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說請客,簡單地吃一頓接風洗塵酒,就還真沒鋪張浪費。


    招待所小包間,李學武、白常山,梁作棟,於德才,周澤川,一共五個人。


    其實早來的晚來的心裏都很清楚,李學武現在是保衛組的組長,下一步便是委辦主任。


    丁自貴走了有半個多月了,委辦這麽重要的部門卻遲遲沒有安排大主任,為啥?


    所以說,今天在座的都是他的屬下。


    而李學武張羅的這頓飯,主動提及盡地主之誼,接風洗塵,也是為了表達這個意思。


    “委辦那邊還沒收到消息,”李學武端起酒杯給眾人示意了一下,道:“但保衛組這邊應該是差不多了,還剩邰俊才同誌沒報到。”


    “邰俊才同誌跟我聯係了,”於德才給李學武解釋道:“說是還在培訓基地接受培訓呢,得年後才能來報到了。”


    “嗯,我知道,跟我說了。”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周澤川說道:“小琴同誌情況特殊,來廠的時間不能固定。”


    “尤其是年底這會兒,她的工作比較忙,年後找時間咱們再聚,你多理解。”


    “沒問題,李組長,”周澤川微微點頭說道:“進了保衛組的門,就是保衛組的人。”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跟同誌們有的是時間來認識和接觸。”


    “嗯,那今天就咱們。”


    李學武笑著對其他幾人說道:“工作需要,粗茶淡飯,意思意思,點到為止。”


    “這可不算粗茶淡飯了。”


    白常山主動與李學武碰了杯子,笑著說道:“感謝李組長的盛情款待。”


    “客氣,就這一杯啊!”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手裏的酒杯道:“一杯酒,不耽誤感情,也不耽誤工作。”


    “哈哈哈——”


    五個人六個菜,馮娟帶著服務員給擺的菜,又給倒了一輪酒便出去了。


    在倒酒的時候馮娟也是很會說話,巧妙地表達了這一桌酒席是李學武個人安排的。


    聽她如此說,在座的幾人甭管信還是不信,都又是一個態度。


    用自己的錢置辦酒席給新來的同誌接風洗塵,就衝這份闊綽,也得記一份心意了。


    其實幾人都很明白,這頓接風洗塵宴的核心目的是為了讓大家互相熟悉,便於開展工作。


    李學武用坦蕩和胸襟給他們打了個樣。


    六個菜三葷三素,酒是廠裏的新酒,這頓飯吃的十分有牌麵。


    席間於德才作為保衛組的“老同誌”,給周澤川說了說基本情況。


    李學武則是給梁作棟和白常山嘮叨了幾句年前年後的工作,以及目前委辦的情況。


    酒桌上談工作的便利顯現出來了,有些話是不適合在辦公室和公開場合講的。


    但在私下裏,你懂我懂的情況下,很容易講明白,說清楚。


    當然了,這也有劃線的意思,先禮後兵,在酒桌上說清楚,省的以後互相找麻煩。


    “最後一點兒啊——”


    李學武一語雙關地端起酒杯,笑著招呼道:“祝願各位在新的崗位上一帆風順!”


    ——


    “這個時間才想起來送禮?”


    李學武瞅了樊華一眼,從對方的手裏接過來文件問道:“早尋思啥了?”


    “不好意思啊領導,早沒想起來,等想起來的時候也晚了。”


    樊華倒是很實誠,她也知道李學武不喜歡聽謊話,更不喜歡聽抱怨的話。


    所以什麽工作太多、人手太少、最近太忙的話說也沒說,直接坦白地認了錯。


    李學武將看完的文件遞給了身邊的梁作棟,梁作棟看也沒看又給推了回來。


    樊華這對外辦主任是什麽來曆,他一清二楚。


    既然樊華是來找李學武匯報的,他哪裏會接這個手,不成了不懂事了嘛。


    “對象都有哪些人啊?”


