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強回去了?”


    李學武將手裏的包遞給了彭曉力,瞅了從大堂跟上來的大胸弟一眼。


    “昨晚上走的,”李文彪抬手抹了一把鼻涕,道:“說是回去準備擺席。”


    “碼的,真是個禽獸——”


    給李學武解釋完,他又嘀咕了一句:“特麽的,怎麽下得去手!”


    “咋了?”李學武回頭瞧了一眼,問道:“是羨慕啊,還是嫉妒啊?”


    “嗨——您當我是啥人了!”


    大胸弟一臉的委屈,辯白道:“我就是替那素未謀麵的姑娘不值唄。”


    “您是不知道,大強子蔫壞損啊,在您麵前愣裝老實且……”


    “哦,他蔫壞損啊——”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點點頭問道:“既然是素未謀麵,你就是好人了唄?”


    “那是啊——”


    大胸弟認真地強調道:“我人品要是不行,麥慶蘭能看上我啊?”


    他真有的說啊,下巴一點,反問道:“您不會覺得慶蘭是相中我的外表了吧?”


    “嗯,有可能,”李學武走下台階,站在了車前麵,拍了拍大胸弟的肥臉道:“萬一她喜歡豬呢?”


    “嗬——”


    彭曉力一個沒忍住,笑聲憋在了嗓子眼裏,嗆的這個難受。


    老彪子斜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沒在意,兩人算是認識,隻是沒打過交道而已。


    “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太幸福——”


    李學武跳上汽車,歪了歪腦袋說道:“我看你這人品也不咋地!”


    “人家大強子還知道有錢不能花在刀刃上呢。”


    “別聽他放屁!”老彪子從另一邊上了汽車,嘴裏狡辯道:“我都好幾天沒去找刀刃……那誰去了。”


    沒等李學武再說,他主動“揭發”道:“您就當他是好人了?”


    “他特麽是沒把錢花在刀刃上,都把錢花在刀把上了!”


    “他在吉城青年市場還養個小寡婦呢,這您不知道吧,據說是張萬河的姘頭……”


    “咳咳咳——”


    坐在副駕駛的彭曉力驟然聽到這樣的花邊新聞,實在是有些遭不住。


    樂意聽當然是樂意的,隻是車裏四個大老爺們,講這種事總有點……尷尬。


    哥,私下裏再講唄!


    樂意聽——!——


    獨憐幽草澗邊生,


    聲若黃鸝深杵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


    夜肚無人周哼哼。


    老彪子上了李學武的車,周亞梅則是坐在了老四開的羚羊吉普車上。


    兩台羚羊一前一後,直奔煉鋼廠辦公區門口而去。


    在門口稍稍等了沒有兩分鍾,匯同了四台羚羊,直奔廠區外。


    六台羚羊組成的小車隊已經頗具壯觀,一般的工廠可沒有這個排場。


    近水樓台先得月,煉鋼廠守著汽車製造廠,必然先分得了一批公務車。


    這台車的質量口碑還在發酵中,不過從市場上的反饋來看,熱度很高。


    十八個主要城市辦事處正在發揮職能,把紅星廠的主打產品推廣出去。


    同時,也在調研各地土特產的經濟性,是否符合運營標準。


    貿易管理中心做的是貿易平台。


    雖然本體是紅星廠,但在業務和管理上,還是以平台的身份來做工作。


    紅星廠也通過貿易管理中心采購和銷售,且是作為主要采購商和供應商而存在。


    如果非要跟後世對比,貿易管理中心不像某寶,而是像某東,帶有自營性質。


    但與某東的差別是,紅星廠還有一些某米的特征,某力的核心科技。


    研發、管理、生產、營銷,這兩年紅星廠一直在補短板,一直在搞生產。


    既做到了逆水行舟,又做到了順天應時。


    老話說的好啊,輝煌時刻誰都有,別拿一刻當永久。


    紅星廠不是沒有飄的,但沒有不怕刀的。


    在一般職工的眼裏,紅星廠沒有短板,發展的已經很哇塞了。


    今年立項和建設了這麽多項目,兼並了這麽多的工廠,接收了這麽多的工人。


    在保持高速發展的同時,依舊能讓福利待遇保持正向增長,這還不哇塞嗎?


