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舞台上演的是《穆桂英掛帥》,扮演“穆桂英”的正是沈放口中的那個九歲紅,人才剛一出場,底下便是個掌聲雷動的局麵,這樣的滿堂彩並不多見。


    沈放跟著鼓掌,邊上的汪洪濤呐喊助威,而且與此同時還在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什麽。


    沒過一會兒他便尋到了目標,一個穿灰布長衫的男子走了進來,坐在一邊的座位上。


    汪洪濤從方才的激動情緒中抽身,拍了拍沈放的肩膀,指著那灰布長衫的人,小聲地對沈放說:“那個人是個鹽販子,平時販點私貨什麽的,我盯了他幾個月了。”


    沈放不以為然:“你跟我說這個幹嘛,我又不是緝私隊的。”


    說著瞧了他一眼,繼而又將目光挪到了舞台上。


    “你耐心點啊,你不是緝私警,可你是軍統啊。”


    沈放沒有察覺他話中意思,也沒覺出來這和軍統又有什麽關係。


    “那又怎麽樣?”


    接著汪洪濤表情神秘,解釋著:“不知道了吧,這家夥跟共產黨有接觸,是共黨的一個外圍,而且跟他接頭的應該還是共黨潛伏在南京的一個頭目。”


    隨即他表情又舒展開來:“就是這家夥挺滑頭的,到現在我都沒搞清楚跟他接頭的人是誰,不過這事兒你們軍統很擅長,抓回去你一定有辦法讓他開口,對吧?”


    沈放雖然有些在意了,不過麵上依舊是方才那副不模樣,轉頭掃了一眼那穿灰布長衫的男子,還在繼續吃著桌子上的花生米。


    “怎麽樣,兄弟,今晚的好戲就是給你唱的,把這人抓回去,沒準能拎出一串共產黨來,你還不是大功一件。”


    難道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不成?


    沈放先是表現出不屑,一臉的不相信,噗嗤笑出了聲:“老兄,你哄誰呢?”


    汪洪濤意外:“這怎麽是哄你呢?”


    有這麽好的事兒,他直接把人抓了不就完了,還能等著讓給自己。


    “你我才認識幾天,還沒到這種份上吧。”


    一言畢,汪洪濤看著沈放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個傻子,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在日本人那兒待的時間太長了,國民政府什麽情況你是不明白了麽?你想啊,我們緝私隊是隸屬警察廳,警察廳又隸屬內政部,內政部和中統什麽關係?這人我抓回去,中統馬上就能把人要走,這不是養了半天豬,讓別人宰了,我連油水都沾不著麽?”


    他一臉孺子不可教的神色。


    話說的這麽明白了,沈放若是還不明白汪洪濤這個官油子話裏有話那真的是癡傻,於是歪著身子往他跟前湊著,反問道:“怎麽?讓我這個軍統把人抓走你就有好處了?”


    汪洪濤拍了拍沈放,像是露了原形了:“我是查走私的,在南京幹走私最大的可是軍隊的人,搭上你們軍統這條線,以後不管我查走私還是撈油水都更好辦。抓個把共產黨,我又發不了財,你說對不?怎麽樣?咱們各得其所。”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沈放冷笑:“你小子算的夠明白的。”說著他伸手戳了戳汪洪濤的腦袋。瞧著不遠處那個灰布長衫的男人還在悠閑的聽著戲,似乎渾然不知馬上就要降臨的危險。


    汪洪濤精明會算計,打沈放第一天見他就了解了,這會兒他故意給沈放戴高帽子:“那當然,我給你送禮,你自然也會給我好處,我知道你不是坑朋友的人。”


    看著汪洪濤一臉自信滿滿的樣子,沈放應付的笑著。


    看汪洪濤的樣子,那個穿長衫的很可能是自己的同誌,可沈放該怎麽辦?把人先抓了再偷偷放掉麽?顯然不可能,汪洪濤隻要一個電話,一切就都露陷了。可人帶回軍統,再找機會放人也不可能,姑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就能算辦到也需要時間。


    他腦袋裏混亂無比,舞台上,穆桂英也正和楊宗保打得熱烈,一麵打著,一麵還眉來眼去。


    正在這時,那穿灰布長衫的鹽販子突然起身離開了。


    汪洪濤推了推沈放,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也跟著離開戲院。


    出了門拐進了一條小街,街道兩邊有一些商鋪,此刻還亮著燈。


    鹽販子匆匆走著,一麵注意著周遭一切,卻似乎他並沒有發現跟蹤的沈放與汪洪濤。


    最後他拐進了一條巷子,在巷尾的在一家雜貨鋪門口,看了看四周走了進去。


    沈放和汪洪濤跟了過來,躲在巷內的拐角處。離得不遠,能看見門是虛掩著的,屋裏的燈光亮了,從裏麵灑了出來。


    “裏麵就他一個,你走前門,後門我盯著,別讓他跑了。”汪洪濤說的認真,似乎勢在必得,沈放這會兒還沒想出來法子,眉頭攥在了一起,十分憂慮。


    汪洪濤見他遲疑,推了他一把:“敵後大英雄,這點小事兒對你不難吧?別跟我說你沒帶家夥。”


