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非驚恐地跟莫無辛對視了一眼, 猛地將他一推。


    莫無辛沒防著, 又被她給推到了地上。


    “快快快快快!”


    她蹦起來,胡亂地拿起地上的裏衣就往身上套。“你快走,窗戶在那邊!”


    莫桃子同學很不滿地黑了臉。“你就那麽緊張?還要讓我從窗戶走?!”


    梅非見他又炸了毛, 隻得替他順順。“乖啊,要是被阿隱看見了那多尷尬。你就從窗戶那往外一跳, 再越過那個花架回自己的房間啊。”


    他悶悶地低頭。“反正你也快嫁給我了,有什麽關係。”


    “這不是還沒定麽?”梅非無奈, 隻得在他唇上親了親。“阿隱他還是孩子, 看到這個可對他今後的身心發展非常不利……”


    “孩子?”他嗤笑一聲。“就你還當他是孩子。”


    莫無辛懶洋洋地穿了衣服,百般無奈地從窗子裏躍了出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翻窗,卻是最憋屈的一次。怎麽搞得像被人捉奸?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他蹲在窗戶下麵想了想, 決定盡快把小梅子給納為己有, 以免這種情形再次出現。


    想通了這點,他才站起身, 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皺。


    一抬頭, 隻見莫無傷和莫無憂雙雙站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莫無辛愣了一瞬,心中哀鴻遍野。想必剛剛的情形已經被他們看了個一清二楚——自己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兄長形象,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然而莫無辛畢竟是身經百戰,專擅化尷尬於無形。他咳了咳, 沒有窘迫,甚至沒有臉紅,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朝弟弟妹妹點點頭。


    “二弟, 三妹,早啊。今兒個天氣不錯。”


    莫無傷和莫無憂神情怪異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跳下來的那扇窗戶,不約而同地答道:“大哥早。我們還有些事,先走了!”


    說完,兩人逃也似地走得沒了影。


    莫無辛摸摸下巴,心想果然人還是得厚顏無恥一些的好……


    梅非在房間裏,手忙腳亂地整理好了衣裳,又拿簪子把頭發別好,這才去開了門。


    連隱站在門口,朝她淺笑。“剛醒麽?”


    “是啊!”梅非忙不迭地點頭。“阿隱,你怎麽這麽早來找我?”


    “四師兄他不見了。”連隱的臉上有些焦急。


    “不見了?”梅非驚道。“你把情形跟我說說。”


    “昨天夜裏他喝了個大醉,是我扶他回房休息的。誰知道今兒個一大早我去叫他,卻看見他房門開著,房間裏卻沒有人。”


    “我知道他去幹什麽了。”梅非轉過念頭,心中有了數。“阿隱,今天你們不是還要麵見西蜀王?”


    “是。四師兄情況不對,我特意提早了時間去叫他,誰知道——姐姐,我先去三師兄那裏說明情況,找四師兄的事就拜托你了。”


    “好。我立刻就去找他。”


    “好,就這麽定了。”連隱剛要離開,目光卻落在她的發間頓了頓,立刻陰沉了下去。


    “怎麽了?”


    連隱搖了搖頭,又微微一笑。“姐姐,我先走了。”


    “好。”


    待他走遠,梅非才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自己的發髻,這才發現剛剛匆忙之間插在自己發間的不是自己的那隻白檀木簪,而是莫無辛的白玉簪。


    一定是被阿隱發現了……梅非欲哭無淚。


    她一麵在心裏抓狂,一麵迅速地梳了發髻換了簪子,匆匆忙忙地往外趕,徑直往錦城裏離王府最近的酒館奔去。


    果不其然,真在裏麵發現了方雪卿的身影,還不是一個人。


    他身邊坐著一個粉衣男子,粉衣男子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很有些曖昧。


    梅非一怒之下,衝過去給了他一巴掌。


    “居然敢趁我師兄醉酒占他便宜?!你個死斷袖!”


    她怒氣衝衝地朝那粉衣男子一瞪,瞬間傻了眼。


    那男子捂住被打的側臉,又氣又怕。“你你你——又是你這個凶女人!”


    居然是茅房兄,那位屢次調戲上官久最後被他胖揍一頓關茅房的容瑜。


    梅非心中百感交集。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這家夥難道之前還被教訓得不夠麽?這次又打上方雪卿的主意了。


    “這兒可不是平陽。不管你是誰,也不能趁人家喝醉了行不軌之事!”


