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非盡力地安慰自己, 就算受了傷, 也許並不像那刺客所說的那般嚴重。再說有尹玄昭和微醺在他身邊,怎麽說也不會讓他傷重不治罷?


    更何況莫無辛身邊向來跟著他的暗衛,怎麽會任由他被刺客襲擊?這件事仍有疑點。


    雖然如此, 她心中卻仍然七上八下,心驚肉跳。


    若他真的受了傷——


    她甚至不敢往下想。不可能的, 莫無辛這樣的人,哪裏是這麽容易死的?他一定是早留好了後招, 很快便會來找她。


    一定是這樣。她忐忑地等待著, 每天希望,又失望。


    莫無辛沒有來,來的卻是許久未見的無苗。


    無苗先生依然是標誌性的一聲青袍, 那終日掛著淡淡微笑的臉居然也染上了黯淡。


    “郡主, 近日可好?”


    梅非看著他,一語不發。


    他歎息了一聲。“我知你對他也算一片癡心, 隻可惜——”


    “無苗先生,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梅非驚疑不定。


    “事已如此,老夫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無苗麵色灰敗。“其實老夫正是無辛的師父。此番正從西蜀而來。”


    這件事梅非早心裏明白,無苗這麽一說,倒讓她對無辛的情況越發恐慌。


    “無苗先生,究竟是怎麽回事?”


    “想必你也聽聞了無辛遇刺身亡一事。”無苗搖了搖頭。“郡主請節哀。老夫這次特意前來, 是將此物給郡主送回。”


    他將手中的物事往梅非眼前一送。


    梅非看清那物事,差點兒要厥了過去。


    竟然是她送給無辛的那隻玉貔貅。


    “無苗先生,難道——這不可能, 我不信!”梅非顫抖著嗓子,伸了手去接,又縮了回去。“這隻玉貔貅是誰交給你的?”


    “郡主,麵對現實罷。”無苗先生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我親眼看著那孩子下葬。這隻玉貔貅,是他離世之前交給微醺的。可憐微醺那孩子,一直跟著無辛,此番也受了不小打擊。”


    他將那隻玉貔貅放在桌上,搖了搖頭,慢慢走出了屋子。


    “叫我如何向清槐交待……”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消弭。


    梅非呆坐下,對著那隻玉貔貅,腦子裏一片空白。


    無辛的布局,無論如何也不該會瞞過微醺。若他沒死,他也沒有理由將這貔貅交給微醺。連無苗先生都認定他已經死了——


    不管梅非怎麽告訴自己要往好處想,兜兜轉轉到最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個可怕的結果。


    歸蓮郡主徹底地垮了。


    她手裏握著那隻玉貔貅,卻再也沒有流淚,每日隻是呆呆地坐在院子裏,不知想些什麽。與四皇子的大婚將近,她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每日對人不理不睬,也不出去。


    晏妃來過,穆澈來過,甚至薛幼桃也來過。但無論是誰,她都像看不見。


    後來,她的大師兄上官久也來了,對她好言相慰。


    即使這樣也沒有用。她依然魂不守舍,不肯進食,身體也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


    盡管如此,馮傲卻似無心顧及,依然讓人準備大婚。


    有了北戎的參與,前線終於又有了捷報。然而雙方勢均力敵,均損失慘重。


    與此同時,歸蓮郡主在大婚前夕,終於香消玉殞。


    梅非像走在一條長長的隧道裏,沒有盡頭,也看不見來時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隻是不停地走著。


    不知何時,她的耳邊出現了一個柔和慵懶的聲音。


    “臭丫頭,還不醒過來麽?”


    她停下腳步,打了個激靈。


    梅非緩緩睜開眼,光線一下子鑽進眼裏,叫她有些不適應,立刻又閉上了眼。


    左手暖暖的,像被人緊緊地握著。臉頰像被羽毛輕輕撩動,有些發癢。


    “小酸梅,再不醒過來,我可等不及了。”


    梅非的唇角勾了勾。“等不及什麽?”


