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程厚臣到夏至,到喬其諾,再到赫饒,他們都在,偏偏沒有身為未婚夫的顧南亭。(無彈窗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對於蘇醒的程瀟來說,是不正常的。當醫生檢查完,確認程瀟身體無異,喬其諾發現她下意識尋找的眼神,試探似的詢問程厚臣:“老爹,顧總還在樓下,要不,讓他上來?”


    到底,他是程瀟的未婚夫。即便被責怪,也不該剝奪他與程瀟見麵的權力。


    因為躺得久了,醫生建議程瀟暫時隻能適量運動,不要在短時間內做大幅度的動作,她半躺著,後背倚在**頭,靜靜地看著程厚臣。那目光,是明顯期待的意思。


    程厚臣無法當著女兒的麵拒絕這個本就合理的要求,但他的臉色卻從先前的欣喜瞬間變冷,然後,他一句話都沒說,和醫生一起離開了程瀟的房間。


    喬其諾當然明白老爹的心結。不過,為了程瀟,為了顧南亭,他隻能把程厚臣的不甘理解為默許,他拿起手機說:“上來吧。”


    顧南亭是跑上來的。然而,當距離程瀟的房間隻剩一步之遙,他卻步了。他站在門口,背靠著牆壁,閉眼仰頭,像是在平複心情。


    怕她的責怪和不原諒,怕她說:既然這樣,婚禮取消。


    肖妃剛剛離開,當然不可能現在就舉行婚禮,但是,取消和延期的區別,太不一樣。


    喬其諾領著夏至和赫饒從房間出來,他說:“她在等你。”


    當房間隻剩程瀟一人,顧南亭不得不進去。他走過去,在**邊坐下,與她透出疑惑與難過的目光相遇,顧南亭心裏五味俱翻。特別想向她道個歉,卻無法說一句對不起。


    他抬手輕撫她瘦得尖尖的下巴。程瀟沒有躲,任由他溫柔地一寸一寸撫摸到臉頰,眼淚卻開始在醞釀。最後,顧南亭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摟進懷裏。程瀟在這個時候哭出來。


    她從來沒有哭得那麽大聲,那麽傷心。自從肖妃病發,她始終在壓抑,甚至是通過二檢成為機長那天,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泣不成聲,相比以往她的冷靜,此時此刻,竟像是一種放肆。


    你深的疼惜的女人在你懷裏哭得不能自已,你不僅什麽都不能為她做,甚至於她哭得如此傷心的根源都是你,那種自責和心疼,不是親身體會,永遠無法感同深受。


    顧南亭想要抱她更緊,又擔心她才剛醒,承受不了他絲毫的力氣。他隻能輕輕地擁抱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堅定的肩膀,任由她哭盡所有的傷心和思念。


    程厚臣站在書房裏,身上被久違的陽光籠罩著,他隱約聽見女兒的哭聲,眼底漸漸地,也湧起了淚意。樓下客廳裏的眾人,也因為程瀟的哭聲陷入了沉默。為她的喪母,為程厚臣的喪妻之痛,而難過。


    程瀟哭了很久,直到哭濕了顧南亭胸前的襯衣,哭聲才漸漸小了,然後,她以沙啞的嗓音說:“媽媽沒了,才知道這輩子做女兒的福份用完了。顧南亭,我沒有媽媽了。”


    顧南亭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淚滴在程瀟發頂,抱緊她說:“你還有我,有爸爸,我們會連同媽的那份一同你。”


    程瀟伸出手,用盡力氣回抱他,隻叫了一聲,“顧南亭!”


    那份依賴,讓顧南亭在瞬間堅定了非要挽回她不可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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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瀟的情緒過了很久才平複,她摸摸顧南亭濕了胸口的襯衣,抬眸注視他,“語珩這次經曆的事情,是你之前預知的那樣嗎?”


    顧南亭點頭,“比預知的更嚴重。好在她不會和馮晉驍分開了。你睡著的這些天,他們……”


    程瀟卻是另一層意思,她打斷他的解釋,“你是怎麽預知到這些的?”