    李學武見梁作棟不接,便將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直接問道:“有具體名單嗎?”


    “辦公室已經在列了。”


    樊華站在辦公桌前麵介紹道:“現有合作的外商、聯合工業的兄弟單位主要領導……”


    “太多了吧?”


    李學武微微皺眉,點了點桌上的文件提醒她道:“天南海北的,三天能送到嗎?”


    “隻能請貿易管理中心的同誌協助安排了,湊一湊唄。”


    樊華苦惱地撓了撓額頭,說道:“管咋地是一份心意,不是錢的事,對吧?”


    “嗬嗬,你說的倒是簡單。”


    李學武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說道:“印刷宣傳頁不要了,改成放大版的日曆吧。”


    “小五金鑰匙扣、筆記本啥的臨時訂製來不及了,從經銷商那邊直接采購吧。”


    “我是想著送酒來著。”


    樊華點了點文件的後半頁解釋道:“在京的駐辦事處、京城工業、部裏等等單位。”


    “嗯,這個想法也可以。”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跟酒廠那邊說一下吧,出一批反包裝盒的。”


    他撂下茶杯,看著繁華問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類似白盒香煙嘛。”


    樊華點點頭,說道:“隻要把包裝箱反過來裝酒就可以了,隻是您覺得可以送整箱?”


    “不要太小氣嘛——”


    李學武點點頭,挪開茶杯拿起鋼筆在文件上做了批示,道:“這算廣告的一種形式了。”


    “這筆費用你跟食品二廠和銷售處那邊說一聲,走一部分廣告宣傳。”


    他抬起頭提醒了樊華道:“不然就這部分費用,今年你們的招待費就不夠花了。”


    “謝謝領導——”


    樊華笑了起來,道:“正愁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呢,還是您想的周到。”


    “多用心,多用腦——”


    李學武塌了塌眉毛,在草稿紙上畫了掛曆的模樣,叮囑道:“把日曆排版在下麵,中間放咱們的主打產品圖,兩邊寫對應的語錄。”


    “可以把產品的介紹和經銷單位寫上去,”樊華提議道:“在夾縫處就可以了。”


    “嗯,算上封麵十三頁。”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眨了眨眼睛,問道:“知道把誰放在封頁上吧?”


    “知道,我又不傻——”


    樊華笑了笑,從李學武的手裏抽走了申請和掛曆的樣式,道別後便離開了。


    ——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禮是這麽送的。”


    白常山端起茶杯笑著說了一句,目光瞅向了梁作棟。


    三人就在管委辦的辦公室裏,是喝完酒過來小坐閑談的。


    周澤川那邊李學武已經帶著熟悉了保衛組,同管委辦的兩人還是第一次談話接觸。


    “我也是第一次見,長見識了。”


    見白常山看向自己,梁作棟嗬嗬笑著說道:“能把紅星廠帶成集團企業,咱們的管理班子還真是有真本事的。”


    “不容易啊——”


    白常山點點頭,說道:“年關難過,走親訪友是一難,拜訪同誌又是一難。”


    “難則難矣,易難矣。”


    李學武笑著放下茶杯,說道:“我是覺得君子之交淡如水,還是在合作,在感情。”


    他話裏有話地講道:“這還是倡導不過春節呢,不給他們送禮難道就不合作了?”


    “送禮並不是目的嘛!”


    “哈哈哈,您說的有道理。”


    梁作棟笑著坐直了身子,看向白常山講道:“以前廠裏給職工發福利都簡單粗暴,到兄弟單位之間走動關係更是有什麽送什麽。”


    “暖瓶廠就送暖瓶,搪瓷廠就送搪瓷鍋碗瓢盆,主打一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嗬嗬。”


    “咱們廠以前也是一樣。”


    李學武倚在沙發上,疊起右腿講道:“領導那時候也發愁,總不能送螺絲疙瘩吧?”