    但在李學武的眼裏,紅星廠沒有長板,反過來說就是,都特麽是短板!


    在老李的眼裏,李學武說是短板,那必然是短板。


    李學武是怎麽看問題的?


    從提級開始謀劃,到定策集團化,然後是三年計劃,五年規劃。


    在其參與設計的發展規劃中,從多個角度重新定義了紅星廠。


    打造生態工業區、紅星鋼城生產基地、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等等。


    擴張和建設內貿渠道,打通外貿最後一道關口。


    用別人的錢建設紅星廠,用空手套白狼讓紅星廠建立起了三產和聯合工業。


    他是站在超遠距離的視角上看待問題的,一切都要向前看。


    所以,紅星廠內部就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特別的奇葩。


    職工們已經滿足現狀了,幹部們已經誌得意滿了,唯獨管理層在做牛做馬。


    不滿意啊,所有人都不滿意啊!


    有自己的汽車製造廠怎麽了?


    有自己的船舶製造廠怎麽了?


    有自己的飛機製造廠怎麽了?


    ……


    很一般嘛,對不對?


    有什麽好驕傲的?


    我們是什麽?


    我們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工廠嘛!


    這麽多人要養,這麽多計劃任務要完成,這麽多工業指標要建設……


    職工們是滿意了,幹部們也自豪了,可當廠領導們想要驕傲一下的時候,有個混蛋特別的會抓住機會潑冷水。


    打了一輩子的仗,我就不能放鬆放鬆嗎?


    不能!


    這個混蛋不僅僅會潑冷水啊,還會掄鞭子和畫大餅呢。


    他要是不滿意的,那必須重新論證、討論、研究……


    然後按照他的意思辦。


    你說不服氣?沒關係,隻要你有能耐,完全可以說服他。


    可你說著說著,就有可能服了他了。


    他真有的說啊,總能從科學的角度把你拉到他的認知層麵上一頓爆錘。


    然後扶著你,問這一次我們都學到了什麽姿勢。


    姿勢的話,還是前赴後繼比較好。


    ——


    “我不太明白啊,”聖塔雅集團副總裁羅賓站在即將封凍的土地上,迎著太陽,微微眯著眼睛問李學武道:“明明沒有那麽多的資金,你們為啥非要……”


    “為啥非要較這個勁是吧?”


    李學武掐著皮手套,笑著點點頭,說道:“明明沒有錢,卻要愣裝,對吧?”


    “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羅賓被他的直白弄的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歉意地說道:“就是說……”


    “我明白,”李學武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在當前沒有充分的經濟實力,且我們的國家對工業生產環境沒有太多限製的時候,為什麽搞這麽高的生產標準是吧?”


    他的解釋得到了羅賓的默認,很是期待地看著他,想要個答案。


    “您覺得我們是在擺樣子。”


    李學武笑了笑,眼睛亮亮地問道:“京城亮馬河工業區生態化建設工程,你認為這是做給你們看的,給外國朋友看的,對吧?”


    “對,但不全對,至少在我看來,不全對——”


    他很是坦然地講道:“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做出來是給我們用的,這是先決條件。”


    “其次才是給你們看的,這是相對次要的麵子,”李學武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拍著胸脯道:“相對主要的目的是什麽呢?”


    “是給我們的管理者提供一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管理思路。”


    他看著羅賓說道:“也是給我們的兄弟單位,給其他工廠,提供一個示範。”


    “生態化工業是能盈利的,是能回本的,是有更長遠未來的。”


    “我們投入了金山銀山,在京城打造生態工業區,在這裏打造生產基地。”


    他指了指前麵已經將將要封凍的河溝子說道:“但對於我們來說,把工業搞起來,要發展,更要保護好優秀的環境。”


    “這一座山,這一條河,青山綠水才是金山銀山,您懂了嗎?”


