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主任,恭喜了——”


    一口流利的中文,帶著一點點海苔味,李學武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哎呀,三上小姐呀!”


    他轉過身,故作驚訝地說道:“你的中國話說的越來越好了!”


    見三上悠亞一個人,他更是有些誇張地讚歎道:“我都快聽不出差別來了!”


    “您實在太客氣了——”


    三上悠亞很是不好意思地抬手捂住了小嘴,卻露出了明晃晃的車燈對李學武開遠光。


    嘶——車燈真白,耀眼。


    在京城,外國人是很好分辨的,除了膚色和麵部特征以外,還有穿著。


    就算在進入內地以前已經學習了這裏的穿衣要求,可在內地一段時間以後,這種規矩也會鬆弛下來。


    更何況外事部本身對他們就沒有更嚴苛的要求,隻要不在大街上裸奔就行。


    好吧,這說的有點絕對了,超短裙和小背心也是不可以的。


    外國人穿著普遍色彩豔麗,時尚前衛,總能吸引眼球。


    紅星廠搞活動,還是經貿活動,必然要邀請合作的外商前來支持的。


    昨天三上悠亞就來了,隻不過李學武一直沒有時間專門接待他們。


    李學武安排沙器之給他們發邀請函,也是做為吉祥物的目的,擺給那些想要紅星廠渠道的廠商看呢。


    現在吉祥物找上來了,他哪裏好意思不接待,更是要表現出應有的客氣和尊重。


    很顯然,三上悠亞對李學武的禮貌和恭維很是受用。


    嬌笑著寒暄過後,便同李學武閑聊起了這一次的展會。


    三禾聯合株式會社安排他們駐留內地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及時獲取合作夥伴的動態。


    正向和反向的都要,這是一個國際貿易公司應有的準備和態度。


    辦事處主任穀倉平二就是三禾株式會社派來主持收集情報和業務交流的。


    他們能做什麽,應該做什麽,都是經過特殊培訓的。


    所以你看他們,總是能在應該出現的時候找到李學武,很溫和巧妙地跟他溝通詢問。


    至於說李學武如何看待辦事處,又如何看待穀倉平二和三上悠亞等人。


    穀倉不見得有表麵上那般唯唯諾諾,老實巴交,鬼砸已經吃過一次大虧了,還能再含糊?


    至於說三上悠亞、高橋聖子和明裏紬三人,那當然是吃過賤過的。


    正所謂:


    美女千裏來相送,日日夜夜喚新郎。


    一雙玉臂千人躺,半點朱唇任你嚐。


    信手拈來嬌羞樣,古道菩薩熱心腸。


    海陸旱陸都能走,回國依舊做新娘。


    這首詩就叫做《好姑娘》。


    下午了,展會沒有那麽忙了,沙器之正跟李學武匯報工作,這會兒見日商來了,便也沒離開。


    別問,問就是在學習,絕對不是閑著沒事看熱鬧。


    看什麽熱鬧?學習什麽?


    當然是看……學習學習領導怎麽忽悠外果仁唄。


    他是對外辦負責人,與國內的廠商對接是工作,與國外客商對接也是工作。


    這會兒見領導跟對方七扯八扯的實在可樂。


    沙器之算是掌握與外商交流和溝通的精髓了,那就是別有一句實話。


    “我都忘了問你了,穀倉先生呢?”


    李學武扯了好一會,見三上悠亞依舊很有興趣地看著她,不得不轉移火力了。


    這娘們吃腚他了是吧?


    從找過來開始,就很有興趣地同他勾搭……不是,應該是攀談。


    先是問了幾個感興趣的話題,然後就用崇拜的目光,閃爍著癡迷的小星星望著他。


    幹什麽!我李學武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為紅星廠粉身碎骨都不怕,但賣藝不賣身的!


