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沒有被嚇到。


    蕭懷灃太麻利,打人一氣嗬成,駱寧隻顧看他了,都顧不上害怕。


    “……雍王折斷了鄭少爺的胳膊,還打得他鼻血橫流。”駱寧對太後說。


    太後笑了下:“那就叫燕國公去告狀吧,咱們不用管。”


    駱寧應是。


    一上午,駱寧都在太後身邊。


    外命婦們陸陸續續進來,每一撥七人。


    每個人都瞧見了駱寧。


    駱寧想,不出今日,人人都知鎮南侯府的嫡小姐回京了,而且太後依舊對她心存感激。


    地位如何不好說,名聲肯定響徹盛京了。


    有利有弊。


    駱寧始終含笑,落落大方坐在太後下首。有人問話,她會看一下太後神色,酌情回答。


    察言觀色很準。


    駱寧也是頭一回知曉,盛京城裏有這麽多一品誥命夫人。


    “……貴胄冗雜到了如此地步。百姓與田地需要養活他們,沉重無比,怪不得後來雍王登基後,頭一件是抬新貴打壓門閥。”駱寧想。


    門閥不僅僅吸百姓之血,也削弱皇權。


    駱寧的母親,也是一品誥命夫人,卻是到巳時末才進了壽成宮。


    她瞧見駱寧,一瞬間的失神後,露出極其得體微笑。


    眾人向太後行禮,太後身邊的女官介紹駱寧,駱寧瞧見母親眼底是有光彩的。


    那是一種被抬舉、被重視的愉悅。


    “駱夫人,您真是把女兒教養得極好,果敢又忠誠,乃女子表率。”一位夫人說。


    太後笑道:“的確如此。駱夫人,哀家很欣慰,你的確花了工夫教導阿寧。”


    白氏受寵若驚,說話都不太利索了:“是阿寧有造化,得太後娘娘與諸位夫人青睞。”


    “隻是,你別太管束孩子。年輕姑娘,正是虛榮愛美年紀。低調固然是好事,也不能太苛責她。


    正旦是一年之頭,理應穿得隆重些。哀家賞賜了阿寧兩匹浮光玉錦,是侯府過年太忙,沒來得及做衣裳嗎?”太後笑問。


    這句話,太有深意了。


    看駱寧的穿戴,再看鎮南侯夫人白氏那一頭的紅寶首飾,母女倆天壤之別。


    誥命夫人們一個個都是人精,她們豈能聽不懂?


    自己打扮得光輝漂亮,女兒穿著淡雅素樸,實在不像話。


    太後看不過眼,直接點出來了。


    白氏臉色發白,急急忙忙站起身,要給太後跪下:“娘娘……”


    “免禮,隻是閑話瑣事。”太後笑道,“過年都忙,誰家不是忙中出亂?哀家不是責備你。”


    看一眼其他誥命夫人。


    誥命夫人們當即附和。


    她們順著太後的話,抱怨自己過年的亂事,一時歡聲笑語。


    表麵上一派祥和,內裏卻引發了波瀾。


    走出壽成宮,議論聲就會把鎮南侯夫人淹沒。


    要是她過年再敢帶白慈容出門交際,猜測就不止是她苛待駱寧了。


    到時候,白慈容得不到好處,還惹一身腥。


    拜年結束,誥命們出來,鎮南侯夫人臉色都沒有好轉。


    太後私下裏問駱寧:“怎麽穿這樣素淨?”


    駱寧便說:“才從南邊回來,正好是年關,來不及置辦。”


    怎麽會來不及?


    駱寧回京快一個月了。


    她從回京當日,就進宮見了太後,還得了太後的佛珠。


    鎮南侯府稍微有三分眼色,這位嫡小姐、大恩人的一切,都是重中之重。


    庫房會翻出最好、最時興的布料;針線房會停下手頭所有差事,先趕製大小姐的新衣。


    說什麽忙亂?