    她的聲音稍稍有些沙啞,像睡了許久之後附帶的綿音。


    “等不及做我想了好久的事了。”他輕笑一聲。


    梅非隻感覺到腰身被攬住,那隻手在她腰間流連了一陣子,便厚顏無恥地朝上遊走而來。


    她一把抓住。


    “色桃子!”她睜開眼,正對上莫無辛戲謔的臉。


    “果然還是這個辦法有用。”他湊上前來,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口。一雙燕眸笑意盈盈,溫柔似水。


    梅非瞪著他看,看了一會兒突然淚珠子冒了出來,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這是莫無辛第一次看見她掉淚。


    他徹徹底底地沒了主意。


    “小梅子,梅兒,你-你怎麽了?”他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怎麽哭了?”


    “你個死桃子!”梅非開始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往莫無辛身上招呼。“怎麽想了這麽個損招!”


    莫無辛賠笑:“別哭了,乖啊,別哭,我-我不是想快點解決一切,好早些來接你——”


    “騙人!你就是故意要讓我提心吊膽的!”


    梅非大聲控訴。“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還叫我猜猜猜!要不是大師兄來,我可能就真的——”


    她忽然止住了話,沒往下說。


    “真的什麽?”莫無辛雙目灼灼。“梅兒,難道你真的想為我殉情?”


    “誰要殉情了?!”梅非臉頰微紅,卻還記得白了他一眼。“你當我那麽笨麽?送了個假的玉貔貅,我會看不出來?”


    “我知道小梅子聰明得很。”莫無辛調笑地在她臉上一刮。“要不是這樣,我哪兒敢用這等計算?”


    “等等。”梅非忽然反應過來。“這麽說你們已經知道了?無苗先生的身份。”


    “無苗?這件事跟他有什麽關係?”莫無辛有些莫名。


    “貔貅正是他交給我的。”


    莫無辛愕然。“我當時隻是囑托微醺,叫他無論如何要交到你手裏。”


    “無辛。”梅非猶豫了一下子。“無苗先生,他就是你的師父,孫秀禾。”


    莫無辛臉上的神情像被雷劈了一下子。


    “這件事我也是偶然之間才得知的。他——他與清槐夫人似乎是舊友。”


    “師父他是馮傲的謀臣?是我娘的舊友?”莫無辛有些混亂。“怎麽會這樣……”


    “不僅如此,他還是天水門的前門主。天水門的暗線,如今正控製在他手裏。”


    梅非將她與清槐夫人的相遇隱瞞了下來,既然答應了清槐夫人,暫時還隻能先遵守承諾。


    莫無辛聽得震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竟然是馮傲的人。這麽算來,將來豈不是也是他的敵人?


    梅非忽然想到了什麽,伸手便去扯莫無辛的衣襟。


    莫無辛愣了愣,也忘記了剛剛得知的這些消息,恬著臉迎了上來。


    “小梅子原來這麽急,嗯?”


    梅非沒管他的不經,扒拉開他的衣服。


    莫無辛蜜色的胸膛上,一條寸長的傷疤,不偏不倚正傷在心口的位置。傷疤還未完全結痂,浸出的點點血跡染在了裏衣上。


    這傷疤看起來十分凶險,若不是已有愈合的跡象,看上去根本就是必死之傷。


    梅非屏住呼吸,手指在那傷疤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莫無辛抓住她的手。“已經沒事了。”


    梅非呆呆地望著那條傷疤,喉嚨發澀,所有的情緒堵在喉尖,叫她發不出聲音。


    莫無辛遮住傷疤。“不過是苦肉計罷了。我的心脈位置稍偏中間,這個角度不會有事。”


    的確是一場苦心經營的雙重詐死計。


    莫無辛自然是早就發現了潛伏到西蜀的刺客,也正是這刺客叫他靈機一動,與上官久,尹玄昭一起演了這出戲。


    他先是裝醉,故意露出破綻讓那刺客出手,又裝作被他刺穿了心脈,借助月氏國的龜息假死藥“一命歸西”。這場戲演的艱難,不僅要叫那刺客深信不疑,更重要的是叫馮傲的那個暗線也深信不疑。為了不露出任何破綻,這件事除了上官久和尹玄昭之外,隻有西蜀王莫齊知道。