    我懂了,我懂你是真會裝嗶。


    我懂什麽了啊,我就懂了?


    羅賓聽的愣愣的,李學武身後的一些幹部和相關工程師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李學武甩了甩手套,很是自信地看著羅賓說道:“我跟您打個賭,好吧?”


    “就賭我們的企業,會成為比聖塔雅更具有發展潛力和活力的集團公司。”


    他手指點了點,滿眼的認真和期待,語氣上更是十足的堅定:“10年,我們隻需要十年,就能超過你們,信不信?”


    說完也不等羅賓反應,他拍了拍對方的胳膊,邊往前走邊說道:“你們能看到的僅僅是十年內的產業和利益。”


    “那你呢?”


    羅賓最是見得不得有人裝嗶,這會兒主動追問道:“你能看到多少年?”


    “多少年?嗬嗬——”


    ——


    發電站項目討論會被李學武叫停後的第二天,他帶著一眾人跑了一天。


    在車隊司機的眼裏,這些領導和老外都閑的沒事幹了,專往大野地裏跑。


    但回來後,車上的人都沒了言語,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累的。


    一個個若有所思,甚至有的在翻看筆記,是在調研考察途中臨時記錄的。


    李學武在考察的路上給這些人講了他所設想的工業化。


    先是強調了三要素,人、工業、環境。


    三要素互為需要,缺一不可。


    講可持續發展觀太過於高度化了,但其是科學發展觀的核心內容。


    紅星廠是從去年開始,在提出的三年計劃五年規劃文件中,首次提到了科學發展一詞。


    很有緣分的是,紅星廠發展規劃的確定,標誌性活動就是李學武陪同李懷德在鋼城調研時發表的講話。


    管委辦政策研究小組在李學武兼任管委辦以後,便開始著手研究和確立科學發展觀念的定義和意義。


    這是指導和管理紅星廠在未來一階段內如何開展工作的重要提綱。


    今天李學武來到鋼城,再講科學發展觀,再講到可持續發展的時候,眾人已經不是去年那樣茫然和無知了。


    懂的,在聽了他的講話後便已經懂了,不懂的,正準備努力學習聽懂。


    李學武在調研的路上講亮馬河工業區正在建設的生態工程項目。


    關於電力部分,他是這樣描述的:


    在有力支撐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發展的基礎上,為生活在工業區的職工及家屬,提供與工作和生活環境相匹配的,更持久、更優秀、更環保的保障型能源。


    具體到工程項目的安排上,李學武講了發電係統要用水、輕工業要用水、生活要用水,水資源從哪裏來啊?


    紅星廠目前所使用的水資源主要來源於地下,主要的儲水池就是團結湖。


    但是在亮馬河生態工業區新的規劃方案中,地下水采集被作為了備用手段。


    也就是說,紅星廠成為了京城工業第一個為了緩解水資源短缺,主動放棄采集地下水作為工業用水的單位。


    不用地下水,那工業用水如何來?


    首先要完成技術改進,包括即將投建的京城那座小型發電站,在水資源的利用上,要充分做到節約、節能。


    已經提到的,熱力資源轉化為供暖需要,保障亮馬河工業區之外,還要大力發展廢水再利用工程。


    水資源被投放到第一個程序之後,會沿著程序鏈一直被利用下去,直到重新回到儲水池,團結湖當中。


    發電站、輕工業、機加工、供暖、生態景觀等等。


    提高水資源利用率的同時,變更用水來源。


    正在拓寬加固的亮馬河河道,未來會成為亮馬河流域最為寬闊完整的河道。


    這裏也會成為生態工業區最主要的用水來源。


    水從河裏來,最後回到河裏去,養殖的魚,紅星廠的職工要敢吃能吃。


    其中投入的資金是技術改進前的幾倍,老李為此還向上級打過專項申請。


    幹什麽?