    “穀倉課長去山上授課了——”


    三上悠亞的聲音就有點甜,有被窺探心思的羞澀和遮掩。


    她一邊解釋著,一邊低下頭理了耳邊的碎發。


    “外事辦組織的……”


    沙器之在李學武身後小聲解釋了幾句,李學武這才知道。


    還是赴日考察團的事,組織培訓是一方麵,赴日後的生活和規則還是要講一講的。


    三禾株式會社作為對接和邀請機構,自然願意提供這方麵的支持。


    本來三上悠亞她們這樣的辦事員也能授課和講解,但一想到是在大山裏……


    所以中村秀二很是不客氣地把自己的頭號牛馬,穀倉平二支援去了紅星訓練場。


    還別說,穀倉平二應該是第一個走進訓練場的外國人。


    受保密和保衛所限,他現在的日子一定不會那麽好過。


    當然了,生活上是沒有問題的,就是活動和自由就沒法說了。


    畢竟那裏是衛三團和紅星廠一起在使用的駐地,他能進去都算是特殊待遇了。


    “您還要問中村社長嗎?”


    好像看出了李學武的遲疑,三上悠亞古靈精怪地笑了笑,微微頷首道:“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哈哈哈——”李學武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擺擺手說道:“同三上小姐交流,我並沒有不耐煩,這是真心話。”


    “哦?是我誤會您了——”


    三上悠亞很容易就信了李學武的鬼話,甚至還自責地表達了歉意。


    哎!你聽不出客套話嗎?


    李學武的嘴角輕扯,看著對方重新坐了下來,隻覺得腳疼。


    不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再一個,你客氣就客氣,能不能別老鞠躬,用遠光燈晃人是很不禮貌的。


    李學武戰術性地疊起右腿,笑著說道:“我倒是想要跟三上小姐請教請教呢。”


    “請您千萬不要客氣!”


    三上悠亞很沒有禮貌地湊過來過來,同李學武坐在了一張沙發上,並且開遠光燈!


    “我們辦事處駐留京城的一個重要工作內容就是為合作夥伴提供必要的谘詢服務。”


    她的兩條大長腿如蛇一般交叉盤成了麻花樣,斜著坐在沙發上正麵李學武。


    “包括為合作夥伴提供雞術、信息、文化方麵的支持和服務,所以您不要客氣。”


    “哦——我客氣了嗎?”


    李學武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翹,不等三上悠亞反應便主動問道:“你覺得中國的汽車工業和日本的汽車工業,最主要的差距是什麽?”


    “你可以坦率地講,我想聽真話。”


    “坦率地講……”


    三上悠亞看著距離自己大腿隻有一個巴掌距離的大手掌,心噗通噗通地亂跳。


    他不會真的要摸上來吧,這裏可是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啊!


    不對!她應該擔心的是對方不摸上來才對。


    想想中村社長說給她們的獎勵和目標,這會兒三上悠亞忍不住又往前湊了湊。


    “我覺得最大的差距應該是分工和合作。”


    三上悠亞能被派駐到京城,絕對不僅僅是人長的漂亮,更有真本事的。


    她隻遲疑了一下,便依照李學武的問題,將她所理解的汽車工業差距娓娓道來。


    其實她講的,也是李學武了解到的,是紅星廠正在做的,也是供應鏈大會的目的。


    汽車工業從來都不是單打獨鬥,更不是一家獨大,獨立王國。


    分工合作才是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的最佳手段和途徑。


    “其實紅星廠的供應鏈係統已經很先進了。”


    三上悠亞講了兩邊的差距,這會兒自覺得會傷害到李學武的自尊,正想找補幾句呢。


    可早有一雙“慧眼”的李學武需要她來安慰自己?


    他擺了擺手,製止了三上悠亞的安危,微笑著說道:“有差距是正常的,這才證明我們走對了方向,不是嗎?”


    “真是謝謝你的分享了,三上小姐。”


    李學武見程開元帶著人過來,起身主動與三上悠亞握了握手。


    他歉意地說道:“祝你在這玩的愉快,我還有事要做,咱們改日再見”。


    “那個——李先生——”


    三上悠亞看著將要離開的李學武,猶豫著追問道:“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見李學武回過頭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想跟您學習中文。”


    哦!沒想到外國人也喜歡用這個借口,不怨清泉主任啊!