    “哈哈哈——”


    三人笑了一陣,他又說道:“也正是因為廠裏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福利產品,這才有了三產工業,有了以貨易貨的貿易管理中心。”


    “給部裏、給京城工業,給聯合單位和合作商送春節的年禮,還是在合作。”


    他解釋道:“印刷的掛曆能值幾個錢,采購些筆記本和鑰匙扣又能值多少錢。”


    “這些咱們廠或者經銷商那裏都能便宜拿到貨,包括咱們廠的茅台酒。”


    “哎,李組長,您說到這茅台酒了,我問一句啊,”白常山主動接話道:“天仙茅台和這個飛天茅台,還有這葵花茅台啥關係啊?”


    “嗬嗬嗬,您覺得呢?”


    李學武輕笑著問道:“中午咱們喝的就是天仙茅台,您覺得跟五星茅台有啥不同嗎?”


    “我也說呢——”


    白常山困惑地看向了梁作棟說道:“看著不一樣,喝起來好像沒啥太大的差別。”


    “我來的時間短,我也不知道。”


    梁作棟笑著示意了李學武這邊道:“我也等著李組長給咱們解惑呢。”


    “茅台酒有內銷和外銷兩版,內銷的就不說了,咱們供銷係統賣的就是這個。”


    李學武點點頭,解釋道:“說說外銷版,也就是您說的飛天茅台和這個葵花茅台。”


    “飛天茅台一直都是五豐行在港城經銷的,連瓶裝和圖案設計都是港城幫的忙。”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道:“這麽一說得是前年了,也就是六六年,因為飛天神女的圖案不好,就弄了個葵花茅台出來,是一回事。”


    “哦——”白常山了然地點點頭,問道:“這葵花茅台也是外貿版的。”


    “嗯,沒錯,說是賣的不咋太好。”


    李學武繼續解釋道:“這不咱們廠同五豐行有合作嘛,搞了幾個食品廠。”


    紅星廠的三產,包括食品工業,他們已經從紙麵上做過了解,李學武一說他們就知道。


    “科研所那邊搞出了釀酒的培養菌,結合京城的釀酒環境,有了天仙茅台這個牌子。”


    他在這一步上倒是一帶而過,心裏也是發虛,備不住往後飛天茅台要來打官司。


    就跟加多寶和同仁堂似的,堂兄弟多了,爭家產的時候要打架。


    “五豐行那邊還在做葵花的牌子,不過已經開始大力推廣咱們一起做的天仙牌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食品二廠的主打產品,天仙茅台酒,天外飛仙,喝完做神仙!”


    “嗯,這套詞用的好——”


    白常山點點頭,認同地說道:“同飛天茅台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是這牌子和商標……”


    他遲疑著挑了挑眉毛,目光看向了李學武問道:“飛天都飛不起來了,天仙還能飛?”


    “哈哈哈——”李學武爽朗地笑了起來,隨後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點頭說道:“不能。”


    “嗬——嗬嗬嗬——”


    兩人看李學武笑的莫名其妙,跟著的輕笑也是莫名其妙。


    “這年月哪有神仙了,誰都飛不起來。”


    李學武眨了眨眼睛,解釋道:“不過港城那邊倒還好,天仙還讓飛。”


    “哦——”兩人似乎想到了什麽,了然地點點頭,笑著對視了一眼。


    梁作棟微微搖頭,感慨道:“看來這天仙也難做啊!”


    “想要榜上有名,還得隱身,出去了才能顯形啊。”


    “哈哈哈——”


    李學武和白常山也被他的話給逗笑了,三人因為聊了酒的事倒是相處的愈加融洽了。


    “咱們廠與五豐行合作的重點便在這食品工業上,天仙茅台酒隻是一個項目。”


    他主動介紹道:“如果光說酒水,已經立項的紅酒、啤酒、果酒和藥酒也在其內。”


    “其他的還有預包裝食品、零食、再加工農副產品和罐頭一類的。”


    李學武攤開手講道:“食品工業是一個很大的範疇,咱們廠還是以代加工為主。”


    “出口的利潤更豐厚,對吧?”


