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說著一頓,看了看姚碧君又問著:“這位是?沈夫人?”


    姚碧君微笑著點點頭,田中也跟著點了點頭。


    隻是到底是多餘的問候。


    沈放蹙眉蔑視:“你怎麽會在這兒?”


    羅立忠說中統找了個日本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眼前的這一個。


    “和你一樣,為你們的政府辦事兒的。”


    那話語聽著似乎對他嘲諷著,更是帶著一種莫名的自豪。


    說著他拿出一個證件來抵到沈放眼前。


    “不用懷疑我的身份,我現在是中統特別調查員。”


    意料之中的事情,沒什麽值得讓他情緒有一絲波瀾的。沈放沒有看他的證件,笑容禮貌道:“抱歉,我對你在做什麽不感興趣,也不想再見到你。”


    說著沈放拉著姚碧君走開,坐在了一邊的卡座上。


    沈放臉上明顯寫滿了煩心,姚碧君關切地問他:“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你似乎不太喜歡他?”


    男人之間的矛盾不似女人之間的,非要深仇大恨才肯針鋒相對。


    沈放冷笑,眉眼詭譎:“朋友?這個人早該去死,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這樣的反應姚碧君從來沒有見過,這會兒姚碧君倒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虧的他隨後便解釋著:“日本投降之前,我是潛伏在汪偽係統的人,以前我認識的家夥是幹什麽的你想不到麽?”


    姚碧君一時怔住:“就是說,他是日本人?”


    沈放點了點頭。


    姚碧君看了看桌子上的一杯水,端了起來,掃視四周,最後目光停留,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田中。


    田中一直注視這邊,發現姚碧君的動作,正好與她對視,見她舉著酒杯,於是也舉起杯子回應著,微笑地向姚碧君點了點頭。


    姚碧君徑直走了過去,低眉的沈放沒注意到,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立在了田中附近,於是他忙跟了上去。


    那頭田中見姚碧君走了過來,站起了身麵帶笑意:“沈夫人,你……”


    話音未落,姚碧君手臂微微移動,那一杯水悉數潑在了田中臉上,這動靜驚擾四座,一邊的客人都扭過頭來看著他們。


    “王八蛋。”姚碧君咬牙罵道。


    田中有些沒想到,但這樣的事情,或許他知道是什麽原因。


    沈放跟了過來將姚碧君環抱著扯了開來,他看著情緒激動的姚碧君,隻臉色鐵青站在那裏,水珠子順著下巴不停地落在衣服的胸口處,可他卻沒說一句話。


    這樣一鬧,今晚這地方算是已經呆不下去了。


    沈放拽著姚碧君從喜樂門走出來,兩個人徑直上了車子。


    姚碧君依舊很激動,目視前方,氣息有些紊亂。沈放一邊發動汽車邊邊轉著腦袋看她一眼,問著:“恨日本人?”


    據他了解,姚家似乎也沒有受到日本人的什麽迫害才是。


    可他目光停留許久,姚碧君依然沒有說話,於是他識趣地閉上了嘴。


    車子發動,疾馳在路上,風從車窗裏灌了進來,姚碧君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自己緩緩說著:“在重慶,有一次,日本人的轟炸,我正好在街上……”


    那時約莫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因為敵機的逼近,重慶城內警報聲四起,街頭慌亂的人群四散逃開。


    姚碧君一時慌亂,跟著人群往一邊防空洞入口走去。


    因為事發突然,防空洞內擠滿了人。爆炸聲此起彼伏,防空洞跟著爆炸聲震動著。


    她害怕極了,恐慌地對防空洞頂上看著,就在那個時候,一個老太太站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安慰她:“莫怕,你個女娃兒莫怕。”


    兩個人握緊了雙手,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炸彈更近的地方炸了,防空洞頂上土簌簌落下。


    緊接著一個更大的爆炸襲來,便已經徹底抵擋不住。


    千鈞一發之時,老太太一把推開姚碧君。姚碧君一個踉蹌,向防空洞口外麵衝了好幾步,隨即她轉過身的時候,防空洞已經塌了,老太太的身影被壓了下去。


    隔天人被挖出來的時候,灰塵鋪麵,已經去世了。


    姚碧君講著這件往事,迎著風淚眼婆娑。


    “那一次,上千的人被活埋了,這都是日本人的罪孽。這些日本人,他們每個人都該死。”


    話語隱隱啜泣,但是也帶著一份篤定和狠厲。


    邊上的沈放一直細心聽著,並沒有說話。


    “我永遠不會寬恕日本人這樣的罪行,為什麽那個家夥留在中國?他們不是已經被趕走了麽?”