    “當然,沒問題,我請你,”李學武的微笑如渣男一般的燦爛耀眼,“改日,一腚!”


    ——


    “什麽改日一定?有約會?”


    程開元滿臉八卦的表情,很三八地笑問道:“要不要帶我一個?”


    “沒問題,有好事我一定記得叫上您。”


    李學武壞笑著瞅了他一眼,從他秘書手裏接過一份數據看了看,又遞給了沙器之。


    “核對過了吧?”


    “銷售處和財務處核對的,應該沒問題。”


    張士誠不敢跟李學武甩臉子,這種話李學武問了,他就得正經地回答。


    李學武倒是光明正大,也沒有為難他的心思,隨口道了一句辛苦便應付程開元去了。


    一般來說,廠領導的秘書是要比管委辦或者部門負責人牛氣一些的。


    就連在說話的語氣上也不用低三下四,虛與委蛇。


    但萬事總有一個例外嘛!


    沒錯,李學武就是例外。


    開玩笑,掌握著保衛組實權,坐班的時候腰上都卡著手槍,你當他是病貓啊!


    不把他當回事的,現在墳頭草都能編席子了,他還是委辦的編製,有幾個膽子敢跟李學武拿架子。


    以前紅星廠的機關風氣就不是很好,廠辦的秘書總是用鼻孔看人。


    當然了,是要比財務處那些用皮炎看人的娘們好很多了。


    可這兩個部門互相比較,也沒什麽好驕傲的,都特麽一個屌樣。


    下麵的人應付他們也隻有一套,見麵笑哈哈,背後草擬嗎。


    現在已經好多了,人事變革之前,委辦有跟李學武炸刺的就被收拾過一回了。


    機關人事變革以後,管委辦大小辦公室裏,一派祥和,見麵客氣的很。


    給領導當秘書就牛掰啊,領導見了李學武都不敢牛掰,你敢?


    那你比領導還牛掰了!


    “嘶——”


    “真的假的!”


    “不會是故意蒙事的吧!”


    ……


    當沙器之組織現場廣播員將津門貿易管理中心自成立以來每個月的貿易數據公布後,展會現場便傳來了一陣喧鬧。


    有討論,有懷疑,有驚歎,也有嘲諷。


    可不管他們怎麽吵,怎麽說,數據就擺在這呢,不管他們信不信,反正李學武信了。


    程開元站在操作台的後麵,看著現場的反饋,對著身邊的李學武問道:“有效果嗎?”


    “還想要什麽效果?”


    李學武好笑道:“總不能都衝過來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盯死咱們兩個吧?”


    “嗬嗬嗬——”


    程開元聽他說的好笑,轉過身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問道:“有沒有一種成就感?”


    “紅星廠汽車工業的火種畢竟是從你手中點燃的。”


    “您這麽講,我成就感沒有,但自豪感十足啊——”


    李學武沒接這老銀幣的話茬,笑嗬嗬地看著現場的氛圍被數據公布所點燃。


    他理解程開元的心思,無非是擔心景玉農殺他個回馬槍。


    奉城一機廠的收購工作在遼東工業的幹預下進展很快。


    該說不說,有政策支持的項目,一路開綠燈實在是爽到不行。


    阻礙收購時間和進程的,恰恰是紅星廠自己。


    因為景玉農聽了李學武的建議,嚴格按照收購流程執行的兼並收購工作。


    也就是說,從調查到核查,再到資金、資產、人事等核心資產的盤點後,組織討論和研判,再執行評估和收購方案的調整。


    很複雜和繁瑣,遼東工業看了都要說一聲專業,可有必要嗎?