    在經曆了雙十案,在經曆了失去母親他不在身邊之後,她終於還是問了。


    顧南亭尚不知關於那七年,程瀟已經和他一樣了。但他也無意再隱瞞下去,斟酌了下,他說:“或許你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的親身經曆。”


    他這樣說,程瀟基本有了心理準備。


    而顧南亭也是在經曆了時間錯位後,第一次和別人說起,“我在一次執飛的過程中,穿過積雨雲層時,遭遇了飛機儀表失靈的事故。”


    當時,顧南亭作為機長,首先是接到了tcas警告,他和程瀟在考試時的反應一樣,讓副駕駛尋找飛機的同時,他快速地和空中管製,及時匯報了當時的情況。


    然而,空中管製卻肯定地回複,“你們對向沒有飛機。”


    副駕駛也說:“找不到飛機。”


    飛機的警告卻在持續。


    顧南亭再次與管製員通話,申請下降或上升高度,以檢查飛機的警告反應是否會消失。管製員同意了,指揮他下降高度。然而,顧南亭發現,他調節不了高度窗,緊接著他又發現,儀表盤失靈。


    飛機的語音報警從,“traffic,traffic!”演變到ra警告,並發出躲避機動的語言提示,“。”


    這是提示飛機下高的避碰建議。可是,顧南亭卻無法根據這個機動指令做動作。副駕駛的額頭都沁出了細汗,如果顧南亭僅僅是機長,不是總經理,他一定會忍不住問:“怎麽辦?”


    顧南亭沒有慌,他向管製員把當前的情況匯報了,並申請確保航線幹淨,下一秒,通知副駕駛進行機上廣播,要求乘客原位坐好,並係好安全帶。飛機在這時進入雲層,通訊乍然中斷的同時,飛機像是遭遇到嚴重的氣流一樣,劇烈顛簸起來。


    顧南亭飛了七年,從未經曆那麽嚴重的顛簸。如今回憶起來,依然心有餘悸,“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飛機會墜毀。”


    連深為資深機長的他都有那樣的錯覺,更何況是乘客。所以,即便顧南亭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去到客艙,也完全能夠想像發生那一幕時,乘客有多恐懼和驚慌。


    顧南亭停頓了片刻,才繼續:“我極力地想要穩住飛機,保持飛行姿態,可那期間,機翼似乎失去了效用,飛機如同一塊重鐵,完全不受控製。副駕駛不停地呼叫管製,無線電卻像啞了一樣,絲毫反應都沒有。”


    當飛機穿過雲層,顛簸漸小,顧南亭猛地發現飛機的高度似乎變了,而前麵視線所及是一座山。如果他不及時做出反應,按照當前的速度和高度持續飛下去,會有撞山的危險。


    這個時候,別說和管製的通訊斷了,即便不斷,也已經來不及等管製的指令了。在儀表失效的情況下,他隻能憑經驗判斷。所以,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拉高飛機。


    顛簸剛停,飛機就差不多以垂直的姿態上升高度,顧南亭沒有時間思考客艙內的乘客作何感想,生死攸關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隻是拚盡全力確保機上人員的安全。


    當飛機被拉起,與山尖擦邊而過,顧南亭驚喜地發現,儀表莫名地恢複了功能。連靜默的無線電也有了反應。管製那邊似乎全然不知顧南亭的飛機在前一秒遭遇了什麽,他們那麽平靜地指揮他:“上高度9500米。”


    時間錯位應該就發生在那一刻。


    飛機安全著陸後,顧南亭坐在駕駛艙時還在想,為什麽對於飛機之前莫名發出tcas警告,在通訊恢複後管製提都沒提?甚至是,在遇到飛機失聯這樣嚴重的問題後,都沒人問一句?


    像每次執飛一樣,顧南亭身為機長,最後一個下機,然後他發現,本該在法國戴高樂機場降落的自己,身在x國的機場,那是他回歸中南之前,任職的大新航空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顧南亭對程瀟說:“我在機場站到天黑,遇見多位大新航空的員工,他們用流利的英語向我問好,和我打招呼,我都以為是玩笑。”


    直到他的手機響了,大新航空的總經理在那端說:“怎麽還沒過來?大家都在等著為你餞行。”


    顧南亭徹底懵了,“餞行?”


    大新航空的總經理以為他忘了,提醒道:“今天是你在公司執飛的最後一個航班,明天你就要回中國了,我們當然要給你餞行。”


    顧南亭猛地想起來,在他即將回國到中南任職之前,大新航空確實為他舉辦了餞行宴。


    可那明明是七年前的事情。顧南亭拿起手機查看日曆,發現上麵顯示的年份是2009年,距離他生活的正常的時間相差了七年之久。


    這個玩笑實在太大了。


    為了證明這是一個他人蓄謀的時間玩笑,顧南亭憑著記憶回到市區,來到當年大新航空為他舉辦餞行宴的酒店。當他推開豪華包房的門,看到那些既熟悉,又因幾年未見顯得有些陌生的麵孔,以及多次表白都被他拒絕的總經理的女兒淚眼朦朧地注視他時,他基本確定這不是一個玩笑。


    回憶到這裏,顧南亭抹了抹臉,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醉到不省人世。我多希望,第二天酒醒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他的期待,沒有實現。次日清晨,他被顧長銘的越洋電話吵醒。顧南亭聽見父親說:“今天就要回國了,怎麽昨天還在上航線?”時,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不停地揉疼到不行的太陽穴。


