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多雨,庭院樹葉被刷得幹淨碧玉;雨勢不大,細膩纏綿。


    櫻桃初上市,甜中帶酸,駱寧很喜歡。


    雍王府送了一回,駱寧叫孔媽媽去集市買了兩回。


    除了每日去向祖母問安,關心她老人家的身體,開導她心情,駱寧幾乎不閑逛。


    她也極少去侯夫人跟前。


    她關在院子裏,背誦尹嬤嬤與何嬤嬤教給她的知識、練習耍鞭。


    下苦功就會出成績。


    如今不管是尹、何兩位嬤嬤的隨口抽查,還是藺昭的對練,駱寧都應付自如。


    一日早上,駱寧早起時想點綴梳妝台,叫小丫鬟初霜去趟後花園,摘一些開得好的芍藥回來。


    芍藥尚未過季。


    小丫鬟去了,回來低聲同駱寧耳語:“表姑娘和碧雲也去摘芍藥。管事的孫媽媽把開得最好的全部挑給了我,表姑娘臉色難看極了。”


    初霜很喜歡出這種風頭。


    可駱寧的大丫鬟秋蘭不準她顯擺,她不敢公開說,隻偷偷告訴駱寧,過過嘴癮。


    她就是喜歡管事與其他下人都器重文綺院的人。


    駱寧失笑。


    初霜麵頰微微一紅:“大小姐,婢子不曾同表姑娘起衝突,還讓了她。她沒要。”


    說著嘴上又沒把門了,“她哪有資格要?侯府的好東西,先緊著大小姐您。”


    駱寧再次失笑:“你這個小鬼機靈。”


    秋蘭進來替駱寧梳頭,見小丫鬟初霜插花半日不出去,就問她:“你叨叨些什麽?大小姐哪有空聽你閑扯?”


    駱寧一向不插手大丫鬟管小丫鬟。


    院內每個人,都有她的本職差事,駱寧賦權後就不會幹涉。


    初霜吐吐舌頭:“這就出去了,秋蘭姐姐。”


    芍藥在梳妝台上,開得豐神凜冽,淡香縈繞不散。


    駱寧心情好。


    她高興,白慈容卻氣壞了。


    經過被驅趕、又死皮賴臉回來,她再也沒有自己的院子,住在東正院的倒座,很不習慣。


    白慈容總安慰自己:“要忍辱負重,韓信受得胯下辱,這點磋磨算不得什麽。”


    可到底才十六歲,年輕氣盛。


    她從小沒受過苦,邱士東把她當掌上明珠寵著,她錦衣玉食長大;進了侯府,待遇比嫡出的大小姐還要好,人人敬重。


    倏然跌落,不管她如何寬慰自己,一口惡氣堵在心裏。


    人要經過很多磨礪,才能承得住打擊。白慈容頭一回遭遇這等挫折,實在無法平心靜氣。


    這次,她沒有向侯夫人白氏訴苦,而是去找駱寅。


    兩個年輕人的想法,更相近;而侯夫人,總是叫他們忍、顧全大局、籌劃長久。


    “我命中自有富貴,算命先生說我將來貴不可言,我壓根兒不需要駱寧提攜。”白慈容想。


    她趕到駱寅的院子,駱寅剛起床。


    今日不是休沐,但他又告假在家。衙門俸祿稀薄,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上峰是苦出身的文官,對他這種“侯門子弟”很無奈。


    “大嫂。”白慈容笑盈盈的,捧了六枝芍藥,“今早在後花園摘的。最好的送去了文綺院。這幾朵很漂亮,送給大嫂。”


    溫氏性格綿軟溫柔,笑容和煦接了過來:“多謝阿容。”


    “大哥可在家?”


    “在的,他早起練劍,剛更衣。阿容稍等。”溫氏笑道。


    一派和睦。


    駱寅很快從裏臥出來。


    “阿容,可是娘那裏有事?”駱寅問。


    白慈容:“不是,是我有件事想要麻煩大哥。餘杭的老祖母快要過生辰,我想送禮回去……”


    她瞥了眼駱寅。


    駱寅接收到了她暗示:“你跟我來。”


    他把白慈容請到了東廂的待客稍間,丫鬟奉茶後,溫氏進來說了幾句話,就道:“你們商議要緊事,我去看看阿欽。”


    她出去了,白慈容的笑臉垮了下來。


    眼中不由噙淚,她低聲對駱寅說:“大哥,我真是受夠了。駱寧實在欺人太甚。”


    她一說這話,駱寅頓時火冒三丈:“何止?她得勢張狂、小人嘴臉,我恨不能殺了她。”


    他們倆,有著共同的怒火與憋屈。


    駱寅更甚。他自己挨了好幾次打,受盡了疼痛與羞辱,憤怒將他理智燒得一幹二淨。


    “大哥,你覺得她嫁入雍王府,對你我前途有利嗎?”白慈容悄聲問。


    駱寅冷哼:“她?她不踩貶我們就不錯了,指望她提攜?癡人說夢!”


    “雍王下聘的第一日,就公然打大哥你。可見,駱寧與雍王是靠不住的。”白慈容說。


    駱寅:“的確!”


    “我們不能容她。等她真嫁入王府,過上了富貴好日子,咱們往後更受她打壓,從此抬不起頭。”白慈容說。


    駱寅深以為然。


    “待她真的做了雍王妃,後悔晚矣,那時候咱們對付她,就是蚍蜉撼樹。而她想要對付我們,如碾死螞蟻。”駱寅道,“不如先下手為強,叫她攀不上高枝。”


    他與白慈容對視一眼。


    兄妹倆心照不宣。


    “我們必須早下手。”白慈容道,“不能叫姑姑知曉。”


    “自然。我娘婦人之仁,對駱寧癡心妄想,還指望靠著她輔助咱們飛黃騰達。隻我們倆清醒,看透駱寧惡毒本性。”駱寅道。


    他說著就站起身,在屋子裏踱步,“咱們要怎麽弄死她?”


    白慈容想了想:“大哥,我有個辦法。”


    她叫駱寅湊過來,低聲說給他聽。


    她這個辦法很好。


    可以弄死駱寧,還能順便替她賺一些同情。


    駱寧一死,做不成雍王妃,駱家的爵位還在;太後可憐她死了,說不定恩賞侯夫人白氏進宮。


    白慈容還認識慧能法師,她也有機會進宮。


    隻要她出現在皇帝麵前,她就有希望成為寵妃。


    “……大哥,若我得了造化,誕下皇子時就替你請封。從此你得了食邑,再也不用怕駱崇鄴。”白慈容說,“皇後娘娘的叔叔都封了國公爺。”


    駱寅心中狂喜。


    他對白慈容說:“你這樣的才華與容貌,成為人上人是遲早的。”


    又咬牙,“可駱寧不死,她會折騰我們,說不定你會在她手裏遭殃,好好前途沒了。”


    他們倆一拍即合,很快商議妥了一個辦法。


    東廂的待客稍間,靠裏麵牆壁有個洞,是被櫃子擋住了。


    大少奶奶溫氏站在那裏,偷聽了半晌,隻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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