    要錢,要明年的財政指標。


    紅星廠放棄使用地下水資源,就等於給城市居民,給其他單位讓了位置。


    這多出來的一部分錢,就需要上麵給予支持。


    當然,老李也知道,上麵對環保並不是很看好,沒可能給出更多的預算。


    但是,該哭還得哭。


    既然改變不了李學武的要求,那隻能他豁得出去了。


    哭的也不是白哭,要不來錢還要不來名嗎?


    第一個提出生態工業,第一個提出保護環境,第一個提出讓水於民的企業。


    李學武在瘋狂地砸錢,老李在瘋狂地借著他砸的錢要名,給自己立人設。


    京城工業環保第一人!


    有沒有用?


    生態工業區還沒有建設完成,效果還沒有顯現出來,軋鋼廠也沒搬走。


    但是!老李在上麵領導的心目中,已經留下了一個會動腦筋,有長遠目光,更有管理能力的印象了。


    這印象千金難買啊,還是普遍印象。


    這個項目有沒有用,李學武說至少三年,甚至是五年以後再看。


    京城是缺水的,不然也沒有後世的南水北調工程了。


    京城是要發展的,不然也不會把工業都遷走了。


    你知道的,遷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你不知道的是,遷走的時間是最後期限。


    什麽意思?


    就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


    那發現問題,並且意識到城市與工業發展矛盾,是什麽時候呢?


    更早,比遷走重工業和汙染工業時間更早,超乎你的想象。


    所以,李學武當初勸動老李幹這件事的時候,沒先講生態工業區有多好,而是講這麽做能給老李帶來什麽直接影響。


    當環境問題被發現,當上麵意識到環境與工業的問題時,就是老李收獲之時。


    環境問題越尖銳,越能襯托老李變更紅星廠發展方向的英明和果決。


    挪走重工業,發展輕工業,配套科研、教育和人文等等。


    未來的城市規劃都要參照紅星廠的發展思路,老李又怎麽可能拒絕這一榮耀呢。


    所以,紅星廠從上到下,都學習過科學發展觀,隻是沒有到具體事上,沒有那麽深刻的體會。


    這一次李學武算是給他們上了一課,開了開眼。


    他在講生態化工程的時候強調,紅星廠既要滿足當前的生產需要,又不能以損害後代人生存環境為代價去謀求發展。


    建設小型火力發電站是孤立的嗎?


    當然不是,整體規劃董文學是問過李學武的意見,並且拿到紅星廠管委會上討論過的。


    以鋼城煉鋼廠為核心組建的工業區周邊沒有大河,隻有他們轉看的一條小河溝。


    但鋼城不缺水資源,河流資源也是很豐富的,小河溝也能養出大龍。


    煉鋼、軋鋼、重工業群、發電等等,耗電又耗水,這裏的水資源再利用係統較京城的工業區沒有那麽的精細。


    但是,關於廢水發電、治理灌溉、造景等等,也是被寫在了生產基地規劃方案中的。


    發電站項目,是李學武給紅星廠在京城和鋼城兩地工業區插上的翅膀。


    大鵬展翅隨風起,小燕附在大鵬身下借借力,也能飛起來。


    ——


    “你就真能忍得住?”


    周亞梅好笑地看著李學武,故意逗他道:“可香了,你不嚐嚐?”


    “不嚐了,沒那個口福。”


    李學武笑著將搗碎的魚肉小碟遞給了付之棟,示意他夾著吃。


    “說,想我沒有?”


