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應上前見禮:“王爺。”


    雍王非常冷漠一點頭:“姑母可歇好了?”


    “娘已經起身。”裴應道。


    “前頭領路,我去看看姑母。”雍王說。


    駱寧站在那裏。


    雍王一口一個“王妃”,這會兒去見親戚,卻並沒有叫上她。故而駱寧待他們走遠了,自己回了廂房。


    雍王與裴應,是姑舅表兄弟,裴應比雍王大兩三歲。


    不過在天家的權勢麵前,血脈親情微不足道,尊卑才是最要緊的。


    晚上用齋飯,駱寧竟還見到了雍王。


    她微訝。


    雍王與裴應一席,駱家女眷陪公主一席。


    飯畢,仍要聽和尚講經。


    駱寧真聽不進去,想著:“下次不來了。”


    雍王在,她又不好溜走,隻得乖乖坐下;她不走,堂妹更不敢一個人走,也陪坐。


    誦經畢,時辰不早,雍王要下山回府。


    裴應送至山門口。


    “……方才聽你吹笛,笛聲不錯。”雍王麵無表情。


    裴應微訝。


    這位王爺雖然是他表弟,從小心高氣傲,被先皇捧在掌心,又把一眾兄弟比得平庸無能,裴應幾乎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待雍王十三歲,先皇龍體有恙,太後聯合崔家,把雍王逼走,迫使他去了苦寒邊陲之地七年。


    直到新帝登基,朝中諸事穩定,太後才招了他回京


    裴應心中的雍王爺,冷漠驕傲,不屑於與凡人搭訕。


    他卻問起了笛子。


    “學過幾年。”裴應說。


    雍王:“方才在後山吹奏的,是什麽曲子?”


    “自編的古曲。”裴應說。


    雍王沒說話,唇角撇了下。


    他雖然什麽也沒說,表情也輕微,可裴應愣是感覺聽到了一聲嗤笑。


    “……改著玩的,難登大雅之堂。”裴應說。


    雍王:“的確,曲調全然不對,任誰聽著都格外別扭。沒這本事,還是別改。”


    裴應:“……”


    他小時候也這樣嘴毒嗎?


    裴應記得他不太愛搭理人。除了太子,每個人見到他都畢恭畢敬,隻辰王敢逗逗他。


    裴應無緣無故遭他挑刺,心裏不爽。


    他祖父乃“天下坐師”,禦史敢罵皇帝,麵對他祖父會客氣有禮,裴應自身又格外優秀,他可曾受過這等羞辱?


    他靜靜笑了下:“曲調尚可,勉強能入耳。隻是陽春白雪,王爺許是聽不慣。秦樓楚館的笛聲,王爺應該喜歡。”


    雍王轉眸,回視他。


    山門口的燈籠光線不明,他黑眸在暗處,似獵豹的眼,鋒銳精亮:“既知陽春白雪,也懂秦樓楚館,你會得挺多。


    下次請母後勸勸姑姑,還是多敦促你上進。好好一個人,長得也人模人樣,別落於下流。”


    裴應:“……”


    他麵頰抽了下。


    他離京兩年多,最近才歸,並未得罪這位王爺,甚至沒見到他。


    好好的,他怎麽罵起人來?


    雍王罵完了,居然還不走,問他:“笛子能否給本王看看?”


    “此物珍貴,恕我不能示人。”裴應冷冷拒絕了他。


    他轉身回了山門。


    雍王快步下山,騎馬回城去了。這個時辰城門已鎖,瞧見是他,看守城門的侍衛才急忙開了門。


    他神色冷,守城門的侍衛生怕惹火燒身,很是忐忑。


    翌日,在觀音寺用過了早上的齋飯,駱家女眷同公主一起下山。


    在山腳下,公主留駱寧說話:“不日就是上巳節,到時候我設探春野宴,你要來。”


    駱寧應是:“這次絕不敢托大缺席。謝大長公主厚愛。”


