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血戰鄱陽雲霧迷,艨艟飄泊幾東西。


    白羽光搖驚宿鳥,素旌影動閃長霓。


    棹短棹長湖裏路,乍鳴乍咽帳中鼙。


    落日漁翁重釣罷,隻聽湖畔子規啼。


    卻說韓成替太祖投入湖中,那陳英傑對眾將說:“爾主既死,何不歸順漢王,


    以圖富貴?”楊璟說:“我們村野鄙夫,久為戰爭所苦,每每不欲從軍,乞將軍高


    鑒!”兩邊正把言語相持,忽聽得上流呐喊連天,百餘隻戰船衝將下來,劍戟排空,


    卻是常遇春、朱亮祖聞得太祖被困,急來救應。英傑奮力來攻,那亮祖跳上漢船,


    橫殺了十餘人。陳英傑認說太祖既歿,想他成不得大事,因而轉船自去。遇春、亮


    祖救得太祖船出,都來拜伏請罪。太祖說:“這是數該如此,但若得早來半個時辰,


    免得忠臣枉死耳。”便具說韓成的事。乃命諸軍移舡罌子口及左蠡子邊,橫截湖西


    口,且將書與友諒道:


    方今之勢,幹戈四起,以安疆土,是為上策。兩國紛爭,民不聊生,策之下也。


    曩者公犯池州,吾不為嫌,且還所俘士卒,欲與公為從約之舉,各安一方,以俟天


    命也。公複不諒,與我先仇。我是有江州之役,遂複蘄黃汙之地,因舉龍興等十郡。


    今猶不悔,複起兵端,二困於淇都,兩敗於康山。殺其弟、侄,殘其兵將,損數萬


    之命,無尺寸之功,此逆天悖人之極也。怨?餃罩?浚?說鼻拙鮃徽劍?渦煨燜?


    後,毋乃非丈夫乎?公早決之。


    友諒得書不答。太祖因韓成替死一節,也隻是心中不忍,時時長籲短歎。


    隻見帳外報說:“周顛在外,大步的跨進來了。”太祖便說:“你這顛子,近


    從那裏來?”他也不做一聲。太祖又問說:“我今在此征友諒,此事何如?”周顛


    大叫說:“好!好!”太祖說:“他如今已稱偽皇帝,恐我難以收功。”周顛仰天


    看了一會,把手搖著說:“上麵沒他的,上麵沒他的。”便把拄的柺兒高舉,向前


    做一個奮勇必勝的形狀。太祖便留他在帳中歇宿。


    當晚,俞通海對眾商議道:“湖水有深有淺,不便回還,不若移船入江,據敵


    上流。彼舟一入,必然擒住。”方欲依議而行,那陳英傑複來搦戰。太祖大怒說:


    “誰與我擒此助虐之賊,以報馬家渡口之仇?”恰有楊璟、丁普郎,向前迎殺。陳


    英傑望見了太祖,方知昨日為韓成所誘。兩邊衝殺多時,隻見俞通海、廖永忠、趙


    庸、朱亮祖、郭英、沐英六將,各駕著船,內載蘆草、火器,殺將上來,且戰且進。


    誰想那賊連著巨艦擁蔽而行,船上槍戟如麻,以拒朱軍。太祖看六將殺了進去,一


    個多時辰再不見形影,太祖捶胸頓足,叫說:“可惜!六員虎將陷於漢賊陣中。”