    白常山捧著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是聽說咱們廠對外貿易做的非常好。”


    “不僅僅是利潤的關係。”


    李學武認真地介紹道:“食品貿易和農副食品貿易在國內是有限製和要求的。”


    “這跟收音機、電風扇等工業產品不是一個類別,更不在一個係統。”


    他手指點了點桌子,強調道:“相關類別的產品做內部貿易,走貿易管理中心可以。”


    “這一部分的銷售和經銷咱們都已經做了明確的限製和要求,所以主要還是做外貿。”


    “嗯,您這麽說我倒是理解了。”


    梁作棟點點頭,說道:“咱們廠就在工業體係內,怎麽搞銷售都沒有問題,食品不同,跟咱們不在一個係統內。”


    “主要原因還是外麵掙的多,哈哈哈。”


    李學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扯太遠,說多了容易落下把柄。


    “食品工業研究所那邊正在搞澱粉腸、肉幹、罐頭、鹹菜、冷飲、方便麵等食品項目,”他笑著擺手道:“有時間你們可以下去看一看,感受一下咱們廠的發展脈搏。”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見李學武站起身,白常山和梁作棟也起身與他握了握手,說道:“多跟李組長學習。”


    “哎,已經喝過酒了,還這麽客氣。”


    李學武笑嗬嗬地一一與他們握了手,說道:“咱們互相學習,有什麽事多溝通。”


    “那就聽您的,哈哈!”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各自有了譜,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工作了。


    剛調到一個部門或者新單位最怕什麽?


    那必然是閉門羹、緊箍咒、迷魂湯和下馬威了。


    有招數老道,心狠手辣的主管,還會給新來的同事擺一道殺雞儆猴的路數。


    無論是周澤川站在保衛組的位置上看李學武,還是梁作棟和白常山站在管委辦的位置上看李學武,都沒覺察出他有狠厲的一麵。


    綿裏藏針,話中有話,先禮後兵,這都是太正常不過的了。


    他們甚至會覺得李學武如此好說話,如此的熱情招待,會不會有什麽埋伏啊?


    你當他們沒聽過,沒遇到過這種?


    先給你吃顆甜棗,讓你覺得他是好人了,然後就被他給賣了。


    有的年輕人剛剛到單位,被人事賣完了又被同事賣,最後還被主管賣,你說有沒有?


    梁作棟是隨著兼並項目調進來的,白常山是組織調配,周澤川是空降兵。


    包括同梁作棟一樣,也是兼並項目但還沒來得及報到的保衛組副組長邰俊才。


    這些個即將在李學武手底下搭班子的人,你問問他們有誰沒聽過李學武名號的。


    就算是以前沒聽過的,就要來紅星廠上班了,不得掃聽掃聽,這地界兒有沒有地頭蛇?


    李學武現在的目標太大了,就算中層幹部大調整,正處和副處級幹部外調掌局分廠。


    可以他的名頭,想要渾水摸魚也是不行的。


    保衛處之虎、紅星廠之狐、工安部最年輕刑偵專家、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就他這光芒萬丈名聲在外,想要跟新來的同誌說自己不值一提,那就是欺負人了。


    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了!


    所以他也是沒藏著掖著,坦然地把兩個部門的幹部叫到一塊吃了頓飯。


    飯前飯後對他們分別做了目的性談話,管理者的姿態擺出來了,不用動手,已分高下。


    梁作棟早來幾天,李學武沒找他,就是為了湊一塊談,今天算是排了大小個。


    你看他和白常山、周澤川三人的表態就知道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往後的形勢變化不知道,但現在他們必須做小,服軟認輸。


    有一句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李學武現在就是李懷德擺出來鎮壓保衛組和管委辦的地頭蛇,還是特麽特別訥的蛇。


    ——


    “王露去你家拜年了嗎?”