    如今日本投降,可當年的事情卻留給國人的陰影太大了。


    “田中應該有是有特別任務,他拿著中統的證件,也許是在為我哥哥工作。”


    沈放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低沉無比,目光冷冷,這話叫姚碧君有些意外和震驚。


    沈放知道,有了田中的加入,如今他的


    處境變得更加危急,調查清楚那個所謂的計劃也變得更加刻不容緩了起來。


    而這邊羅立忠的生意一直沒停,他帶著沈林接觸了幾個房地產商,幾日後,更是安排了一場狩獵,醉翁之意不在酒。


    兩個人背著獵槍到清涼山下時候,另一邊,兩名建委的官員也正好從另一輛車下來,同樣一副上山打獵的樣子。


    羅立忠跟兩個人笑著握手寒暄,畢了瞧一眼沈放,忙介紹著:“沈老弟,這兩位是建委的胡先生、邱先生。”


    瞧得出來,這都是一丘之貉,一根繩上的螞蚱。


    不過結交這種東西,向來都不嫌多,沈放與兩人分別握手,忙自己介紹自己:“沈放。”


    胡先生目光與他相平,視線相對之後瞧著沈放連連點頭,一臉的讚賞,鬆了手後還不忘誇獎兩句:“沈副處長的大名我們早有耳聞,羅處長有這麽一個得力助手,真是如虎添翼啊。”


    一邊邱先生也附和著:“就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沈放暗笑,他這名聲還真的是不小。隻是不好接話,隻得恭謙低頭:“哪裏,哪裏,二位過獎了。”


    這話說完,羅立忠將幾個人輪流瞧上一遍,先一步開了口:“那大夥兒這就開始吧。”


    隨即四人邁步走進了山林蜿蜒小道。


    路上有說有笑的,樂不開支,走到一半時候羅立忠像是心血來潮一般忽然扭過頭對沈放說著:“一個多月前,國防部軍訓處老方的親戚找過我,他是南京名遠商行的老板。”


    “這人怎麽了?”


    沒來由的半截兒,叫人摸不著頭腦。


    “玄武湖步子附近有一塊地,是準備作為公共設施開發,其中隻有很小一部分可以作為商業用地,但是這個老板聽了老方的把那塊地給買下了。”


    羅立忠步子悠然,語氣亦是悠然,跟前兩個人都將目光斜視過來。


    沈放有些不解,翹眉一笑:“喲,那這老板倒是不怕虧本啊,開發公共設施可沒什麽賺頭。”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思維,再正常不過了。


    可說完話手羅立忠和幾名建委的人卻全都笑了,這叫沈放詫異。


    “怎麽?”


    他眼神裏盡是疑惑地瞧著羅立忠。


    羅立忠擺擺手,表情十分神秘,雖然在山上,不過還是警惕地將聲音壓得很低。


    “哪裏是賠本,這裏麵可是大有文章,先把地買下來,再托建委的關係,改一下原來的規劃,三比七的商業開發改成七比三的商業開發,可不是大賺一筆。”


    如意算盤精打細算。


    不但這樣,他話音兒剛落。邱先生還忙補充著:“這規劃科是我給改的。”


    羅立忠隨即一笑,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那你也賺了不少吧。”


    “弄點零花錢。”


    兩個人對話,沈放洋裝目瞪口呆,,微微歎服:“幾位老兄手段真是高明,原來還可以這麽玩。”


    他雖有小聰明,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得經驗深才是。


    幾個人相視一笑,羅立忠打哈哈:“沈兄弟往後青出於藍勝於藍,我們這些老人,都基本要淘汰了。”


    那邊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麽,交談就此作罷。


    終於,曆經半晌功夫之後,眾人氣喘籲籲地爬上清涼山山頂。


    隻是才剛在山頂將身立住,邱先生眼尖,卻已經察覺到了附近草叢的異樣。


    “有動靜。”


    他小聲提醒每個人,屈身緩緩靠近著,緊接著忙追了過去。


    幾個人跟上,見邱先生從地上掀開一塊草木,自言自語小聲道:“可能是鹿。”


