煩,請娘娘多多包涵。”


    嵐琪笑道:“小孩子家柔弱,好好調理就是了。”她說著話,見覺羅氏眼含深意,心中隱隱不安,還是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覺羅氏麵色一緊,抿著唇凝視德妃娘娘,須臾便離了座,在嵐琪麵前深深屈膝,嵐琪忙道:“何至於此?快坐下說話。”


    “德妃娘娘,臣妾無能。”覺羅氏含淚道,“臣妾沒能照顧好毓溪,這孩子的身子骨……”


    “你坐下說。”嵐琪心裏咚咚直跳,她多害怕毓溪身有大疾,將來不能和胤禛長相廝守。


    “德妃娘娘,大夫說毓溪雖然總是肯病,但看著未必不長壽。”做娘的說起這些話,真真心如刀絞,“可是她這身子骨,怕是將來不好受孕,即便懷上了,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娘娘,都是臣妾的錯。”


    嵐琪心裏轟然一震,怎麽也沒想到,大夫已對毓溪做下這樣的斷言,可即便大夫不說這些話,光看毓溪多病的模樣,也的確不像是能生養的。雖然她不執拗兒媳婦能不能生兒育女,可毓溪若沒有子嗣,對她自己來說必然是一大傷害,現下年紀還小,過個六七年,阿哥妯娌之間都有了孩子,毓溪自己就該難以承受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上天注定的。”嵐琪深深吸口氣,安撫覺羅氏,“咱們先盼著倆孩子相親相愛長長久久,子嗣的事不著急,實在不濟,哪怕將來在兄弟之間過繼也成。”


    覺羅氏心裏明白,女兒這樣子,便是尋常人家也不能接受,哪怕婚前隱瞞,婚後若長年無子,就注定要遭人欺侮了。可現在女兒一嫁就嫁入皇室,子嗣更是十分重要的事,若換做其他娘娘,恐怕她的孩子就要受苦了。見德妃娘娘如此溫厚善良,不禁淚如雨下,叩首謝恩道,“臣妾對不起娘娘,還得娘娘如此體諒,實在慚愧。”


    嵐琪歎息道:“你可別這樣對毓溪說,會嚇著她的,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你就安心把女兒交給我吧。”


    大度和寬容是必然的,孩子的身體不好,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嵐琪也不會怨懟孝懿皇後早年擅自做主定下毓溪這個兒媳婦,她自己本身也疼愛這孩子。可終歸是心中的遺憾,即便她再如何無所謂,毓溪本身也會因此深深愧疚,這會成為她將來麵對自己,以及胤禛妾室之間很大的障礙,但願她能想得開,別成為一輩子揮不去的包袱。


    憋在心裏難受,嵐琪對布貴人說了這些事,布貴人也是萬般可惜,但樂觀地勸她:“現在隻是這麽一說而已,將來怎麽樣還不知道呢,你看瑛兒妹妹不就扭轉乾坤了,多少太醫斷言她不能再生育?結果生下那麽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皇後娘娘曾那樣喜歡毓溪,在天有靈也會保佑她的。”


    嵐琪道:“還是姐姐的話我愛聽,與她額娘說到後來,就隻剩下怨悲傷,她的心思我理解,可我心裏還盼著老天爺賞賜呢,不要像她那麽悲觀。”


    布貴人道:“嫁女兒的心思我懂,她是怕毓溪受委屈,也不怪她。”


    這件事自然不能對外人道,布貴人不是長舌婦,除了嵐琪無人會說如此貼心的話,再有就是環春知道。環春從前總是口口聲聲說將來四阿哥有了福晉如何如何,嵐琪還許諾她將來老了送去兒子們府裏頤養天年,聽聞四福晉可能無法生育,拍著胸脯說:“娘娘放心,福晉在宮裏這兩年,奴婢一定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身邊的人都如此樂觀,嵐琪總算舒口氣,樂悠悠地盼著十一月快到眼前,她可就要做人婆婆了。而這一個多月裏,宮裏千萬別出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她可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擾到兒子的婚禮。


    九月轉瞬即逝,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的生辰,虛齡已在六歲的孩子,皇帝訂下了明年開春後入書房念書,正好四阿哥成婚後要從毓慶宮退出,還能在書房裏照顧十三阿哥兩年,胤祥知道能跟四哥一道念書,天天捧著書本不放手,已懶得和胤禵一起嬉鬧,天天守著胤禛來請安的時辰,纏著哥哥教他念書。


    這日是胤祥生辰,一早太後和皇帝都送來賞賜,嵐琪帶著十三阿哥到寧壽宮等處行禮謝恩,便在午膳時分,將他送到了延禧宮,敏常在早早就準備好了壽麵壽包,今天是她頭一回給兒子過生日,懷裏還有嗷嗷待哺的小公主,杏兒容光煥發,簡直脫胎換骨一般,有孩子在身邊慰藉,仿佛連殺人的陰影也漸漸退去。


    嵐琪本想回避,讓她們母子團聚,敏常在卻說不需要獨處,她已十分滿足,留德妃娘娘一道吃了壽麵,再有覺禪貴人和易答應一道,十三阿哥有模有樣地背書給她們聽,易答應笑著說:“覺禪貴人屋子裏也都是詩書,往後十三阿哥時常來,能讓覺禪貴人教教。”


    嵐琪看了眼覺禪氏,她溫柔地抱著小公主,和藹地對十三阿哥說著話,引導他如何逗妹妹高興,這般溫馨融洽的場景,嵐琪實在無法想象胤禛對她說,覺禪貴人使勁兒擦拉過八阿哥的手時臉上的厭惡,她總覺得兒子或許是太誇張了,可能事情過後,平添了許多他自己的想象,從前覺禪貴人對十阿哥也十分溫柔,何至於要那樣對待八阿哥?


    但這一切若是真的,那麽她從之前就開始防著覺禪氏,一點都沒有錯。


    這日午後,皇帝給敏常在的賞賜也送到了延禧宮,似乎因敏常在是十三阿哥的生母,如此算來也是特例,宮裏其他不養在生母膝下的阿哥公主生辰時,也不見皇帝會想起他們的生母,眾人心裏都有數,敏常在到底還是這宮裏受寵的妃嬪。


    是日夜裏,皇帝翻了敏常在的牌子,乾清宮派轎子來把她接去乾清宮,可是轎子落定在乾清宮門前時,另一乘軟轎也剛好停下,王常在一臉傲氣地從裏頭走出來,兩處乍然相見,都呆了一呆。


    敏常在本就不願侍寢,如此便對身邊太監說:“看來是有什麽誤會了,王常在既然來了,我就回去吧。”她說著挽了小雨就要回身上轎子,王常在卻立在身後說,“敏姐姐這就走了,不如一道進去問問皇上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然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敏姐姐,截了您的寵。”


    敏常在回眸看她,淡漠地說:“誰伺候都一樣,要緊的是皇上高興。”


    說話間,梁總管已得了消息從裏頭出來,幹咳一聲對王常在說:“王常在是不是搞錯了,萬歲爺今晚可沒宣召您。”


    一語卻激起了王氏的憤怒,竟衝梁公公嗬斥:“怎麽回事,兩次三番都是這麽說的,到底是皇上搞錯了,還是你們這些做奴才的作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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