    遼東工業支持紅星廠收購奉城一機廠,甚至紅星廠剛剛露出要在遼東繼續投資的態度後,駐京辦就來了電話,要地給地,要廠給廠。


    這麽主動的配合,紅星廠反倒矜持了,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當然不是,李學武給景玉農解釋的清楚,景玉農見遼東工業的負責人也解釋了個清楚。


    紅星廠家大業大,奉城一機廠收購案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無論有沒有獲得地工業的支持,紅星廠都要嚴格按照組織程序和客觀規律來執行。


    在工作中,紅星廠要摸索出一套完整有效,對雙方都有保障的合作方案,不僅僅是對紅星廠負責,也是對遼東工業負責。


    這一番話自然得到了遼東工業的認可,甚至安排專人進駐收購小組觀摩學習。


    從收購案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景玉農從上個月月初離京,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


    當初支走景玉農,李懷德就別有用心。


    現在景玉農回來,李懷德的布置已經成型,無論是老李還是老程,都得給對方個交代。


    三產工業的火苗是李學武點燃的,也是李懷德主持的第一個變革項目。


    但真正發展起來,還是在景玉農的手裏,李學武更多的是總設計師的角度。


    不是汽車設計師那種玩笑稱呼,而是從製度到經營,從人事到財務等等方麵的設計。


    李懷德用接班人和未來的發展讓李學武鬆開了抓著三產的手,景玉農那邊可還沒答應呢。


    就算通過李學武已經協調開了,可終究不是麵談,甚至沒有正經溝通過不是嘛。


    所以,景玉農即將回京之日,就成了程開元迎接大考之時。


    景玉農要耍態度,給他搗亂,他這工作就麻煩了。


    雖然有老李的支持,可老李也不是他爹,哪裏會親自下場說話。


    裁判員下場,臉還要不要了?團結還要不要了?


    “這兩天談了幾家?”


    程開元跳過剛剛的試探和寒暄,正經地問道:“有表現出強烈意向的嗎?”


    “莊蒼舒在負責這個工作。”


    李學武很直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沒有推卸,更沒有大包大攬。


    具體的談判和意向接洽本身就不是李學武的工作,他隻是負責組織和協調。


    程開元這麽問,還是一種試探,或者說他還在懷疑李學武對三產工業以及生產工作放不下。


    有意思嗎?


    李學武真要給他使絆子,也不會這麽沒品,更不會把活幹的這麽糙。


    連讀者都知道,給老李使絆子就要搞程開元,給程開元使絆子就要搞老李。


    李學武什麽時候搞一個人會正麵硬鋼了,太體現不出他的實力了。


    “我對他是很有信心的。”


    小白牙一露,李學武轉頭對目露懷疑的程開元微微一笑,滿臉的謙虛和自信。


    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


    程開元腦瓜子正在飛速地旋轉,思考著李學武剛剛的話。


    莊蒼舒是李學武的人?


    不能夠,真是李學武的人,他會表現的這麽直接?


    如果不是李學武的人,那就是景玉農的人。


    可景玉農跟李學武的關係並沒有好到穿一條褲子吧,憑什麽給莊蒼舒搭台子唱戲啊?


    李懷德有過暗示,李學武絕對不會戀權,但也不保證他別有安排。


    這個程開元還是很理解的,誰還沒有個親信了,安排幾個重要的職務是很正常的。


    真要把某個部門做成了清一色,那這個廠就真的容不下他了。


    李學武根基尚淺,沒有組織和培養多少親信,就算是有,也都在基層。


    程開元之所以對李學武很熱心,一個原因便是如此。


    就連李學武都還僅僅是個副處級,他能攪起多大的浪來。


    所以,負責這一場供應鏈大會最後的談判工作,吃下最香的一口肉的莊蒼舒到底是誰的人?


    不是李學武的,不是景玉農的,難道是李懷德的?


    反正不是他程開元的!