    李學武將桌子上的煙盒丟給了夏中全,笑著問道:“她來家裏拜年了,你知道嗎?”


    “送了啥?不知道啊……”


    夏中全正叼了煙準備點火,聽他話裏的意思就知道不好,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嗬嗬嗬——”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昨天周末嘛,說是代雅軍來家裏看我嫂子了,我是沒見著。”


    “然後呢?”


    夏中全也有點摸不準自己外甥女的腦回路,很是為她心驚膽戰的。


    別特麽往大姑子家送了什麽不該送的東西吧,說了不該說的話吧?


    這事要擱王露身上絕對做得出來。


    你就想吧,誰家的姑娘第一次跟對象登門能把婆家的房子給燒了。


    你就說,滿京城的找,誰能幹出這事來!


    也就他們家這位大小姐了!


    自己的親外甥女,他太了解這個活祖宗了,不諳世事的愣頭青才是最可怕的。


    堪比熊孩子啊——


    “嗬嗬嗬——”李學武想起來也是覺得好玩,見他滿臉的緊張,便解釋道:“我嫂子挺滿意的,還誇她有一顆淳樸的童心。”


    就是不成熟,沒長心唄!


    夏中全知道了,絕對是出問題了,不然李學武的表情也不會是這麽的哭笑不得。


    “她到底送了啥?沒惹出什麽豁子吧?”


    “沒有,這是好話,真的挺好的!”


    李學武笑著說道:“她給我嫂子送了一箱鞭炮,還有兩箱零食和一箱飲料。”


    啪——


    夏中全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腦門,滿臉的無可奈何,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這倒黴模樣逗得李學武也跟著哭笑不得的。


    “挺好的,都是家裏過年能用得著的,有心了,”他笑著說道:“我嫂子的原話。”


    “聽王露說鞭炮是買給小外甥的,零食和飲料也是。”


    李學武笑嗬嗬地說道:“我嫂子直誇獎她用心了還買的好,就是孩子太小,才一歲,買的有點早。”


    “嗯,她爸媽慣著她,到你們家也慣著她是吧?”


    夏中全使勁抽了一口煙,氣也是氣笑了,說道:“我還千叮嚀萬囑咐的,漏了她了。”


    “我奶奶和我媽都特喜歡她,說是好姑娘。”


    李學武點點頭,笑著說道:“就衝這份心意,我嫂子也得記住這份情誼。”


    “唉——”


    夏中全用夾著香煙的手點了點李學武,說道:“記住了,家裏的孩子可不能慣著養!”


    “她喜歡玩什麽,吃什麽,就覺得送禮該送什麽了,長不大啊。”


    “這不挺好的嘛——”


    李學武聽他解釋,理解地說道:“行啊,我媽和我嫂子也是怕你們多心,讓我提一嘴。”


    王露是姑娘,如果按照習俗和禮儀,應該是男方這邊主動往女方那邊去拜年的。


    哪有姑娘主動往男方親屬家來拜年的,就算是親大姑子,關係處的還好也不行啊。


    關鍵是趙雅軍不在家,今年的拜年禮是趙雅軍的父親,也就是趙根來城裏送到王家的。


    也就是尹滿倉來李學武家裏吃飯後沒多久,兩個人一起來的,沈國棟幫忙開的車。


    如果趙雅軍在家,訂婚的第一年,他就可以在年裏接王露來家裏過個年了。


    包括走訪各家的親戚,認認門,拜拜年。


    當初李學武和顧寧訂婚後也是這個禮,隻不過顧寧不善言辭且六親不認,這才是他自己按照丈母娘的指引一個人去登門拜訪的。


    這麽說起來,王露和顧寧都有性格上好玩的一麵呢。


    一個是社交恐懼症,一個社交牛嗶症。


    李學武這麽解釋給夏中全,原因就是猜得出王露一定是沒跟家裏商量,自己做主來的。


    王露不知禮,作為趙雅芳的婆家,李家這邊不能不知禮。


    李學武在單位主動叫了夏中全點破了,晚點會安排大哥和老三往王家再跑一趟拜個年。


    這樣也省得大哥和老三帶著禮物登門拜年的時候讓人家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了。


    他和夏中全坐在辦公室裏沉默了好半晌,不知道該說點啥,想想都是好笑。


    嗯,一個王露引發的拜年連續劇。


    ——


    “這個坦途啊,”李學武點了點圖紙給王誌說道:“當初立項的時候我就說了不急。”


