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忠與他碰杯,“別裝了,你的臉上就寫了一個字,煩。”


    說完他一飲而盡,放在杯子靜靜瞧著沈放:“說說吧,怎麽回事。”


    沈放歎了口氣,被看穿了心思,此刻也苦悶,倒覺得羅立忠是個傾訴對象:“不瞞你說,家裏安排了婚事,可我並不喜歡。”


    這倒是將羅立忠給惹笑了,他拍了拍沈放的肩膀:“我當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沒想到你還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羅處長還有心思取笑我。”


    沈放也學他,仰頭將酒灌了下去。


    羅立忠忽然間認真起來碰碰他手肘:“真不是取笑,是你們家老爺子是真心對你不錯啊。”


    “怎麽說?”


    “裝糊塗是吧,你晉升的障礙是什麽?沈老爺子檢察院副院長的人脈關係難道是擺設,他能不為你著想?而且上麵一定有人跟老爺子通過氣兒,要不大動肝火的跟你玩逼婚幹嘛,人家是為你好。”


    他忽然間記起上回羅立忠跟他提起的那個事情,也怪不得羅立忠會這樣理解。可還有誰比他了解沈伯年的呢。


    沈放懨懨一笑:“我爸?算了,那是為了圓他自己的麵子。”


    “誰給誰麵子重要麽?得看結果,再說這年頭,有本事的男人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和誰結婚不重要,娶一個不滿意太太,就再找個滿意的姨太太。”


    羅立忠像是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他進行勸導一般,瞧上去倒像是沈伯年的說客一樣。


    沈放被他這奇特的理論下了一跳,看著羅立忠搖搖頭:“不不不,還找倆?那不是更煩。”


    羅立忠麵色不改:“那又怎麽樣,隻要對自己有利,黨國可沒規定當了副處長就不能找姨太太。”


    沈放微微自嘲地一笑:“還是算了,我對當官沒興趣。”


    他這樣的人,命都不知道啥時候就沒了,而且在自己上司麵前表現得太過積極也不是那麽回事。


    “逍遙一點不好?爬那麽高,要那麽多錢幹嘛?”


    這話才叫羅立忠有了些旁的神色。


    他將臉往沈放邊上有意靠了靠:“你要是跟我一樣過過苦日子,就不會這麽說了。我不像你那樣,含著金鑰匙出生,有一個有權有勢的老爹,隻有真正的窮過苦過,才知道有錢有權的痛快。”


    “哦?一個副處長也沒多少薪水吧?究竟怎樣才能有錢?”


    羅立忠也笑了:“憑我們在軍統一處,想有錢還不是易如反掌。”


    沈放晃了晃杯中酒,臉上露出詭譎的微笑來,沒有說話。


    從前些日子他就覺得羅立忠對自己有些過分熱絡,這會兒才覺察出來,這是要拉自己上賊船。


    正在這時,一個商人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喲,羅處長,原來您在這兒,來來來,我給您介紹幾個朋友。”


    羅立忠再度拍拍沈放的肩,與沈放對視,沈放點了點頭。


    當晚一幹人等喝的醉醺醺的,離開飯店又招呼著繼續去喜樂門再喝兩杯。


    夜風有些涼,吹在沈放的身上,叫沈放將外衣往緊裹了裹。


    中央飯店門前街道對麵,汪洪濤帶著幾個警察站在一輛舊警車旁邊,看到軍統眾人出熱情的打招呼。


    “喲,韓科長……謝科長,您幾位吃好了……吳隊長,喲,您這可喝的有點多。”


    吳隊長不耐煩:“你誰啊?”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警察局緝私大隊副隊長小汪,汪洪濤啊。”


    正說著旁邊有人喊著:“吳隊長,走啊,喜樂門包間都訂好了。”


    緊接著吳隊長斜眼看了看汪洪濤沒搭理他,徑直走了。


    汪洪濤有些尷尬,站在一旁,而後看到了沈放。


    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沈專員,這麽晚了,還去耍麽?要不要我給您叫個車?”


    不經意間,汪洪濤向沈放使了一個眼色,沈放領會到了。


    沈放搖了搖頭,麵色不佳,酒意微醺:“不用,我自己開車回去。”


    他說著朝另一邊轉身,後頭羅立忠從飯店門口走了出來忙叫住他:“沈專員,時候還早,大家都說再去喜樂門喝兩杯,你怎麽打算?”


    “我有點頭疼,還是先回去了。”沈放說著拍了拍腦袋。


    雖說他不想勉強,但是自然還要客氣兩句:“再喝點怕什麽,待會兒我讓人開車送你。”


    沈放依舊堅持:“還是算了,改天吧。”


    這回他才算是放棄,抬了抬手:“那成,改天。”


    羅立忠和眾人離去,沈放走到一邊,上了自己的吉普車。


    汪洪濤高聲喊道:“沈專員,再會啊。”


    沈放沒有搭理,開車離去。


    街道上,車輪飛速旋轉,車身迅速在長街上劃過。沈放看著窗外的景色,又看了看後視鏡。


    後視鏡裏,空無一人。街頭隻有孤寂的路燈,緊接著沈放將車拐進另外一條街道,


    在一條巷子口停了下來。


    沈放四處張望了一番,一頭紮進巷子最深處。巷內有路燈,照亮一隅,角落裏,一個微胖身形的男子站在那裏。


    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陰鬱,那個人正是汪洪濤。


    沈放走過去,情緒不佳:“什麽要緊的事情,這麽急著找我?”