    他倒是想過要拉攏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真正掌握生產和銷售兩個重要工作。


    但很可惜,津門距離京城雖然不遠,可也要兩個多小時的火車路程。


    他現在連生產工作都還沒掌握完全,對銷售一事更是鞭長莫及。


    再有景玉農虎視眈眈,李學武雄霸一方,他做起事來更是謹慎再謹慎,畏首畏尾。


    說莊蒼舒是老李的人,程開元一點都不懷疑。


    老李經常去津門,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不信莊蒼舒會不巴結老李。


    而且,李懷德這人陰險的很,就算是他的人,也不會跟他講,更不會表現的明顯。


    這一次汽車零部件供應鏈大會過後,可能還會有機械零部件供應鏈大會、食品供應鏈大會……


    津門貿易管理平台掌握著紅星廠最豐富的貿易資源,隨手一撈就是白銀萬兩。


    你就說,老李經常去津門是為了什麽?總不能是在那邊養小老婆了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程開元還是願意相信老李是個有底線的人,不會做出這種違背組織紀律的事。


    他真是天真,要不怎麽說被李懷德當槍使還心甘情願呢。


    得是多麽傻的人才會相信了李懷德有底線,這不就相當於相信李學武不會動粗一樣嘛!


    ——


    “程副主任好——”


    甜絲絲、俏生生的聲音從兩人身側傳來,好似一朵白蓮花。


    程開元轉頭,見身著對外辦製服的小胡抱著文件同他打招呼,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哦,哈哈哈,是小胡啊。”


    他眼睛打量著對方的白襯衫和灰色過膝長裙,以及白色的皮涼鞋,有些意外地問道:“你怎麽……”


    “我來對外辦工作了——”小胡笑著回答道,同時臉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李學武點點頭,打招呼道:“李副主任好。”


    “嗯,你好,蠻精神的。”


    李學武很敷衍地點點頭,便又看向了活動現場。


    胡豔秋見他態度不冷不熱,心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直言道李二疤瘌為人太過小氣了。


    也不知道哪次露出了馬腳,讓他知道,得罪了他再沒有好下場。


    就算是下放到對外辦,其實也不是她願意的。


    全紅星廠誰不知道對外辦主任是李學武曾經的秘書,就連這個部門都是李學武提議創建的。


    “我現在跟著沙主任學做事,收獲蠻多的。”


    胡豔秋倒是懂得隱忍,話裏不無討好,又好像是在抱怨和告狀。


    機關裏都說張士誠在追求胡豔秋,彭曉力給他講的卻是另外一個版本。


    這胡豔秋一來到辦公室,便對張士誠展開了追求。


    隻不過這小姑娘段位很高,一隻手放了四五個風箏,吊著機關裏好幾個優秀男青年。


    這哪裏是小胡啊,這是小海啊,海王的海。


    這年月,青年男女對另一半絕對是慎重且矜持的。


    除非是情非得已,迫不得已,否則不會匆匆結婚辦事的。


    你看胡同裏從相親到結婚最多三個月,可在廠裏,在機關裏,半年常有,一年也不少。


    上一個這麽“海”的姑娘叫於海棠,現在還釣著偏嘴袁華呢。


    隻不過現在的於海棠是廣播站副站長,更有事業心,也有了更多的選擇,開始潔身自好罷了。


    李學武這輩子喝飲料不多,但喝茶就很多了,尤其是綠茶。


    綠茶喝多了傷胃,他後來都改喝紅茶。


    這年月經濟不好,有得茶喝就不錯了,誰又見過多少茶葉。


    所以就連胡豔秋這種新手村出來的都能攪風攪雨,不得不說時代還是太淳樸了。


    你聽她跟程開元說話是什麽腔調,跟沙器之匯報工作又是什麽腔調。


    再看她眉目間瞧人的眼神,總帶著似有似無的桃花相,也就是所謂的賤樣。


    可有的男人就吃這一套,不然後世夾子音為何大行其道?


    李學武也是吃慣了細糧,有些接受不了這種摻了假的貨色。


    一等彭曉力小跑過來跟他匯報工作,便借著機會離開了這邊。


    ——


    “你幹嘛啊?”