    “別的我不說啊,就這發動機——”


    他手指敲了敲設計圖的核心部分,指了對麵的夏中全以及其他車輛研究所的工程師說道:“你們自己說,這玩意兒能過關嗎?”


    “咱們都一點點的捋。”


    李學武雙手平按在圖紙上,說道:“別說什麽立項量產的事,還遠遠沒到那一步呢。”


    “現在你們選用的是汽油發動機,還是脫胎於紅星羚羊那台發動機的設計思路對吧?”


    他看向了王誌問道:“你就說,這台發動機能在各項數據和性能上完全碾壓212嗎?”


    “領導,我們這台發動機不完全是從羚羊發動機上引申出來的。”


    王誌有些著急地解釋道:“我們還參考了世界上先進的發動機技術,做了革新和改進。”


    他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保證這台發動機的性能要遠遠超過羚羊現用的發動機。”


    “你要說超不過,那科研的錢不是白花了?”


    李學武半握著拳頭敲了敲發動機的位置,問道:“這是即將用在羚羊二代改款上的發動機吧?”


    “是,也不是,”王誌打了個馬虎眼,見李學武皺眉,解釋道:“羚羊二代的發動機要比這台低半代,這是我們剛研製出來的新款。”


    “我不管它是幾代發動機。”


    李學武拳頭變掌拍在了圖紙上,認真地看著王誌說道:“我就問你它的性能到底能不能碾壓212的那款直列四缸汽油發動機。”


    王誌咬了咬牙,點頭強調道:“至少部分性能我們是能保證……”


    “那不管用,我不信。”


    李學武微微搖頭,直接否了他的話。


    “這麽跟你說,王誌,”他很明確地點了點桌子,講道:“紅星羚羊在進步,京汽的212也在進步。”


    “坦途的發動機不能在技術和性能上完全碾壓212一個時代,這個項目不能上。”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


    不等王誌開口,他擺了擺手打斷了對方,說道:“你想一想,坦途的車身有多大?”


    “你再想一想,212的車身有多大,羚羊二代的車身又是多大?”


    “212的車身尺寸是4080-1840-1870。”


    王誌是車輛研究所的負責人,也是車輛工程的工程師,他對項目的數據還是很了解的。


    “坦途的車身尺寸是4900-2010-1830。”


    “所以說啊——”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提醒他道:“你得站在全新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了。”


    “你們要解決的不是常規越野用途的車輛研究難題,而是一台陸地巡洋艦啊。”


    他拉過王誌帶來的項目備案,翻找了上麵的數據規劃指給對方道:“你自己看看。”


    “設計標準:空重為3噸,載荷為2.5噸,最大行進速度要過百,裏程數要超四百。”


    李學武把材料調轉方向示意給了王誌帶來的工程師團隊,問道:“就這個噸位,你們覺得羚羊二代半能拽的起來嗎?”


    “它在使用環境上已經明確了,通過縱坡坡度為60%,側坡坡度為40%,轉彎直徑要過13米,涉水深度要過50厘米,垂直越障高度要過40厘米,離地間隙要過30厘米……”


    “再研究研究——”


    夏中全也是撓了撓額頭,點頭說道:“這台車不急著上馬。”


    “可是——”王誌皺眉提醒道:“現有的技術投入成本過高,如果不拿出成績的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幾個坐下說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這才講道:“這台車本來就是細化市場的產物。”


    “你說的技術投入成本無非是發動機和變速箱等等,這是可以通用的嘛。”


    他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讓你們在去年就把坦途拿出來,我是想嚇唬嚇唬京汽的。”


    “當然了,咱們也不是開玩笑的,技術合格了,項目立馬就能投產。”


    “但是啊,我得說明白。”


    李學武認真地看著王誌以及幾位工程師強調道:“核心動力不過關,是拿不下訂單的。”


    “坦途設計出來是賣給誰的你們心裏清楚,沒有絕對的碾壓態勢能掰得過212嗎?”