    汪洪濤臉色一往無前地凝重,不似方才的歡脫。


    “前一晚,一個情報點被敵人發現,有兩個同誌被抓了。”


    沈放這才來了精神,瞪著眼睛意外道:“是什麽人幹的?”


    “中統的人,那兩名同誌一個中槍身亡,一個服毒了被送到醫院,現在還不清楚情況。從目前的狀態來看,應該是組織內部出現了叛徒。”


    “需要我做什麽?”


    這樣的事情,刻不容緩。


    汪洪濤卻沒有答話,像是自語,突然將聲音低了下去:“那名服毒的同誌見過我。”


    四目交匯,沈放看到了汪洪濤眼裏的堅定。


    “如果那名同誌被救活了,忍受不住中統的酷刑,說出點什麽……一切都要做最壞的打算,為確保你的安全,見完這次麵,我們之間暫時中斷聯係。”


    “那萬一我需要和你聯係呢?”


    “不,有必要我會找你的。”汪洪濤斬釘截鐵,沉吟片刻,又淡淡說道:“如果我有意外,你可以去升州路的夜色咖啡店,在九號座上擺一個煙盒,組織上就會想辦法跟你聯係。”


    他感情這是交代後事來了。


    沈放沒有接話,他看到了汪洪濤臉上的憂慮。


    “記住什麽事兒都不要做。”汪洪濤搖搖頭。


    沈放還未等開口,他便轉身走出了巷子。


    沈放則是朝巷子另一頭走去,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


    與此同時的沈宅裏,如胡半丁所言,他沒回來,桌子上的飯菜都沒有動。


    時鍾敲響了,沈伯年抬頭一瞧,已經是晚上10點。


    他歎了口氣,臉色難看,但沒有說話。


    沈林對一邊的胡半丁說道:“胡伯,老爺的茶涼了,去換一杯吧。”


    胡半丁應聲向前準備端過茶杯,沈柏年用手一擋:“不用。”


    沈林覺得氣氛怪異,又說:“要不,我讓廚房給弄點熱湯來?沈放可能有事兒給耽誤了,明天我去問問。”


    沈柏年歪頭瞧了一眼沈林語氣比他還冰冷:“你也學會搪塞我了,你弟弟的事兒一天拖一天,你覺得能拖到什麽時候?”


    他們家的這些矛盾並非是一朝一夕積累下來的,當然也不是幾天就可以化解的,而且沈放那個倔脾氣九頭牛的拉不動,他著實沒有什麽好法子。


    沈林一臉無奈:“我知道您著急他的婚事,可他現在變了很多,急著逼他也不是辦法。”


    “那什麽是辦法?”


    沈林沒有說話,他接著說:“你跟你故去的媽一樣,就會說不要逼他,結果呢?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叫什麽沈放,再這樣下去他還是我沈柏年的兒子麽?他跟姚家的婚事必須聽我的!告訴你,就是押也要把他給我押回來。”


    沈林想說什麽,但最終忍不住了。


    沈柏年提起筷子準備夾菜,氣上心頭,又忽然起身將筷子往桌上一扔:“還吃什麽飯,都甭吃了。”


    沈柏年轉身上樓去了,蘇靜琬無奈隻能放下碗筷,看了看沈林,繼而跟著沈柏年上樓去了。


    沈林歎了口氣對胡半丁說道:“把飯菜收了吧。”


    果然如汪洪濤猜測,沒過幾天,那人被救活了過來。


    沈林辦公室裏,他給監聽小組打了個電話詢問沈放的行蹤,那邊的人如實匯報:“這幾天他回家都很晚,回來就睡覺,一早就出門,不是去單位,就是舞廳、賭場、酒吧。沒跟任何人交流,也沒有什麽人來找他。”


    電話剛掛斷,李向輝敲門走了進來。


    “沈處長”


    隨即李向輝遞給了沈林一疊資料。


    沈林一邊翻閱著,李向輝立在邊上匯報到:“這幾天,行動科那邊通過我們策反的****線人提供的情報,共產黨在城內的幾個據點都被我們破獲了。而且通過****的線人所提供的密碼信件查出,傳遞信件的人一直通過鼓樓郵局、新街口郵局、中華門郵局以及玄武門郵局給策反者發出信件,這幾天我們已經對幾處郵局進行把守,嚴密監視。而且抓獲的****分子供出了一個人。”


    沈林抬頭,他繼續說道:“警察廳緝私隊副隊長汪洪濤。”


    再一低頭,沈林看到汪洪濤的照片。


    那模樣瞧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沈林仔細一想,才忽然記起來那天在劇院裏後來氣喘籲籲跟上來的那個人。


    沈林驚訝:“是他?”


    “怎麽,沈處長,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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