    梅非激揚憤慨。


    “我哪兒不軌了?我不過是看他傷心,好心安慰安慰他啊——你這個不講道理的野蠻女——”他說著說著,居然眼眶含淚,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


    梅非傻了眼,索性不再理他,改坐下,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方雪卿。“四師兄?四師兄?”


    方雪卿勉強抬了頭,眯著眼看她。“原-原來是-小五!來,一起喝!”他渾身酒氣,舌頭也擼不直。


    “還喝什麽啊喝?!你忘記了今天的事麽?”梅非有些生氣。“四師兄,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知輕重了?”


    方雪卿醉笑了兩聲。“什-什麽輕,什麽重?就讓我再-再喝點兒……”


    說著,他便拿起桌上的酒壺往喉嚨裏灌。


    “你——”


    “他那是失戀了。”容瑜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被梅非一瞪又給嚇了回去。


    “你怎麽會在這兒?不是隻有容二公子來西蜀麽?”


    “憑什麽他能來,我不能來?”容瑜色厲內荏地吼了一聲,又在梅非凶巴巴的眼神下不自覺地低下聲去。“我偷偷混進隊伍裏,跟著一起來的。”


    “你怎麽知道四師兄他失戀了?”


    “我看得出來,因為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容瑜居然收起了那副欠扁的猥瑣樣兒,仰頭側臉,表情憂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你看得出來?”梅非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是快點兒以圓潤和諧的方式出去罷。”


    “圓潤和諧?”容瑜不解,正想問,卻見梅非鳳眸一眯,右手朝他揚了揚。


    他立刻轉身狂奔逃了出去,期間踢倒兩個凳子一個小幾,摔了好幾個跟頭。


    梅非搖搖頭,叫夥計拿了一碗醒酒茶,遞到方雪卿麵前。


    “四師兄,你這風流不羈的惜緣刀,難道要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失戀算得上什麽?借酒澆愁,隻會讓人更加難以自拔。”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做過相同的事,也正因為那一次才跟莫無辛糾纏不清,終於再也解不開這結。


    若當時遇上的不是莫無辛,而是別人——她忽然不敢想下去,心中生出些慶幸。


    其實她很幸運罷?錯過了容璃,卻遇上了莫無辛。


    方雪卿輕笑一聲,看著手上的酒杯搖了搖頭。“我早已無法自拔。”


    “是因為桃色?”梅非試探性地問。


    方雪卿沒有回答,隻拿起那碗醒酒茶往嘴裏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幽幽地回答:“我真傻,真傻。被這麽個心機深沉的女人騙了個團團轉。”


    “虛情假意?”梅非皺了眉。“師兄,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桃色對你應該是真心的。”


    “真心?”他冷笑一聲。“她那是真心欺騙,真心利用!”方雪卿忽然轉向梅非,盯著她的眼:“小五,我還記得你當時對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桃色她——”


    “是。我知道一些。”梅非點了點頭,臉色沉靜。“但你現在要做的,是放下一切情緒,跟三師兄他們一起麵見西蜀王。”


    方雪卿一愣,隨即滿臉懊悔。“我竟然忘了這件事!”


    “四師兄,今後你會是三師兄的左膀右臂。因自己的情緒而誤了事,讓他失望事小,若因此連累他人,怎麽對得起咱們越鳳派義薄雲天的名聲?”


    方雪卿被她說得羞愧不已,頻頻點頭。“小五說的是。我隻顧著自己傷心,卻忘了大事。”


    “別說那麽多了,趕緊回王府,換身衣服去見三師兄罷。這件事,就算他不追究,你也該自省一番才是。”


    方雪卿訥訥。“小五,我發現你跟師父倒是越來越像了。”


    “換了誰也會這麽說你。”梅非拍拍他的肩。“瞧你這一身酒氣的。快回去罷。至於桃色的事,等這次麵見結束之後,我再跟你慢慢說。”


    西蜀王府的議事大廳,西蜀王莫齊不緩不急地邁步而入,莫無辛和尹玄昭緊隨其後。


    容璃和薑紅月坐在右側的貴客位上,方雪卿和連隱則坐在左側位,四人起身,先向莫齊行了一禮。


    “四位快請坐,不必客氣。”莫齊一掀衣擺在主座上坐下,莫無辛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而尹玄昭則立於兩人身後。


    “莫王爺,這次我等前來西蜀,隻為兩件事。”容璃清淺一笑,眸中貴氣熠熠,卻不逼人。“其一,家父常言與莫王爺同僚已久,近些年來卻鮮少謀麵。此番特遣容璃覲見問候,並呈送書信一封,以示平陽與西蜀交好之意。”