    他點了點圖紙那邊道:“車身架構上還得再琢磨琢磨,輕兵所咱們也有關係,你們也多出去走走、看看、問問,不能閉門造車嘛。”


    “知道為啥讓你們去輕兵所不?”


    “嗯,知道,”王誌點點頭,說道:“您說的那種模塊化,是匹配輕武器裝備的。”


    “他們那什麽都有——”


    李學武靠在沙發上笑著點了點扶手,說道:“輕重機槍、迫擊炮、火箭炮啥的。”


    “我的要求很簡單啊,一個步兵班擠在上麵能行,模塊化火力打擊能力也得行。”


    “您說的要求一點都不簡單。”


    王誌苦笑道:“照您說的這個標準,汽油發動機不得行,除非上柴油發動機。”


    “哎!這也是個思路對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認真地問道:“你們有考慮過在坦途上使用柴油發動機嗎?”


    看著王誌幾人麵麵相覷的表情,他點點頭,說道:“我覺得這個想法很有可行性。”


    “柴油發動機?這能行?”


    王誌皺眉道:“那這到底是汽車啊,還是坦克啊?”


    “陸地巡洋艦,指哪打哪!”


    李學武手一指,麵相凶狠地說道:“沒有極強的素質和針對性,憑什麽搶212的訂單?”


    “這款車不鳴則已,我要它一鳴驚人,出來就要打服212,徹底拿走兵用采購訂單!”


    他坐直了身子,給王誌等人講道:“不要把自己限製在汽油車隻能用汽油機的誤區中,柴油機的動力更強,適應性更好,那就用柴油機。”


    “我給你們說啊,人得有點誌氣,憑什麽提及吉普車隻講212啊?”


    李學武大手一揮,講道:“三年之內,紅星汽車不僅要搶212的兵用訂單,還要在民用市場擠壓它,打垮它。”


    “您的意思是……”王誌遲疑著問道:“咱們要造更大的吉普車?”


    “除非是這樣,否則我想不到紅星羚羊能跟212拉架式的可能了。”


    “你看你,又困住自己了不是?”


    李學武點了點他,道:“紅星羚羊的定位就是緊湊型吉普車,再大就走形了。”


    “你們現在搞的坦途既然可以柴油化,那在汽油版上就不能城市化或者客用化了?”


    “思路要打開啊——”


    他手指點了點坦途的圖紙,就外形尺寸和內部結構進行了闡述說明。


    夏中全那邊已經了然於胸,拿起鉛筆和白紙就畫了起來,期間還問了李學武對不對。


    李學武仔細指導了幾句,圖紙上的汽車逐漸與記憶中的形象重合了起來。


    “你看看,還是夏總技術好。”


    他點了點夏中全放在桌上的圖紙道:“比212更大馬力,更低故障率,更輕燃油率。”


    “當然了,這都隻是個方向。”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大膽地嚐試,豐富的想象力,再加上務實的技術。”


    “如果可以的話,三年我等得起,五年我也等得起,不就是研究經費嘛,不差錢。”


    ——


    “哈哈哈,包主任,給您拜年了啊!”


    李學武同紅星廠的一眾領導一起“各奔東西”,在距離除夕這幾天開始了拜年的行程。


    在家的幾個副主任一人一個方向,李學武也被李懷德拎出來充大輩了。


    當然了,他的級別在這呢,拜訪的還是關係比較好,不在意這個的單位。


    比如合作比較緊密的東城信用社。


    李學武是由著對方的辦公室主任迎接上樓的,一進辦公室便同包培剛招呼了起來。


    包培剛也是很意外紅星廠的幹部們出來拜年,很是熱情地接待了他。


    “聽說你們要來拜年,嚇了我一跳!”