    “如果真的是鹿,今天要看看鹿死誰手了。”


    胡先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繼續往前挪著身子,並且回頭對羅立忠道:“老羅,跟上。”


    羅立忠卻在後頭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得休息一下。”


    他是借故和沈放獨處,不過胡先生也並不在意,一個人往前走則連頭也不回。


    山風的吹拂之下甚是愜意,羅立忠站在一邊開闊處招呼沈放:“沈老弟,你過來瞧瞧。”


    沈放走了過去。羅立忠指著山腳下一處山地繼續說著:“前麵將開發一條路通往鎮江,我早就看好那塊地,倒是對方不讓賣。”


    這話故意說給他聽是何意?


    “大哥還擔心這個?要不我去談談。”沈放試探地補了一句。


    羅立忠歎了一口氣:“我倒不是怕對方不賣,這個好辦,隨便弄個罪名做實了,不賣也得賣,我怕的是日後中統那邊查起來麻煩。”


    說著,他便目光轉向沈放:“你現在隨便入點,到時候股份分你兩成,有你在,我心裏才踏實,咱們兄弟不說外話,讓你入股就是希望你幫著應付沈林。”


    原來在這等他呢。


    沈放卻一臉的淡然,似乎這是十分該做的事情:“你帶著我賺錢,我幹嘛不願意。”


    羅立忠搖頭:“麻煩可不止這一點。”


    若是這麽簡單,恐怕這錢早就進了口袋了,還用的著如此大費周折。


    “怎麽?”沈放問。


    “這個路政工程之所以到現在一直沒有開工,就是離南京憲兵司令部的訓練基地太近,所以規劃上遲遲未定,而掌握規劃權審批的是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我找委員會的何主任談過,不過那個老何貪的很,什麽都沒做上來就要一成半利潤,我沒答應。”


    獅子大開口,從羅立忠嘴裏撬食這麽猛,怎麽會有可能。


    不過沈放聽見對方的身份,頃刻便來了精神。


    “眼下軍方的政策就是生意,何主任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位置很關鍵啊,不過他要一成半也是太多了。”


    羅立忠稍稍有些為難:“而且以前咱們一處跟著老何有點過節,我再出麵不太合適。”


    碰上的問題還真非是一星半點。


    話都已經遞到這份上了,若是還不將這是那個接過來,那可算是真不用在沈放羅兄手下幹了。


    沈放若有所思,隨即眼神篤定:“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我去會會那個何主任。”


    “好啊,事成之後,你的兩成,一個子兒都不會少。”


    正說著,那邊槍響,嚇得兩個人一哆嗦。


    沈放目光捋直往前瞧著,不由感歎:“喲,看來,他們還真獵到了。”


    “他們想出手了,哪一次落空過。”


    兩人會意,相視而笑。


    親自的拜訪就在兩日之後。


    國防部大樓二層,沈放找到戰略顧問委員會的牌子,徑直推門而入。


    屋裏有裏麵有套間,門口寫著,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室。他還不幾再張望別處,便有一個秘書迎了過來。


    沈放自曝來意:“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來找何主任。”


    “請等一下。”


    那秘書朝他一笑,接著一通電話進行了交涉,掛上之後他衝著沈放說著:“何主任讓你進去。”


    不過是三兩步之遙,這個過程明顯是形式大於內容,。沈放也不管別的,直接推門走了進去,瞧著裏麵坐著一個人,便問候著:“何主任好,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


    那頭的人聽了他的身份,似乎十足的詫異。


    “一處的?我們這兒好像和軍統沒什麽往來。”


    “今天找您談的不是公事兒,是有點私事請教。”


    他畢恭畢敬,宛然一個受人疼愛關懷地晚輩模樣。


    “私事兒?”何主任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放接著從包裏拿出清涼山下的那塊地的地圖,鋪陳在桌麵之上。


    何主任看著了一眼地圖,淡淡一笑,這才好像明白了他的來意。


    “我知道了,是老羅讓你來的吧?那個事情他跟我說過了,可不好辦,黨國軍事設施的安全必須是第一位的,我身在其位,隻能秉公辦事。請轉告你們羅處長,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說的跟真的一樣,也不咋知道那個向羅立忠提出天價的究竟是誰。


    沈放心裏鄙夷,不過麵上還是得故作恭敬:“我知道何主任有難處,不過您也別一口回絕,任何事兒都有商量的餘地,不知今晚何主任是否有時間,可否賞臉讓我請您吃個飯?”