    顧南亭沒有馬上回國。他更改了行程,有意尋找發生這一現象的原因,試圖回到正常的時間軌跡。他首先去找和自己搭組的副駕駛,發現對方竟然在飛完那個航班的當天提出了辭職。而公司尚未批示那份辭職申請,副駕駛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他又在公司查看了那次航班的乘客名單。結果,他發現那是和自己記憶中處於正常時間軌跡從g市起飛前看過的完全不同的一份名單。最後,他又登上那架儀表曾失靈過的飛機,從駕駛艙到客艙,恨不得把飛機上能進入的地方統統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異樣。連機務部經理在做完航後檢查後都確定,飛機一切正常。顧南亭甚至不怕死地又飛了一次那架飛機,同樣的航線,同樣的起降時間,從起飛到巡航,到著陸,無一有異。


    那段時間,顧南亭先是覺得這個世界瘋了,到最後找不到合理解釋,他認為自己瘋了,經曆了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適應過程。


    “我以為自己得了時間錯位症,精神才會無意識地遊曆於生命的各個時間段之中。可我到醫院檢查,醫生隻說我是壓力過大,注意休息就會好。”顧南亭深呼吸,似乎現在還心有餘悸,“我從醫院回來後持續地躺了二十幾個小時,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哪怕我不斷說服自己放鬆,也無濟於事。”


    後來實在沒辦法,他隻能靠藥物入睡。可惜,醒過來時,他依然處於錯位的時間裏。因為自己並沒有那種在時間隧道裏來回穿棱的狀況,更沒有記憶跳躍性的健忘現象出現,他否定了得時間錯位症的可能。他還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給程瀟、喬其諾打過電話,然後不無意外地,都被提示是空號。


    在一切嚐試都失敗後,顧南亭接受了自己確實回到了七年前的事實。


    “你曾問我,怎麽我的手機沒在市麵上見過。我當時說,是國外一位朋友送的,是他們研製的尚未推出的新機。其實,”顧南亭從西褲兜裏拿出他用了四年的手機,“如果不是有這部手機為證,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來自七年後。確切地說,是距離現在的三年後。”


    這也是為什麽肖妃病發的那一晚,他手機沒電後沒有及時充電的原因。因為他的手機是正常時間軌跡裏的最新款,他才拿到手裏不到一個星期。在錯位的時間裏,根本沒有適合的充電器。而四年來他始終堅持使用這部手機,哪怕電池已經非常不經用都一直沒換,是因為那是隨自己來到重置的時間裏的唯一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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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昏迷中,在夢境裏,程瀟發現自己擁有雙重記憶。她持續醒不過來,是她在努力地回想,是什麽造成了自己之前的“失憶”。直到她確認,這重疊的四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和顧南亭一樣,感到匪夷所思。


    現在,聽完顧南亭的版本,程瀟從昏睡中到醒來後波瀾四起的內心終於平靜下來。她盯著那部手機看了很久,恍然大悟。她示意顧南亭拉開**頭櫃的抽屜,拿出放在最裏麵的一個盒子。


    顧南亭找到那個精致的盒子,隻以為是女孩子的首飾盒。程瀟卻從裏麵拿出一部,除了顏色不同,無論是品牌,還是款式,都和自己那部一模一樣的手機。


    顧南亭的目光在觸及那部手機時,眼神陡然一緊。許久,他緩緩抬頭,視線鎖定程瀟憔悴卻不失美麗的臉,一瞬不眨。


    程瀟注視他的眼睛,語速緩慢地說:“那天,我也在那架飛機上。我臨時決定去巴黎休假,打電話讓咖啡給我留機位時,他還罵我心血來潮。顛簸發生時我剛好從洗手間出來,因為沒能及時回到座位係上安全帶,摔倒磕到了後腦。”


    所以,在發生時間錯位後,她失去了那七年的記憶。


    至於顧南亭會被提示空號,她說:“我上機前手機明明好好的,下機後它卻莫名開不了機,我當時還在奇怪,什麽時候自己買了這樣一部奇怪的手機,連後都找不到。”


    程瀟回國後使用的號碼,則是夏至提前給她準備好的,在她安全著陸在g市時才開通。所以,他們在機場“初相遇”那晚,顧南亭再撥打程瀟的手機,通了。而那部奇怪的手機則被程瀟當古董一樣收了起來,再沒動過。如果不是顧南亭再次提起來,她在發現他手機的奇特後,依然忘了它的存在。


    陰差陽錯與命中注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以“時間的秘密”這樣的形式發生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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