    包培剛讓了李學武在沙發上坐,玩笑道:“差點理解錯了,還以為你們來要錢的呢。”


    “哈哈哈——”


    李學武大笑著擺手道:“我跟您要什麽錢啊,您要是給派紅包,那我可接著。”


    “紅包沒有,紅茶有,哈哈哈——”


    包培剛也是試探李學武呢,這會招呼著秘書泡紅茶,嘴裏應道:“你們廠真有心了。”


    “嗨,這不是維持人緣嘛。”


    李學武很是坦然地解釋道:“我們李主任說了,過去的一年多虧大家夥幫襯照顧了。”


    “要是趕在過年再不來拜拜年,那不是把人緣都走盡了嘛——”


    他接過秘書端來的茶,笑著道了謝,而後才繼續說道:“我們還指望著來年您和東城信用社還得支持和照顧我們啊!”


    “這真是太客氣了——”


    包培剛笑著擺了擺手道:“咱們啊,用你的話來說是雙贏,互相成全。”


    “所以要說謝就見外了,讓你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我給你拜個年吧!”


    他這麽說著,作勢就要站起身給李學武鞠躬,還是李學武笑著給攔下了。


    瞧見了嘛,這也是個老雞賊,一點虧都不想吃的主兒。


    你不是無緣無故地來給我拜年嗎?


    那好,我現場就給你還一個,咱們還是話說開了,兩不相欠的好!


    你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坑了我,你李學武絕對做得出來!我告訴你!


    為啥?


    包培剛一定鬧不懂紅星廠來這出是為了啥,要真不是為了錢,那就有別的算計。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


    紅星廠老李的名聲在京城工業,不,整個一機部係統裏,那都是臭了大街的。


    這老小子把京城工業不少單位捆一塊來了個聯合工業和三產工業。


    結果呢?上車後就不是他了。


    拿聯合工業和三產工業當平衡器和助推器,真就踩著他們的肩膀要漲行市,開始搞晉級和集體化了。


    這一件事還沒完呢,因著征地的風波又賺了市工業和市裏一筆子,硬生生地兼並了十六家周邊企業,一口給自己吃成了胖子。


    得了,集團化的賦能有了。


    你說他就可著京城地界的企業禍禍嗎?


    也不是,冰飛聽說紅星廠把老外忽悠瘸了,這不是來參觀學習嘛。


    結果呢?


    紅星廠屬盤絲洞的,吃人不吐骨頭啊,硬生生地把冰飛的項目組給吞了。


    就這麽說吧,紅星廠委辦主動來電話,與信用社這邊溝通領導要來拜訪的事,包培剛聽了以後那都是思索再三才決定要見李學武的。


    “真沒事?純拜年?”


    兩人在辦公室喝茶打屁好一會兒了,不信邪的包培剛還在試探李學武呢。


    “嗬嗬嗬——”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您要不相信,那我就回去了,年也拜完了,我該去下一家了。”


    “嘿嘿,這不是鬧著玩呢嘛。”


    包培剛跟李學武還是有幾分私人交情的,李學武敢在大中午的來了,他能讓人走?


    “我還想問你呢,你們廠的汽車工業項目怎麽樣了?有啥好消息沒有?”


    “這才多久啊,能有啥好消息。”


    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道:“除了坦途那邊有了技術上的突破,其他都在計劃當中。”


    “哦?你說的坦途,是供應鏈大會上的那台大型吉普車嗎?”


    包培剛的興趣被勾起來了,他對那台具有絕對威壓的大型吉普車記憶猶新啊。


    “說說,都有啥技術性的突破啊?”


    他也是倒黴催的,李學武的話能搭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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