    他倒是想軟磨硬泡,不過這個何主任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十分篤定這事情隻有他一人能辦,所以有些有恃無恐,生怕他自己吃了虧。


    “吃飯?我可沒那閑工夫,你也瞧見了,一堆文件等著我呢,再說了,你這頓飯可是好吃難消化。萬一飯桌上你們再拉一個什麽有頭有臉的人出來,你說我是給麵子還是不給呢?”


    官場上混的多了,這樣的道理倒是懂了不少。


    還正說著,忽然間外麵有人敲門。


    何主任:進來。


    一名機要秘書走了進來,遞給了何主任一份文件。


    “主任,這是委員會最新規劃機要,請您存檔。”


    何主任接過來文件,沈放就在邊上正襟危坐,不顧目光稍微掃過,看到文件上寫的是“國防部近期戰略計劃,絕密”。


    何主任把那文件放到身後書櫃中的一個保險櫃裏,沈放目光一直從未離開,他發現何主任打開保險櫃的時候似乎對保險櫃的密碼記不清楚,特意拉開抽屜看了一眼什麽,才旋轉出了保險櫃的開關。


    最後又將保險櫃的鑰匙就那麽隨手扔在了書桌的抽屜裏。


    既然已經沒了聊下去的必要,沈放起身便打算離開。


    “何主任,既然您忙,那我今天就不打擾了。改日我再來拜訪。”


    何主任皺了皺眉:“剛才說的事兒,最好別在為難我了。”


    沈放故作不懂:“看您說的,我跟羅處長全仰仗何主任的關照,怎麽會為難主任。您真是說笑了。”


    一次無心插柳的拜訪,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獲到底是驚喜。


    就在第二日,任


    先生主動聯係了沈放。


    依舊是玄武湖旁,他假裝散步,在任先生的身邊坐下了來。任先生倒是先開了口,給他一個驚喜。


    “我已經向組織匯報,一周後,可以安排你撤離。撤離的具體方案等我的通知。”


    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不過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沈放皺眉:“撤離的時間可以提前嗎?”


    似乎有些得寸進尺的意思。


    “為什麽?”


    “中統啟用了一個叫田中的日本特務,他以前是日本遠東司令部情報處的,對我很熟悉,他可能盯上我了。”


    任先生意外:“中統在利用日本特務?”


    這一點,似乎所有人都沒想到,不過這恰恰說明了國民黨的決心。


    沈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繼而說著:“全麵的戰爭很快就要來了。而且真要撤離我也先獲取組織上想要的情報。我知道國防部最新的戰略規劃文件的下落了。”


    這樣的決定是必然,不過將它說出來到底還是有些難以開口。


    “你有辦法搞到那文件?”任先生問著。


    “算是有吧,不過沒把握,但既然要走了,怎麽我也要試試。”


    沈放很快就可以脫離危險了,可如果這件事情上出了問題,那麽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可他也知道,如果這份計劃沒有被****知曉,若是內戰爆發,指不定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


    任先生似乎想說什麽,但猶豫了一下,繼而問:“你希望撤離的時間在哪天?”


    沈放冥思想了想,重新抬起頭與任先生相視:“三天以後吧,國防部的機密文件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手裏,如果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我準備三天以後行動。不管我能不能得手,當天上午11點我必須離開。”


    這差不多是他能想到的完全之策。


    任先生思量了一會兒:“傍晚去夜色咖啡館等我消息,我盡量安排。”


    那半日沈放過得尤為漫長,瞧著天色不早了,他便直奔那咖啡館而去。


    放將煙盒放到指定地點,繼而在窗口的位置坐下,侍應生走過來問道:“先生,請問,要點什麽?”


    “一杯咖啡。”


    沈放漫不經心,視線一直盯著煙盒,等待的答案讓他十分迫切,有些焦慮。


    侍應生離開,沒一會兒便走了回來。


    “先生,您的咖啡。”


    沈放致謝,一低下頭發現咖啡杯下麵放著一張字條。


    他看了看四周,攤開那張字條。


    上麵十分細小的字跡:三天後上午11點,城外五裏坡,不管拿沒拿到東西,你必須準時。


    沈放看完將紙團揉了,泡在了咖啡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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