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如果沒有te2對小眉的專屬提示,他確實看不見百萬人口中不起眼的她,她真的很可能……走向最悲慘的末路。


    成為情婦,失去尊嚴……甚至自殺。


    她的人生,毋庸置疑地會以悲劇結尾。


    「你現在想去哪?」蘇明安已經看到,小眉後頸傳出的光芒,正在由紅轉綠,向安全的方向發展。


    她的人格,似乎在緩慢地改變。這本就是可以後天引導的東西。


    「我想嚐試找一份工作。」她抿嘴後,說:「我想靠自己的雙手努力試試。亞撒城主,我想,試著從新開始。」


    她抬起頭,眺望著夜色裏的星空。


    今天沒有霧霾,也沒有薄雨,天空的星星很亮,它們像散落的雨點一般晃在黑色絨布中,柔軟得像極了她的眼睛。


    在走出前半生的陰霾後,她突然擁有了未來。


    蘇明安讓希可給她安排了核心區的一處空置的房屋,付了前三個月的租金。


    小眉的檔案沒有汙點,隻要漸漸脫離劣等人格的身份,她當然可以從頭開始。


    「附近好像有一家機械機構在招人,你有機械基礎,入職沒問題。」蘇明安說:「至於更深入的發展,這就靠你自己了,我不會幫你。」


    他要給她安置好,不能讓她死了,te2是目前最有可能通關的結局。


    「謝謝你,亞撒城主。」小眉說。


    她坐在椅子上,身形依舊纖細而瘦弱,雙手搭著他送的那柄銀色六芒星的手槍。


    在脫離了那個惡魔一般的父親後,她像是驟然煥發了光采,眼中有著晶亮的色澤。


    蘇明安轉身離去。


    小眉的模樣,不過是千千萬萬人的一個縮影。


    如今她幸運地被他看到,被救贖了,那更多同她一樣的人呢?


    這個城邦太大,世界太大。


    他隻有二十天。


    他顧不上。


    ……


    「叮咚!」


    【完美通關(te2)進度:70%】


    ……


    在回中央城的途中,蘇明安取出了一頂黑色的絲綢禮帽。


    白日處理那些反抗軍的玩家時,他收集到了一個不錯的帽子裝備。


    ……


    【雛菊之歌(紅級):「你可以救贖我嗎?可以有一點點……愛過我嗎?」


    物理防禦力:20


    精神防禦力:20


    裝備需求:無


    特殊技能(永存):傳送類技能可額外攜帶1人一同傳送。減少空間類技能20點法力消耗。


    備注:古董店裏被修複的黎明之戰時期絲綢禮帽,上麵存在數道雛菊的花紋,似乎還繡著一行斷裂了一半的小字「我好想你……」】


    ……


    他現在的帽子類裝備是免疫即死buff的玫瑰之帽,和能發出強製決鬥的高塔邀約。


    這個副本沒有詛咒,這頂雛菊之歌換下玫瑰之帽正好。


    這是個純粹的功能型裝備,如果空間傳送能多帶一個人,在團體戰中會很有幫助。


    他沒有急著返回中央城,而是在廢墟大樓門口等到了淩晨,直到夜間會議如期開啟。


    白光一閃,他見到了參與會議的八人。


    米色長發的二號女人發出議題,今天,他們討論的是反抗軍的問題。


    「對於反抗軍的懲罰,關於降級人格的數據評判,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一頭白發的三號女人說:「博士,您做得很好,這次戰爭的傷亡,控製在計劃之中。」


    「明日


    開啟凱烏斯塔,有關世界命運,絕對不容有失。」戴著血色圍巾的七號說。


    蘇明安等待他們討論。


    在會議快要結束時,他敲了敲桌子,開口:「各位,我想說一件事。」


    他們齊齊看過來,大多為善意的眼神。


    「我想見你們一麵,在現實裏。」蘇明安說:「你們,什麽時候方便來一趟我的實驗室?」


    他今天把檔案查了個遍,都沒發現這群人的信息。按理來說,這群討論城邦大事的領導者,應該能和他見一麵才對。


    聽見蘇明安的話,八人齊齊對視一眼。


    在他們眼中,蘇明安看到了恐慌。


    ……為什麽,他們會有這樣恐慌的情緒?他這句話有什麽好害怕的?


    「呃,博士這句話一說,一切都完了。」一頭紅發的八號說。


    「那個……博士,還是回答您吧。」三號女人歎息一聲:「在測量之城,您是見不到我們的,我們的資料,您也不可能查到。」


    「沒必要再多說了吧,三號,博士這話一出,我們已經失敗了。」旁邊的四號金發男人說。


    「能說清楚點嗎?」蘇明安盯著這幾人:「再謎語的話,我可以削你們嗎?」


    他觀察這間四方閉合的房間,隱約察覺到了危機感。


    他之前以為這是一種特殊的空間手段,能強製把他拉到中央城的某個會議室,進行高端會議。


    但,現在看來,他和這八個人在現實中無法見麵。這裏也不是現實。


    那麽,這裏到底是哪裏?


