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鴻大長公主與裴應突然來訪,駱寧很意外。


    祖母亦然。


    “……貴府小公子駱宥,與周國公府的九公子,求到我們府上,想跟阿應請教學問。”公主笑著解釋。


    駱寧微訝。


    祖母便有點難為情:“此事我們並不知。小兒無知,打攪公主和世子了。”


    裴應淡然微笑:“我考了他們幾句,發現駱宥才思敏捷、天賦極佳,隻是缺乏名師。”


    駱寧訝然,但臉上沒有表露太多。


    祖母在,她隻是陪坐,沒貿然接話。


    隻聽到祖母說:“回頭我問過他,再請西席入府……”


    “老夫人,若府上同意,我可以引薦他去麓山書院腳下的春山書院。”裴應說。


    此前,官場上的文官,都來自舉薦。


    直到雍王登基、滅門閥,把前朝後期、本朝前期丟棄的“科舉”撿了起來,才打破了麓山書院在官場的地位。


    麓山書院太重要、選拔太嚴苛,每年應試的百名學子,選其一。


    其中不乏佼佼者,名落孫山,夫子們深感可惜。


    在六年前,裴氏自己出資,修建春山書院。為應試落選又有才華者,暫時提供就讀之處。


    束脩、雜費全免。


    不過,春山書院隻兩年。兩年內,若還是無法通過麓山書院的考試,便自動離開。


    因春山書院的夫子們也是麓山書院的,不僅熟悉夫子們的偏好,更混了個眼熟,越發容易考中。


    相比較麓山書院的嚴苛,春山書院聚集了不少關係戶。


    這也是極好去處——兩年同窗,那些望族貴公子將來更有機會被推舉做官,駱宥算是結識了人脈。


    祖母看一眼駱寧。


    駱寧一頭霧水。


    “公主與裴應,怎如此熱心腸?駱宥能有什麽天賦?”


    駱宥在周家蹭族學念書。


    每年,老夫人都要特意款待周家的夫人小姐們,作為感謝;請周家族學的夫子們用膳,多給錢,也會問駱宥是否闖禍。


    都說駱宥乖覺,沒人提他才學出眾。


    前世駱宥也沒念出什麽名堂。


    “多謝世子美意。祖母需得先問過小弟,還有父母親。若他願意,我先替他謝過世子。”駱寧說。


    祖母回神笑道:“機會難得,需得駱宥有真才實學,才不辜負世子。我們過幾日答複,可使得?”


    非常謹慎。


    沒有因天上掉餡餅就一口應下。


    嘉鴻大長公主越發滿意,笑道:“自然。阿應是惜才,沒有其他居心,你們別誤會。”


    駱寧急忙笑道:“公主所言極是。我們寒門小戶,沒見過世麵,公主見笑了。”


    幾人寒暄。


    公主和裴應沒有立馬起身告辭,又同老夫人說了幾句。


    “……聽說有一座觀音像,是寶物,能否瞻仰?”公主問老夫人。


    老夫人自然說好。


    公主又道:“阿應,你也跟著去瞧瞧。”


    裴應道是。


    駱寧知曉裴應一直很愛佛法,將來會出家。


    聽到他們要看觀音像,似乎猜測到他們來意。


    “難道想要這尊觀音像?”


    那可不行,它是祖母的寄托。


    祖母卻似下了決心,目光堅定、表情從容。


    駱寧懂了她的心意:要是一座觀音像能換駱宥讀書機會,祖母是願意的。


    不僅是為了讀書、結識人脈,更是想把駱宥遣出去,免得他摻和到了內宅爭鬥裏。


    白氏和白慈容兩人越發喪心病狂,她們肯定會對駱宥下手。


    四人去小佛堂拜了。


    老夫人與公主講佛法,裴應站起身,走到屋簷下。


    駱寧對此事還是心存疑慮,又想起他那根絡子、以及笛子,還有相伴一年卻沒見過麵的“馮夫人”,她也站了起來。


    初夏風暖,陽光在翠枝之外跳躍,廊下錦簾低垂,遮擋了半下午直直照射的驕陽。


    陰影處,舒服微涼。


    “世子。”駱寧與他見禮。


    裴應淡淡微笑。


    他身量修長,站姿優雅,哪怕穿一件不太起眼的淡青色袍子,也顯得他溫潤矜貴。


    一雙眸,格外明亮灼人。


    “駱小姐,上次端陽節的宴席上,瞧見你臉色有點憔悴,這幾日精神好了些吧?”裴應說。


    駱寧:“還好,多謝掛念。”


    又問,“世子,那日見您掉了絡子。那絡子有些眼熟,能否借我瞧瞧?”


    裴應一笑,有整齊牙齒,似春華般絢爛,人也多了些少年氣。


    “實在不巧,沒帶在身上。”他說。


    駱寧:“我也好幾次瞧見世子吹笛。您的笛子,能否看一眼?”


    “你瞧見了?”


    “是。”


    “也不巧,今日笛子也沒帶。”他道,“出門做客,不好帶這些玩意兒。”


    言之有理。


    駱寧端詳他。


    他回視駱寧,目光一寸不讓。太過於執著,反而叫駱寧有點不敵,她先低垂了眼睫。


    “是我唐突了。”


    “你喜歡笛子,下次我吹給你聽。”裴應說,“我很愛吹笛,可惜造詣一般,極少有人稱讚我吹得好。駱小姐能注意到,我深感欣慰。知音難尋。”


    駱寧:“……”


    怎麽說了幾句話,她得了如此高的讚譽?


    她可能真唐突了。


    “我也不太懂笛子。”駱寧笑著解釋,“隻是好奇您的曲子,與旁人吹的不太一樣。”


    “是我自己改的。我本愛琴,拿了琴譜改的。”他道。


    駱寧想就此打住。


    她不願意做任何人的“知音”,她隻想做雍王妃,將來能去韶陽過好日子。


    “……駱小姐,還未恭喜你被賜婚。”裴應說。


    “多謝。”


    “禮部還擇了四名側妃,包括我堂妹。”裴應又道,“你受委屈了。”


    “世子此言差矣。雍王乃天潢貴胄,親王府份例就是一正妃、四側妃,祖訓如此。


    我既然被賜婚,自然倍感榮幸,擁護祖製。能與幾位側妃一起服侍王爺,也是我的幸運。”駱寧道。


    裴應一時語塞。


    駱寧見他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也覺得自己這番馬屁,略微肉麻。


    沒辦法,她必須得諂媚一些。


    雍王妃可是她目前能夠得著的最大權勢,也是她用命換來的,豈能容許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出去?


    裴應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如何啟齒。


    一隻雀兒停在樹梢,打破了陽光的靜謐。


    駱寧進去看祖母了。


    公主和裴應稍後離開。


    祖母問駱寧:“公主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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