    說完人便繞開了,前門就剩下沈放。雖說久久未動,但最終沈放還是掏出槍硬著頭皮推門走進去。


    雜貨鋪前廳,鹽


    販子正在一個麻袋裏尋找著什麽,聽到聲響,抬頭轉過來,與沈放四目相對,接著一愣。


    沈放掏出證件表明身份:“軍統,例行檢查。”


    話音剛落,鹽販子表情變化迅速,隨手把一個竹筐砸向沈放,轉身奪路,想該是想要從後門逃跑。


    沈放跟著衝進裏屋,還未站定,隻聽見“噗咚”一聲,那鹽販子當即應聲躺在地上,視線被清理開,沈放瞧見對麵門口站著的汪洪濤手裏拿著槍。看那樣子是他用槍托把那人打暈了。


    沈放皺著眉頭:“你也不怕把人打壞了?”


    汪洪濤將槍收了,一邊說著:“這兒應該是他們的聯絡點,一會兒應該有共產黨來接頭,在這兒等著,沒準還能再抓一個。”


    “就咱倆?”


    汪洪濤這會兒屈身去解下那鹽販子的褲腰帶,接著將那人牢牢困住,也不抬眼瞧他,沒發現沈放眉間的焦慮:“怎麽,怕了?抓個把共黨對你是小菜吧?”


    就在這時候,突然沈放的舊傷複發,頭疼欲裂。他腦子眩暈,嘯音再度在耳邊響起,眼前景物一片模糊,連拿槍的手都控製不抖動起來。


    沈放扶住一邊的牆壁,勉強維持自己不倒下去。不過汪洪濤卻沒發現這些,他把人捆好,還踢了一腳。


    “這次沒準真是能抓一窩,沈大處長,你怎麽謝我?”


    汪洪濤剛想抬頭,突然頭上挨了一下,緊接著汪洪濤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是沈放下的手。


    此刻的沈放滿臉汗水,強忍著一切的不適把後門關好。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辦?怎麽辦?”


    沈放喃喃自語,用手按住頭,眼前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不得不從口袋裏艱難地用顫抖的手掏出鎮痛藥含在嘴裏,又跌跌撞撞地衝到前屋。


    在前屋倒了杯水將藥咽了下去,隨即倒身睡在地麵上。良久,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眼前一切漸漸停止了搖晃,從模糊變回了清晰。


    沈放思考著,眉頭緊擰在一起,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會兒冷靜下來,他才覺得剛才那個舉動太冒失了。沒有計劃,沒有安排,沒有準備,那個鹽販子到底是不是共產黨,他跟組織是什麽程度的聯係。一係列的問題在沈放的大腦裏湧了出來,就這樣襲擊了汪洪濤是非常不明智的。


    可如今事已至此,那就隻能解決掉汪洪濤,或許以後可以通過這鹽販子能跟組織取得聯係。


    雖說解決汪洪濤也許會讓自己有麻煩,可眼下沈放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他的步子穩健多了,再一次回到後麵的時候,那兩人依然躺在原地。


    四周靜悄悄的,沈放俯下身去給那鹽販子鬆綁,卻沒想到剛把那鹽販子的身體扳過來,突然一個冰冷的槍口就頂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沈放當即呆住了。


    那鹽販子居然沒有暈,他的手腳也沒被汪洪濤綁起來,此刻立在對麵目光如炯看著自己,厲聲喝道:“別動。”


    這一切居然是個圈套!


    那人將沈放反手綁著,用黑布套子套出腦袋扔在了一輛貨車裏。


    不久後沈放覺得車子在來回晃動著,該是已經發動了,正走在路上。


    到了這會兒,他才忽然間想起那天在劇場二樓走廊內,沈林初次見道汪洪濤的時候對他說過,這個人不簡單。


    沈放很是沮喪,沈林已經提醒過,可自己居然還是沒看出這是個圈套,但這是要把他綁到哪兒?隨便送到軍統、中統,都算是立功了,可汪胖子到底要幹嘛?他還是搞不清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靜了下來,一陣窸窸窣窣後,有人打開貨車車廂,將他拽了下來拖著往一邊走去,最後幹脆伸手一推,沈放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汪洪濤將沈放按在椅子上,接著撤掉了他的腦袋上的黑布,突如其來的燈光讓沈放覺得十分刺眼。


    屋內光禿禿的十分破敗,什麽陳設都沒有,隻有幾張椅子橫七豎八地亂擺著。


    迷離間,汪洪濤那張胖臉出現在眼前,視線一直在調整,卻一直不是很清晰。可他卻知道此刻汪洪濤正用槍盯著他腦袋。


    “下手夠狠的,沒想到,你這個軍統英雄居然是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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