    “想了——”


    付之棟笑著點點,很是認真地說道:“我前兩天就想去找叔叔了。”


    說到這裏,他扭頭看了一眼母親,抿著的小嘴不好意思地笑著。


    李學武懂了,是他想去,他媽媽不帶他去唄。


    “第一次跟你吃魚,你就是這樣的精細,我還以為你要吃呢。”


    周亞梅看著兒子麵前的小碟,裏麵的魚肉已經挑幹淨了魚刺,還撒了湯汁。


    不得不說,在吃這方麵,李學武確實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講究。


    早晨說要去煉鋼廠的時候,老彪子同著老四全永成過來,給她帶了兩條魚。


    這魚她是沒準備給李學武做的,因為不確定李學武來不來家裏。


    調研的行程結束了,紅星廠的幾位領導和他都不可能在鋼城多待。


    沒想到最後一天了,李學武忙完了工作,卻來了家裏。


    “我能問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嗎?”


    周亞梅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在了他的碗裏,半是認真地看著他,補充道:“關於今天的工作。”


    “是想問我為啥讓彪子帶上你吧?”


    李學武將碗裏的雞蛋夾碎了一半,留下一半,另一半夾給了付之棟。


    “謝謝叔叔——”


    付之棟笑嘻嘻地道了謝,他跟幹爹倒是不客氣的。


    “好好吃飯,多吃雞蛋。”


    李學武微笑著說道:“雞蛋裏有讓你長高變聰明的營養。”


    “好——”


    小孩子說話喜歡拉長音,太長了顯得煩人,但在付之棟身上剛剛好。


    他沒怎麽享受過父愛,也沒怎麽接觸過外麵的世界。


    母親就是他的一切,所以在說話和生活上,他很像周亞梅。


    規矩,溫和,有禮貌。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他慢慢吃,這才轉頭對周亞梅解釋道:“我沒讓他帶著你來,是彪子主動提出來的。”


    “怎麽?你很在意這個?”


    “沒有,我沒問你這個。”


    周亞梅低著頭吃了一口米飯,解釋道:“我就是沒明白,今天是煉鋼廠的工作,為啥要帶上……”


    她是想說為啥要帶上她的,可李學武剛剛已經說了,她是老彪子要求帶上的。


    當然不是私人原因,她和李學武之間的事,李文彪絕對不會攙和的。


    這是工作上的事,李文彪也沒有跟她征求意見,隻是說讓她多看看。


    “他是想給你鍛煉的機會吧。”


    李學武沒在意地說道:“未來他的工作和業務會越來越多,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我……”


    周亞梅抬起頭,看著李學武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太適合管事情。”


    “嗯,我明白你的顧慮。”


    李學武吃飯已經慢慢地養成了慢下來的習慣,正好邊吃邊聊。


    周亞梅不想過多地參與管理,並不是她沒有這個能力,也不是她不思進取。


    而是擔心工作多了,照顧孩子的時間少了。


    畢竟是單親家庭,孩子就是她的一切,總不能舍本逐末,最後耽誤了孩子的教育。


    “我先給你說說今天的事情。”


    李學武吃了碗裏最後一口飯,擺手拒絕了周亞梅再幫他添碗的示意。


    “我盯著的不是發電站,而是發電站建成以後對周邊的影響。”


    他挪了挪飯碗,認真地給她解釋道:“重工業、輕工業混合型集群產業基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見周亞梅搖頭,他挑了一下眉毛,說道:“未來,這裏很有可能成為遼東工業的核心。”


    “而產業集群不可能都是紅星廠自己的產業,包括上下遊、配套等等,”他雙雙張開又聚攏,給她形容道:“這是一個新興的,亟待聚攏和抱團的大集體。”


    “誰在這個時候參與了大集體的建設,誰就能拿到第一份回報。”


    李學武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桌子,看著她強調道:“而越早介入,便意味著在未來的大集體中,越有發言權。”


    “鋼城工業區的建設,未來一定會以電力能源為核心,開始新的工業變革。”


    他摸了摸聽他說話入神的幹兒子的小腦袋瓜,笑了笑,提醒他吃飯。


    “你問我,關於工業區的打算,我能說給你的,你也聽不懂。”


    好像是說給幹兒子聽的,但周亞梅卻歪了歪腦袋,知道是說給她聽的。


    李學武回過頭,正巧看見她的嘴角抿了抿,笑著說道:“但我能告訴你,規範化建設工業區,擴充電能潛力對咱們回收站的影響。”


    “什麽?回收站?”