    瞧見彭曉力擠眉弄眼的表情,走到展區位置的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笑問道:“眼病啊?”


    “我再看下去,真要得針眼了——”


    彭曉力意有所指地示意了身後李學武來的方向,道:“我要講給您聽,您也惡心。”


    “那就別講了,我不聽。”


    李學武嘴一歪,帶著他往前麵走,去看供應鏈合作商成果展示了。


    彭曉力跟在身後抓心撓肝的,借著機會才主動坦白道:“我沒想偷偷跟著他們。”


    “嗯,我信你,你是個好人。”


    李學武好笑地評價道:“這麽大了,連對象都不處,你能有啥壞心思。”


    “領導,沒必要這樣吧?”


    彭曉力無奈地跟在後麵,見沒人了,這才說道:“聽說是一碗麵要了兩碗的錢……”


    “你還是別說了,”李學武瞥了他一眼,警告道:“我這人太單純,聽不得你們這些汙言穢語。”


    “嘖……”


    彭曉力真是有嗶了狗的心,說誰不單純呢,我都沒對象,我不單純?


    “反正您就等著看好戲吧,比西廂記還惡心——”


    “瞧你這沒見識的樣!”


    李學武看了幾個展位,回過頭瞧了撇嘴的彭曉力問道:“西廂記怎麽惡心了?”


    “西廂記還不惡心!”


    彭曉力瞪大了眼睛強調道:“虛偽、偷情、猥瑣、三人……”


    “嘟——可以了——”


    李學武已經大概能猜到發生在胡豔秋身上的事了。


    真可謂有誌不在年高,有色到處發燒。


    他心裏想著彭曉力的話,不禁轉頭看了程開元的方向一眼。


    老程跟胡豔秋聊的正開心。


    ——


    紅星廠供應鏈大會緊鑼密鼓,精彩紛呈,但外麵已經是黑雲壓城。


    這裏風景獨好,是因為李學武開了天眼,李懷德敢信他,所以有一道無形的圍牆護住了紅星廠。


    其實,七月十八號供應鏈大會的第一天就出事了,杜主任都不得不急匆匆地趕回去。


    按照原本的計劃,會有其他幹部來現場調研和組織第二天晚上的座談會的。


    結果呢?


    風暴愈演愈烈,紅星廠內火燭忽閃,眾人膽戰心驚。


    還是李學武發了狠,拉了保衛處護衛隊在廠大禮堂外站崗,這才穩住了眾人的心神。


    李學武也不是算命的神仙,他哪裏記得什麽時候風調雨順,什麽時候陰雨連綿。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今晚是汽車零部件行業共謀製造標準的大事,他必須嚴陣以待。


    老李是很能體會到他的心情的,也能體會到紅星廠眾人的心情。


    所以很貼心地留在了廠裏,甚至在招待所安排了房間,今晚大家一起睡。


    呸!當然是各睡各的。


    座談會的範圍很大,但能發言的很少。


    李懷德作為主持人,有李學武給準備的演講稿,很出色地調動了現場眾人的情緒。


    也讓眾人把心思重新放在了座談會上。


    供應鏈的威力眾人已經都看到了,生產線的設備大家也都參觀了。


    供應鏈會議是三天,但三天後紅星廠還組織了一個參觀團。


    從紅星廠出發,一路到津門、營城,再到鋼城。


    受邀的兄弟單位負責人可以親眼看看紅星廠的工業水準和生產能力。


    可以看看生產線,看看現代化工業廠區,看看優秀的新時代工人。


    都知道紅星廠在鋼城擺下了三十年大陣,要一網打盡上下遊輕重工業產業集群。


    遼東工業就像聞著血的巨鯊,追逐而來,不僅把工業旗下最大的機加工企業出售給了紅星廠,還在遼東工業領域一路綠燈。


    這是要造工業航空母艦啊,怪不得法國人稱紅星廠是未來的托拉斯企業呢。


    從一個軋鋼廠向集團企業過渡需要多少年?