    公主欣慰一笑:“看你合眼緣。”


    駱寧與她閑聊幾句,裴應一直在旁邊,沉默聽著。


    他溫柔文雅,說話慢聲細語,笛子吹得很動聽……


    想起笛子,駱寧便想到了韶陽寡居的馮夫人。


    “……您可知道這位馮夫人?”駱寧同大長公主說起。


    公主餘光瞥了眼旁邊的裴應。


    裴應神色如常。


    “她呀,性格野得很。”公主笑道。


    駱寧微訝:“是嗎?馮夫人喜靜……”


    “她不喜靜,她喜船。”公主笑道。


    駱寧:“……”


    什麽叫“喜船”?


    船舶的意思嗎?


    跟船舶又有什麽關係?


    “改日同你細說。”公主說,“你怎麽問起了她?”


    “我們相鄰住了一年,她對我極好。若您往駙馬的老家送東西,我想捎帶一些禮物給她。”駱寧道。


    大長公主:“我下個月要送。你把東西備好,送到公主府來吧。”


    駱寧應下了。


    回去路上,大長公主叫兒子進來坐馬車。


    “不叫她知道?”公主打趣兒子。


    裴應麵上浮動一抹尷尬:“不妥。被揭穿,兒子要羞得一頭碰死了。這不是光彩之事。”


    “也不算醜事。”公主說。


    “於男子而言,是醜事,斷乎不能在年輕女郎跟前丟這麽大的臉。娘,您別把兒子逼死了。”裴應認真說。


    又道,“有了壞印象,恐怕此生都難逆轉。千萬保密,半個字也不能泄露。”


    嘉鴻大長公主失笑。


    她不再勸。


    駱寧等人回了侯府,侯夫人白氏提前得了管事口信,攜白慈容在門口等候。


    攙扶老夫人,白氏笑問:“在觀音寺遇到了嘉鴻公主?”


    “正巧碰到。”老夫人說。


    侯夫人:“我要是昨日知道,連夜上山去了。既有這樣的緣分,不能輕待了她。”


    老夫人語氣很淡:“是公主款待咱們,不是咱們招待公主。‘輕待’二字,你莫要說出去,叫咱們無地容身。”


    白氏一陣尷尬。


    她低垂眼簾,沉默兩息,才道:“兒媳冒失了。”


    老夫人抽回手:“你忙吧,家裏一堆事靠著你。”


    由二夫人和大少奶奶攙扶她回了西正院。


    午飯時候,侯夫人把大少奶奶溫氏叫到了東正院,問她觀音寺情景。


    “……除了公主,還有什麽貴人?”侯夫人。


    溫氏:“兒媳不認得。要不是嫁入侯府,這些貴人哪裏見得著?”


    這話倒是不錯。


    侯夫人聽得順耳,又問:“駙馬可同公主一起去了嗎?聽說公主還有個兒子,他是否去接公主?”


    溫氏:“公主府人多,我一直跟在祖母身邊,不敢多看多望。”


    “其他人呢?”


    “好像也沒有,都是公主府的。”溫氏道。


    侯夫人問了她最想問的:“公主同阿寧說話了麽?”


    “說了。”


    “可聽到說了些什麽?”


    溫氏想了下:“就是瑣事。問她身體如何,吃什麽藥;府上的人待她怎樣。”


    侯夫人心下一緊:“阿寧怎麽說的?”


    “老夫人與二嬸都在,阿寧自然是誇樣樣都好。”溫氏道。


    侯夫人對溫氏的話,不疑有他,便放了她回去。


    早知道老夫人運氣這麽好,隨便去上個香都可以遇到貴人,白氏真該帶著白慈容一起去。


    這般好機會,偏又叫駱寧撿去了。


    駱寧又不會討巧,沒在公主麵前露臉,浪費了這麽好的時運。


    “阿容有阿寧一成幸運,這會兒早飛上枝頭了。”白氏想,“莫不是這駱家的祖墳,真保佑了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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