    周亞梅有些茫然地問道:“咱們在鋼城哪有回收站啊?”


    確實,鋼城沒有回收站,老彪子等人在鋼城依托的主體是碼頭。


    沒錯,他手裏捏著的是當初從關東手裏撬出來的那個貨運碼頭手續。


    所有的人事和關係,都落在了碼頭上麵,這才有的東風船務。


    當然了,現在東風船務也沒有了,27條貨船的管理主體被“租賃”給了港城的順風遠洋公司。


    李學武抿著嘴角笑了笑,說道:“以前是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你是說……”周亞梅遲疑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問道:“今天彪子帶我們去,是為了去看……”


    “對,是去看地,”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紅星廠在這裏打開了局麵,未來會形成工業聚集旋渦。”


    “到時候遼東工業就會安排鋼城工業為這裏聚集的企業打開缺口。”


    他看著周亞梅,很隨意地講道:“到時候咱們就能在工業區建廠了。”


    “建廠?不是說建回收站嗎?”


    周亞梅又懵了,這人說話怎麽一會一變呢,她都跟不上節奏了。


    這會兒就跟不上節奏了?


    那一會回樓上她可咋辦?


    “大站,不就是廠了嗎?”


    李學武笑著問道:“有沒有想過,資源回收再利用,也是一門大生意。”


    “那這電力是跟……回收站、廠有關係?”


    周亞梅遲疑地問道:“很大的廠?”


    “很大很大——”


    李學武學著幹兒子,雙手張開,誇張地比劃著,形容著,給付之棟逗笑了。


    周亞梅卻是盯了他一眼,道:“不說拉倒——”


    “不是不說,是沒辦法再說明白了”李學武笑著解釋道:“這一片未來都是生產基地,廢水、廢鋼、貴金屬等等。”


    他挪了飯碗示意道:“這一塊的盈利預期,足夠咱們坐上飯桌,與大家一起吃飯了。”


    ——


    周亞梅不知道李學武是怎麽忍的,她自己倒是沒忍得住。


    早早地哄了孩子睡覺,便要李學武抱她。


    可能是來了四天,李學武隻今天才過來。


    也可能是最後一天了,明天他就要回京。


    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嗗吱、嗗吱……


    早晨送李學武離開的時候,縱然有萬般的不舍,她還是捂著眼躲了過去。


    今年李學武來了好幾次,她應該知足的。


    比起煉鋼廠招待所等了他一宿的某位,周亞梅當然要知足。


    不過這可苦了李學武了。


    從上火車,景副主任就沒給他好臉色,一直到京城,兩人真是鬧掰了的樣子。


    不過這種情況早就不是新聞了,紅星廠誰不知道李副主任同景副主任有矛盾。


    到京城這天已經是周六的下午,臨近下班時間了。


    李學武同兩位領導一起回廠點卯過後,便拎著行李乘車回家了。


    剛到大門口,便見院裏停著回收站的卡車。


    “武哥,你回來了——”


    正在卸車的沈國棟最先看見他的,笑著打了個招呼。


    車下正忙活的幾人回頭,也都同他招呼了起來。


    “姑父啥時候來的?”


    李學武將包遞給了韓建昆,笑著走上前與尹滿倉握了握手。


    尹滿倉剛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示意了手上的煤灰要躲。


    “下午到的大院那邊,”他解釋道:“國棟說這一車先給你送來。”


    “是嘛,那也用不著您幹活啊。”


    李學武笑著招呼道:“進屋喝水,我這也是剛從外頭回來。”


    “咱爺倆兒就甭客氣了——”


    尹滿倉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知道你出差了,我又沒啥事,就是來看看。”


    “這還是順道了,不然想來我也是沒有時間,沒有機會。”