    紅星廠很有可能會打破這個記錄,隻看波濤洶湧的快速推進過程中凶險無比,機遇卻也比比皆是。


    大時代背景下造就不瘋魔不成活的企業,也造就了一批膽大心細的企業人。


    李懷德在擔任管委會主任後,比較以前在視野和大局觀上有了十足的進步。


    他的講話和發起的討論,就連五大廠也得仔細對待。


    憑借著一己之力,打造出汽車工業劃時代進步程序的紅星廠,已經有資格搖旗呐喊,號令群雄了。


    從今晚來參加大會的人數就能看得出,這些人在心裏已經認可了紅星廠的供應鏈體係。


    李學武的想法是,就算不能一鼓作氣,讓行業標準在紅星廠誕生,也要讓更多的人,更多的汽車企業認同紅星廠提出的標準意見。


    這件事可以慢慢磨,但紅星廠現在就要開始做。


    紅星廠的標準出來了,受惠的企業越多,參與進供應鏈體係的企業也就越多。


    更多企業認同並執行這個標準,就算沒有經過行業討論,但有汽車研究所背書,便也就成了默認的標準。


    到時候,紅星廠在全國重點工業城市建設倉庫式汽車零部件標準儲藏供應平台,完全可以憑借這一先決條件,左右全國的汽車發展格局。


    廢話,標準都是執行我們的標準,我說如何發展,不就是如何發展。


    擁有完備特種鋼材和新材料應用基礎,紅星廠是要掀起汽車工業變革的。


    當然,你要是覺得造車條件更簡單,那就大錯特錯了。


    昨天看紅星廠吹牛皮,今天看供應鏈企業吹牛皮,他們還不知道這是咋回事?


    紅星廠支持中小車企試錯造車,這些企業在聽到行業標準一事時,就已經明白這次供應鏈大會的意義所在了。


    造車不是更容易了,而是更難了。


    有了標準就等於有了門檻,你連門檻都過不去,還怎麽造車?


    當然,你有了登堂入室的能力,也不意味著你就能大展宏圖圓造車的夢了。


    標準是門檻,標準化是台階,一步一個坎啊。


    供應鏈隻對三種企業有幫助,一種是能盡快實施汽車製造工業變革的企業,一種是暫時不變革也能承受供應鏈造車形勢衝擊的企業。


    最後一種就是有能力、有資本、有技術,可以在省內實施資源整合,快速搭建起汽車生產線的工業。


    為什麽要強調兩個快速,因為時間不等人,供應鏈一出,這條賽道更顯擁擠了。


    這三種企業有機會實現造車夢,三種以外的車企也會渾水摸魚,擠進這個市場。


    雖然明明知道他們會成為這場競賽的陪跑者,可誰都夢想著當一匹黑馬。


    所以,今晚的座談會有意思了。


    台上討論的明明是行業標準,台下聽到的卻是能代表這個行業的幾大廠商在圈地,在抬高門檻。


    大浪淘沙,多少人心在這一瞬間變得拔涼拔涼。


    他們想的自然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沒得吃,殊不知李學武搞標準化是在救他們。


    隻不過先讓他們看見曙光,又一棒子打成三胖子的招數有點損罷了。


    可他們不也沒損失什麽不是嘛,總好過真金白銀砸進去,死的比趙四他爹還慘強吧?


    有了門檻,自然就淘汰了一些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做不成汽車,就老老實實做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好了。


    紅星廠總不能發動所有廠商去造車,那誰還造零件啊。


    動態平衡,紅星廠玩的相當溜。


    ——


    “唔——”


    秦淮茹惡心的翻了個白眼,連連拍了李學武幾下,這才得以脫口而粗,喘了一口粗氣。


    別多想,刷牙而已,牙膏味有點濃。


    “瞧你,多大的人了——”


    李學武從架子上摘下毛巾遞給蹲著的秦淮茹,示意她擦擦嘴角的牙膏沫。


    “噦——”


    也是為難秦淮茹了,為了一口小白牙,主動請李*長牙刷*學武幫忙刷牙。


    她也很少做牙齒美白的,隻是趕上了,便舍不得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哎呀,我就說你急,你偏不信——”


    李學武提上褲子端了一杯水給她,很是可心地拍了拍她的後背,關心地問道:“不會是有了吧?”