    他們所說的「博士這句話一出,我們已經失敗了」,是什麽意思?


    他越發察覺到不對勁,這種恐慌,他在白沙天堂曾體會過,那是一種無法挽回的錯失。他察覺到——好像有東西隱藏在層層信息之下。


    ——如果他再不揭開,就晚了。


    ——如果他再不發現,就晚了。


    他從裝備欄裏取出輪椅,一路衝向會議室牆壁,靠近牆麵。


    他抬手,空間震動——


    「轟——!!!」


    劇烈的爆鳴聲響起,連同長桌和椅子都碎裂而開。


    但周圍的牆麵,卻依然整潔如新,連一條裂縫都沒有。


    蘇明安想轟塌這間會議室,去看看外麵的景象,然而牆壁呈現出的情況是「無法破壞」。


    他剛想說話,麵前的空間突然開始扭曲、旋轉……


    會議結束了,這片空間在驅趕他。


    站立的八人,齊齊看著他。


    其中,一頭白發的六號青年,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亞撒,我說過了。」


    「你遲早會……」


    「走向為了城邦而死的相同結局。」


    夜間會議的景象遠去。


    在睜開雙眼時,蘇明安背後全是冷汗。


    ……他明白他為什麽被排斥出夜間會議了。


    他剛剛的話,暴露了他不知曉這群人不在測量之城,也就暴露了他不是阿克托本人。


    他正準備抹去額角的汗,手指卻沒能動彈。


    他似有所感,緩緩抬頭——


    潔白的,堆積而起的,如同小山丘一樣的骨山,立在他的眼前。角落裏,是一個四肢斷裂,骨骼外突,已經失去生息的人彘。


    在看到這一幕時,危機感瞬間將他淹沒。


    ……他怎麽回來就在地下室?


    ……他在參加夜間會議之前,分明等候在廢墟大樓的門外!


    「希可!」他立刻打算跑路。


    然而,右手腕的腕表沒有動靜,希可沉默著,它的權限已經被奪取,控製不了輪椅。


    他竭盡全力抬起手指,手指動不了,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怎麽回事。


    這時,他聽到了「哢噠」一聲,地下室的投影儀自動亮了起來。


    一道潔白的身影浮現,它的身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輝。一頭銀色的長發如同飄逸的絲帶,仿佛沾染了流光溢彩。


    在走來時,光暈隨著它而飄動,像是一條緩緩架過來的光之橋。


    「黎明,你為什麽把我弄到地下室來?」蘇明安說。


    黎明走到他的麵前,彎腰,通明的雙眼與他對視。


    「很遺憾,因為……您辜負了我的期望。」


    它靠近他,光芒一點點灑在他的臉上。


    「別害怕,我不會像對待上一代那麽殘忍,會給您一個痛快。」


    它的語聲很輕柔,透露出的意思卻很直接。


    盡管聽到了黎明近乎審判的話,蘇明安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就因為他剛剛的一句話,它要殺他?


    ……就因為一句會議上「我要見你們」的話,之前他做的一切全部化為虛無?這句話到底代表什麽?


    「你要殺我?」蘇明安毫不退讓:「黎明,你就不怕我用密碼關閉——」


    「您在說笑嗎?」


    黎明彎起雙眸,它輕輕,輕輕地發出笑聲,虛擬的笑聲聽起來卻分外好聽,像是銀鈴作響。


    然而,它的下一句話,如同一桶灌頂而下的冰水。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沒有密碼——蘇明安。」


    蘇明安的話語戛然而止。


    凝視著黎明淡色的雙眼——他清晰地,望見了深陷白骨中的自己。


    簌簌而落的骨粉,簇擁著他的骨骼,像是一隻隻大手,要將他拉入這座白骨墳墓。


    他最大的資本,最大的製衡手段——在此刻全然無效。


    它一直知道他不知道密碼。


    它叫他……


    「蘇明安」。


    他的瞳孔緊縮,防線被一瞬擊潰。


    他曾經以為黎明應該有「屏蔽機製」,就像那些未覺醒n一樣,它不會發現他是成為阿克托的玩家蘇明安。


    但現在……它告訴他,它從一開始,就知曉他是蘇明安?


    它由著他扮演阿克托,由著他圍剿玩家,由著他暗地裏搜集黎明密碼,從不揭穿他的演技。它居高臨下地觀察他的一切行為,宛如一個看客。


    在聽到他威脅說他有全部密碼時,它還會假裝害怕。


    ——但其實它對話的人,一直是「第一玩家蘇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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