    莫齊溫和地笑著點頭。“平陽王真是客氣了。”


    容璃身旁的薑紅月也微笑著開了口。“莫王爺,家父聽聞夫君與紅月此行,亦命紅月送上禮物,以示嶺南之誠意。”


    她將手邊一隻長形紫檀木盒交與容璃,容璃起身,將這木盒連同他手中那封蓋了平陽王金印的書信奉上,尹玄昭上前幾步接過,送到莫齊手邊,將木盒的蓋子打開呈給他看。


    正是一叢鮮紅色的珊瑚樹,雖然不大,卻內鑲明珠,璀璨生光。


    “嶺南王有心了。”莫齊嗬嗬一笑,將那封書信拆開,細細觀閱了一遍,又合上放在一旁。


    “素聞碧璃公子和紅月神女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天生一對璧人。”莫齊讚了一聲,轉頭朝莫無辛吩咐道:“無辛,碧璃公子與紅月神女大婚,我們西蜀也未曾參加,實在失禮。你看——”


    “父王說的是。府中正好有一柄雪玉如意,正好補做賀禮。”


    莫齊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就依你所言。”


    “孩兒稍後便讓人送到鴻來軒。”莫無辛唇角微勾,燕眸深邃莫測。


    “此等薄禮,權當老夫贈予二位的新婚賀禮。二位請勿推辭。”


    “多謝王爺。”


    尹玄昭在他們身後頷首一笑,隨即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神情。


    “容二公子,此番來西蜀,還請多留幾日,讓無辛帶你們四處看看。”


    容璃有禮地略一點頭。“王爺美意,容璃卻之不恭。”


    莫齊又朝方雪卿和連隱打量了一番。“容二公子身邊人果然都英姿不凡。”


    “雪卿和阿隱與晚輩皆為同門,得他們二人相助,實乃晚輩之福。”


    “看來越鳳派果然名不虛傳。”莫齊轉向方雪卿和連隱。“若我西蜀多些二位這樣的人物,老夫也就心滿意足了。”


    “哪裏。承蒙師兄青眼,我二人隻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方雪卿拱手謙道。


    “王爺過謙了。世子大人才算得上是位人物,謀略過人,行事高明,實在叫人欽佩。與我二人實是雲泥之別。”連隱雙目坦蕩,從容應對。


    莫無辛唇角的笑意深了深,燕眸中偶有光線掠過。


    莫齊的眼一眯,又往連隱身上掃了一眼,轉而頷首微笑。


    寒暄了一番之後,容璃四人告辭離開。


    莫齊命莫無辛相送,自己卻和尹玄昭留了下來。


    “王爺,從這一件玉如意所含之深意,正可看出世子如今行事老道,滴水不漏。您也該放心了罷。”


    “不錯。”莫齊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玄昭,你看著這孩子長大,一直暗中培養幫助於他,本王心裏有數,他卻不知。他如今長大成熟了,卻相疑於你,實在叫本王無奈。”


    “他相疑之人又何止我一個?”尹玄昭嗬嗬一笑。“王爺,對人設防,不輕信於人,對於世子所處之境乃是好事。”


    “你心懷大度,本王卻深感歉意啊。”莫齊搖搖頭。“玄昭,你對那位梅公子怎麽看?”


    “梅隱公子?”尹玄昭雙目微眯,試探地望向莫齊。“少年出眾,龍章鳳姿,卓而不凡。不知王爺何出此問?”


    “本王聽無辛說過,他就是小非的弟弟,也就是林太傅的兒子。”莫齊歎了一聲。“這孩子生得出眾,倒讓本王想起當年林太傅的風姿。不知何故,本王總對他有種親切之意。”


    “既然王爺與他投緣,大可與他多多接觸。”


    “如今他是容璃的屬下,本王也不好特意與他來往。”莫齊搖了搖頭。“隻是他加入了平陽與嶺南的聯軍,恐怕小非她會為難啊……”


    “王爺,事情也許並不如我們所想。即便如此,梅姑娘她一定也早有心理準備。”


    “玄昭啊,你是不是還對小非心存疑慮?”莫齊微皺了眉。“私下裏你總稱她‘梅姑娘’,而非‘公主’。這實在有些不敬。”


    尹玄昭神情微變,卻依然恭敬地應道:“王爺說的是。屬下以後會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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