    “滾犢子——”


    就算是脾氣再好如秦淮茹,這一刻也忍不住白了李學武一眼。


    她還沒聽說大吃一驚能有了的呢!


    “沒見過你這麽能糟踐人的!”


    刷牙漱口,除了感覺腮幫子有點麻以外,牙齒好像真的白了不少。


    從衛生間裏出來,看著準備出門的李學武,她有些不滿地嗔怪道:“我好心叫你起來吃早飯……”


    “嗨,你跟我客氣什麽呀!”李學武笑著拍了拍她的屁股,客氣道:“你先吃,你先吃。”


    “滾、滾、滾——”


    秦淮茹嗔著在他的後背連拍了幾下,可一下都沒有用力的。


    沒錯,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誰讓攤上這麽一位硬漢了呢。


    ——


    “你今天什麽打算?”


    穀維潔起的也很早,李學武下來的時候正遇著她吃早飯。


    李學武端著餐盤坐在了她的對麵,聽她這麽問,便示意了保衛樓的方向道:“先回去處理公務,等下午我再過去。”


    “你還真沉得住氣——”


    穀維潔一語雙關地說道:“小心雞飛蛋打,竹籃打水一場空。”


    “您這歇後語都用雜了!”


    李學武玩笑似的逗了她一句,隨後眨了眨眼睛,身體前傾湊到她麵前提醒道:“您見我什麽時候給別人做過嫁衣?”


    “我這個人您也知道,最是忠厚老實,安分守己,隻想踏踏實實地為人民服務。”


    他用筷子挑了挑碗裏的麵前,衝著穀維潔呲牙一笑,道:“誰要敢阻止我為人民服務,誰就是人民的敵人,您說是吧?”


    “看來你是早有準備了。”


    穀維潔眉毛一挑,眼皮微微耷拉著,小口吃著碗裏的麵條,恰似隨意地說道:“隻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還沒聽說雞跟黃鼠狼過年的。”


    “哈哈哈——”


    李學武一口麵條差點吃進鼻子裏去,笑著將手裏扒好的蒜放在了穀維潔的碗裏。


    見對方嗔怪著瞪向自己,他倒是有話說了,“你越是在意規則,規則也就成了束縛你的枷鎖。”


    “吃麵不吃蒜,味道少一半。”


    他燒話特別多,示意了穀維潔吃蒜,自己也咬了一口,隨後說道:“管別人怎麽想呢。”


    “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麽灑脫。”


    穀維潔才不會搭理他的歪理邪說呢,李學武可以不顧忌形象,她是女同誌。


    所以碗裏的麵她吃,碗裏的蒜就讓李學武裝吧。


    “一天到晚的裝老成,隻看你能力出眾,力能扛鼎,還以為你四十歲了呢。”


    “我就當您是在誇我了。”


    李學武禿嚕一口麵條,見她不吃蒜,也不嫌她埋汰,一筷子夾到了自己的碗裏。


    等穀維潔捏著筷子眯著眼睛瞪向他的時候,他絲毫沒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我不嫌棄你。”


    “謝謝你了啊——”穀維潔咬著後槽牙說道:“多虧有你啊,不然這頓飯我都吃不香。”


    “好說,好說——”


    李學武嘿嘿一笑,禿嚕著碗裏的麵條,意有所指地回答了穀維潔的話裏有話:“常言道一道籬笆三個樁,一個女人……”


    “說啊,繼續說啊——”


    穀維潔放下了筷子,就這麽看著李學武,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李學武指了指碗裏的麵條道:“今天的麵條不錯嘿,要不您再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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