    “順道啥啊,想來就來唄。”


    李學武示意了屋裏,道:“這兒就讓他們幾個忙活,咱們進屋歇歇。”


    “快忙你的,馬上就完了。”


    尹滿倉回頭示意了車上的東西,道:“你這剛回來,趕緊收拾收拾,等我們這忙完了,咱們一會再嘮。”


    “那得了,我安排夥食,”李學武笑著說道:“到我這了,咱們喝點。”


    這麽說著,他繞過車邊進了門廳,對迎出來的秦京茹交代道:“準備晚飯吧,夥食硬一點,肉菜多油多鹽。”


    尹滿倉不是李學武的親姑父,是他大哥的姑父丈人,是趙雅芳的親姑父。


    但依著他和大哥的親近,同尹滿倉這兩年相處的也很好。


    在紅星廠、在紅星村遇著了,他都沒有這麽客氣過,因為這是在他家裏。


    到這來了,甭管車上的東西是不是人家送的,就在你院裏幫忙,他多辛苦都得好好感謝人家,多親近客氣。


    待客之道,在細節,在禮儀。


    之所以要求菜硬點,便是如此。


    北方說硬菜,代表了夥食好,一般指大菜,肉菜,諸如肘子或者燒魚一類的。


    強調重油重鹽,是因為家裏顧寧吃鹽輕,再加上有孩子,所以菜的口味偏淡。


    來客人了,還是農村習慣了幹體力活的客人,這菜的口味就不能淡了。


    這就是細節,否則人家吃不慣,吃不好,就是你沒把人家當回事。


    李學武在家裏待客,還真沒有必須在意人家態度的,但他是要臉的人啊。


    客人不滿意,就說明他沒禮貌。


    跟門廳裏,對秦京茹交代完,他往裏走去換鞋,卻是見兒子爬了過來。


    李寧自打學會爬了以後,這屋裏地麵半米以下,便沒有了小零碎。


    很怕他不懂事,撿著什麽就塞嘴裏了。


    養活孩子殊為不易,尤其是年歲相差較小的孩子,李姝的好多玩具,對於不懂事的李寧來說都有危險。


    李姝小時候的玩具,多以巴掌大小為主,摔起來當當響的那種。


    現在有小人了,小娃娃了,零件滿天飛,很容易被李寧撿到嘴裏去。


    母親劉茵見天的眼睛長在了孩子身上,片刻都離不開。


    稍稍離開一點,不是磕了就是碰了,這屋裏大,擺件也多,帶孩子也是力氣活。


    這會兒見他進屋,李寧噔噔噔地爬過來,笑著就抓住了他的褲腿。


    然後就像爬樹一樣,勉強著抓著他的褲子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小家夥還不會說話呢,但已經足夠聰明了。


    仰著頭,嗓子裏嗬嗬地示意著,要讓他抱。


    孩子的視角,什麽東西都偏低,唯獨被家長抱在懷裏,可以看見絕大多數東西。


    “叫爸爸——”


    李學武換了拖鞋,一把抱起兒子,逗著他狠狠地親了一口。


    小家夥用胖乎乎的小手推著他,又想讓他抱,又不想讓他親。


    “都十月份了,光個大腚滿屋爬,”他拍了拍兒子的屁股,道:“冷不冷啊?”


    李寧卻是好奇地看著門廳外,那邊好多人在忙活著,他嘴裏叼著自己的手指頭,小模樣有多可愛。


    這會兒韓建昆早把行李送來了屋裏,還有一些從鋼城帶回來的土特產。


    等他停好了車以後,主動往卡車邊上幫忙卸車去了。


    劉茵接了孫子,示意兒子上樓洗個澡,換一身衣服,好輕鬆輕鬆。


    “彪子家裏挺好的啊?”