    太後便明白,駱寧在侯府的確過得不好。


    兩匹浮光玉錦,正旦都不曾見她穿在身上,就說明了這點。


    “……阿寧,回家後住得怎樣?”太後問。


    給她台階,讓她訴訴苦。


    駱寧卻笑道:“太後娘娘,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家宅瑣事,民女全可應付。”


    很樂觀。


    很篤定。


    從容不迫、舉重若輕,還如當初擋刀那樣無畏。


    太後便覺得自己沒有選錯,駱寧適合做雍王妃。


    駱寧扛得住事。


    她們倆聊了片刻,太後吩咐魏公公,剩下的命婦們先回去,她累了不見了。


    每年正旦,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太後;皇後那邊,卻是推辭不了。


    “正旦事忙。過完十五,禮部才開印。哀家會同皇帝說,早日給你聖旨賜婚。”太後說。


    駱寧起身,恭恭敬敬行禮:“多謝太後娘娘。”


    太後攜了她的手,讓她陪同著用午膳。


    午膳剛擺好,雍王來了。


    他一來,駱寧便站起身,不敢與他和太後同席。


    “沒在大殿用膳?”太後問他。


    “飯菜都是冷的。”他說。


    太後:“這是規矩,冷的也要吃。”


    “吃不慣。”雍王道。


    太後:“北邊苦寒,你什麽苦沒吃過?竟是吃不慣。”


    “這是盛京。有得選,自然要選最好的。”他道。


    駱寧:“……”


    雍王瞭一眼她。他黑眸深邃,目光毫無情緒,淡淡說:“坐下吃飯。壽成宮滿屋子的宮婢內侍,用不著你服侍。”


    駱寧應是,挪到下首坐定。


    飯桌上,無人說話。


    太後的飯菜豐盛,內侍每一樣揀一些,駱寧見太後隻是嚐個味,也不敢多吃。


    雍王卻是大快朵頤。


    太後說駱寧:“你餓了就多吃些。哀家上了年紀,不敢貪食。”


    駱寧這才敢多下筷子。


    她吃飽了。


    飯後,雍王又帶著她從西北門離開,一起回了雍王府。


    他不怎麽與她說話。


    回到王府,帶上駱寧的丫鬟秋蘭與車夫,她回了鎮南侯府。


    回家後,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還沒回來。


    “……娘在皇後娘娘宮裏,那邊賞了飯。”駱寧說。


    老夫人頷首,問駱寧種種情況:“太後娘娘說了些什麽?”


    兩位嬸母、大嫂和幾位妹妹都在,包括白慈容。她們一個個眼巴巴等著駱寧說些趣事。


    進宮拜年,整個侯府隻侯夫人白氏有資格,駱寧是破例被召進宮的。


    “都是瑣事。”駱寧笑道,“不過,母親與其他夫人進去拜年時,太後娘娘叫她別太管束我,說我衣著太過於樸素,沒有女孩兒的朝氣。”


    所有人都看向駱寧。


    家裏的姑娘們,衣著都算華貴,唯獨駱寧的長襖麵料一般,花紋也簡單。


    再看白慈容,花團錦簇,裙擺用金線繡了海棠花,明豔奢華。


    老夫人沉了臉:“這些事,我還以為管家的人都做了。我們駱家又不是破落戶,那些祭田每年收的租子幾千兩,夠給孫女做身衣裳。”


    幾個人斂聲屏氣。


    白慈容也不敢出頭。


    駱寧安慰老夫人。


    而後,白慈容去門口等著侯夫人白氏,一見麵就向她通風報信,說老夫人發了脾氣。


    侯夫人深吸一口氣。


    她懷疑自己被駱寧擺了一道,丟人現眼。估計正月的春宴,貴婦們都要說她的閑話。


    她立馬去了文綺院。


    “阿寧,把你的箱籠都打開,讓娘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衣裳!”侯夫人怒氣衝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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