    他“臨死”之時,將事先準備好的偽造玉貔貅交給了微醺,叫他務必交到梅非手裏。而微醺又是怎麽將這貔貅托付給無苗先生,也就是他們的師父孫秀禾的,這便不得而知。


    西蜀世子風光大葬之時,莫無辛已經易容成侍衛,與上官久一同往昌平而去,表麵上看是上官久為了自家師妹趕去安慰,實際上卻將假死藥一並送到了梅非的手裏。


    梅非便順勢演了一出苦命絕食殉情戲,金蟬脫殼,被莫無辛和上官久帶出了昌平,如今正在昌平郊外一個小鎮上。


    “還好馮傲沒打算讓你入帝陵,否則我們可就苦了。”莫無辛笑了一聲。“盜帝王陵可比盜郡主墳要困難得多。”


    “馮傲能讓我入哪個帝陵?”梅非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伏在他肩上吻了吻。“連姓皇室的帝陵自然是用不得了,他自己修的帝陵更不可能。所以隻會匆匆修了個簡單的陵墓給我。如今我們兩個可都是不該存在在這世上的人了。”


    莫無辛伸手攬住她的腰,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也算雙宿雙飛罷?總算能抱著我的小梅子,心願得償。”


    “我不明白。”梅非坐起身來,捏著他的臉。“明明有假死藥,為什麽你還非得挨一刀?”


    莫無辛勾了勾唇。“你可知道我身邊那個馮傲的暗線是誰?”


    “誰?”


    “琦芳。”


    “是她?”梅非愣了愣,又覺得的確在情理之中。


    “我本來也想,反正我也從小裝病到大,就算裝一個病況突重也是合情合理。但這個人是琦芳,她在我身邊許久,想必也對我真實的身體情況有了些懷疑。若裝病而死,怕不能叫她完全信服。”


    “原來如此。”梅非點了點頭。


    “這還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讓微醺知道我的打算。他精通藥理,若我因身體漸衰而死,他一定會有所懷疑。這是瞞不過他的。”


    “為什麽不能讓微醺知道?”梅非有些疑惑。“他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邊?”


    莫無辛略略沉吟,看了梅非一眼。“小梅子,他也有疑點。”


    梅非呆了呆。“什麽意思?”


    “你想,薛幼桃當初是怎麽肯定你的身份的?琦芳雖然在我身邊,卻從來不曾接觸到這些機密。實在沒理由會傳到她的耳朵裏。”莫無辛蹙了蹙眉。“當時知道你身份的人,隻有我,父王和微醺。”


    “其實我當時便有些懷疑。後來果然被我發現,他似乎還與天水門的人有些接觸。”莫無辛麵色不豫。他向來信任微醺,卻不曾想到微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出賣他們,導致梅非不得不前往昌平的人。


    “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讓他親眼看見,讓他不得不信。”


    梅非心中雜亂。“我還是很難相信,微醺他會——”


    “是與不是,很快就會知道。”莫無辛捏捏她的下巴。“小梅子,你瘦了。”


    “你也瘦了。”梅非翹著唇,盯著他看。“像個猴子似的。”


    “還記得你臨走前那一晚我說過的話麽?”莫無辛笑得有些邪惡。


    梅非愣了愣,點點頭。


    “說什麽了?”


    “你說——要好好照顧自己。”


    “還有呢?”


    “呃——不能再沒心沒肺。”


    “還有呢?”


    “——”梅非皺了眉,努力地回想。


    “單這句想不起來了?”莫無辛輕言細語,手卻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腰肢,來回地摩挲。“不許看別的男人。你不僅看了,還差點兒跟人跑了。”


    “哪有!”梅非瞪大了眼,連聲否認。


    “沒有麽?”莫無辛湊近了她的脖子,豐潤的唇在她的耳廓上嬉戲遊弋。“北戎國的五王子,還有你那二師兄?”


    “你怎麽知道的——”梅非心虛地縮了縮。“那都是馮傲給我下的套呢。”


    “是麽?”莫無辛勾了唇,右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解開了她的衣帶。她本來就隻穿了單衣,衣帶一開,裏頭水粉色的肚兜便顯山露水。


    肚兜上彎彎曲曲地繡了梅枝,粉梅點點。莫無辛的眸色暗了暗,修長的手指劃過那點點粉梅。


    “這梅花兒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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