    “沒往家裏去,孩子太小了。”


    李學武一邊上樓,一邊解釋道:“忙完都黑天了,再往家裏去怕不好。”


    劉茵理解地點點頭,說道:“行啊,他爹媽沒在身邊,你過去了多看看。”


    “他丈母娘在那邊呢。”


    李學武站在樓梯上介紹道:“他丈人跟我們一車回來的,不願意待了。”


    娘倆兒借著這會兒工夫聊了兩句家常,李學武便上樓去洗澡換衣服去了。


    屋裏已經燒了暖氣,雖然京城不比鋼城冷,但十月中旬了。


    每年入冬的氣溫都不一樣,有的時候冷的早,有的時候冷的晚。


    今年就挺早的,薄雪都下了一場,算是入冬降溫的標誌了。


    李寧八個多月,快九個月了,經過了一個夏天的成長,對溫度的要求沒有那麽高了。


    劉茵帶孩子,還是老一套,光手光腳光屁股的,隻要肚子不涼著就沒事。


    一樓那屋徹底成了李姝的房間,所有的玩具被拘束了起來,大魔王也沒了室外隨意撇玩具的資格。


    剛回家沒見著閨女,是因為小毛驢上籠套了。


    兩歲半的小丫頭在顧寧的教導下,開始學習基礎文化。


    拚音、畫畫、寫字、認字、數字,甚至還會教她彈鋼琴。


    你說這麽小的孩子能會啥?


    養育過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子的學習能力,恰恰是這個時候最厲害。


    他們說話可能邏輯思維能力還不嚴謹,但學習能力絕對合格了。


    再有,顧寧教她這些,也不是嚴格的逼著她學,就是帶著她玩著學,學著玩。


    看圖畫書認知世界,聽故事學習人生觀,小孩子的教育從兩歲半完全可以開始了。


    “爸爸——”


    李姝早就聽見樓下的動靜了,這會兒光著小腳丫在爸爸一上樓就截住了他。


    “哎——我閨女努力呢?”


    李學武剛撂下兒子,這會兒又抱起了閨女,這澡咋洗,真是幸福的煩惱啊。


    李姝示意著爸爸到了書房,然後拿了草稿紙遞給他,示意爸爸點評幾句。


    其實就是讓爸爸快點看,快點誇。


    “哎呀,我閨女這字寫的真好看呀!”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端量了一下,問道:“告訴爸爸,這寫的是什麽呀?”


    “是李,李姝的李——”


    李姝很是驕傲地說道:“這是我的名字,媽媽教的。”


    “真棒啊,比爸爸都厲害了!”


    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巧妙地打聽到了閨女寫的是啥,完後狠狠地誇。


    “爸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李姝真厲害啊。”


    “嘻嘻——”


    小孩子才是最純真的笑,麵對誇獎展露出來的是內心的歡喜。


    李姝好喜歡別人誇獎她,而爸爸恰恰是她的粉絲,做什麽都誇她。


    這會兒小手笨拙地捂著嘴,嘻嘻笑著問道:“那你小時候不會寫名字嗎?”


    “不會,爸爸沒有李姝聰明。”


    李學武搖了搖頭,哄著閨女道:“那李姝要比爸爸更聰明,寫更多的字,看更多的書好不好?”


    “好——”


    李姝點點頭,很是認真地答應了下來,又介紹道:“我、我還會數數呢!”


    “是嘛!還會數數呢!爸爸都沒想到!”


    李學武放下閨女,點了點她的腦門,道:“那等爸爸洗個澡,換了身上的臭臭衣服,你給爸爸數數好不好?”


    “好——”


    李姝興奮地點點頭,催促道:“那,爸爸你快點哦——”


    “沒問題,你準備好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等會兒爸爸抱你下樓,你給叔叔姑爺也數數,好不好?”


    “李姝最聰明,最喜歡學習了。”


    “我還會背古詩呢——”


    ——


    辭舊迎新日,最是感恩時。


    當讀到這裏的時候,新年的鍾聲已經敲響,我們正式地來到了2025年。


    在這裏,老武祝願好哥哥好姐姐們,在新的一年裏事事順心,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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