    正沒個區處,忽然間,看友諒後船,騰空焰焰的燒起來。但見:江水澄清翻作赤,


    湖波蕩漾變成紅。不多時,那六員虎將,駕著大船,勢如遊龍,繞出在賊船之後,


    殺奔而出。朱軍陣上看見,勇氣百倍,督戰益力,搖旗呐喊,震動天地。風又急,


    火又猛,殺的賊兵大敗。友諒見勢頭不好,便急令眾船,投西走脫。方得數裏,早


    有張興祖紅袍金甲,手執畫戟攔住大路,大喝道:“友諒弑賊,走那裏去!”一戟


    直刺入腦上,倒船而死。興祖便跳過船來,割下首級,仔細一認,卻是友諒次子陳


    達,不是正身。鳴金而還。太祖依著俞通海屯兵江中,水陸結寨,安妥了諸將,各


    自次第獻功。太祖對著眾將說:“適聞六將深入賊中,久無聲息,我不勝悽愴,幸


    得已成大事。今日之功,六將居雄。”因命酒相慶。席上複作書,著人傳與友諒。


    中間大都以“何苦自相吞並,傷殘弟、侄,勿作欺人之寇”相勸,及要友諒“卻去


    帝號,以待真主”等意。友諒複不答。太祖發了書去,便與眾將計議攻取之術。


    恰好軍師從金陵來見太祖。太祖便問軍師與張士誠交戰勝負的事體。劉基對說


    :“李善長並湯和、耿炳文、吳禎、吳良等,連兵累敗了張士誠三陣,他如今退兵


    在太湖裏安營。此乃鼠竊之賊,不足計慮。夜觀天象,西北上殺氣,甚是不祥。當


    應一國之主,想來陳友諒合當覆亡。然中天紫微垣亦有微災,因不放心,特來相探。”


    太祖把船擱住沙上,韓成替死的事細細說了一番,就問:“目今陳友諒有五百號戰


    船,每一號計船五十隻,兼領雄兵六十餘萬。聯柵結寨,實是難破,奈何?奈何?”


    劉基聽了結寨的光景,便笑道:


    “孫子有雲‘陸地安營,其兵怕風;水地安營,其兵怕火。上岡者恐受其圍,


    下岡者恐被其陷。’今水上聯船結寨,正取禍之道,豈是良策?有計在此,令六十


    萬雄兵,片甲不回。”太祖聽罷大喜,便問:“計將安出?”劉基說:


    “此須選那金木兩犯的日時,以火相攻,必然決勝。”太祖又說:“兩三次俱


    把火攻,但賊寨深大,四麵盡有排柵鐵索穿縛,外麵的火焉能透到裏頭?”劉基又


    說:“主公有友諒部下來投降的將校否?”太祖說:“盡有,盡有。”劉基說:


    “便令喚來。”不移時,卻有許多,都來聽令。劉基因對他們道:“公等來降,皆


    是棄假求真,識時務的好漢。今主公欲破賊兵水寨,要用公等裏應外合。此事甚不


    輕易,必須赤心報國者,方能成就這功勞。若不願行的,亦聽各人心事,不敢相強。”


    說罷,卻有丁普郎三十人,把身向前說:“向受主公厚恩,願以死報。”劉基定睛


    一看,便對丁普郎道:“丁鮑,丁鮑,我細推你今世原是類金狗星宿降生。來日是


    壬戌日,戌為金狗,是你歸根複命的日辰。且你記得令堂生你,皇覺寺伽藍托夢的


    話麽?”那普郎連聲應道:“曉得,曉得。


    自當赤心向前。”原來普郎生的日子,也是個壬戌日。三日之前,他母親夢見


    一個神明,將個盒子托著一個金狗兒,囑咐道:“此是天上婁星,該下生轉助真主,


    特借你的身孕產他。”他母親便問說:“尊神在何處顯異?”那神道說:“我是皇


    覺寺伽藍,去此有一千餘裏路程。”便口中念出八句詩,說:“此是你兒子一生光


    景,你可記著。”念道:


    湖影蕩星槎,忠魂秋夜賒。


    水寒天楚色,火陣舞昏鴉。


    此夜婁星降,他年功績誇。


    天衢應不遠,壬戌死生家。


    那伽藍拂袖而去。過了兩日,即是壬戌,果然生下他來。後來長成,他母親因


    念與普郎記識,普郎時常對帳中知己、兄弟說過。為此,劉基也曉得這事,因提醒


    他。便囑咐說:“你們今夜可去詐降友諒,明夜隻看外麵火起,卻從內放火為應。”


    眾將聽計,說:“舉火不難,隻怕友諒不信,有誤軍國大事。”劉基便附普郎的耳


    朵說了兩聲,各人便整理隨身要用物件,到晚駕一隻戰船,徑抵康郎山下。正是友


    諒與張定邊、陳英傑帳中飲酒,哨子報說:


    “有丁普郎等來見。”友諒喚至帳下,說:“爾等既降朱家,今夜來此,有何


    議論?”普郎對說:“前守孤城安慶,力不能敵,一時無奈,所以詐降。


    今晚得便,故率眾逃回,望主公容納。”友諒說:“你必為朱家細作,假意來


    降。左右們,可盡行捉下,斬訖回報!”隻見三十五人,齊聲叫道:“我等特來獻


    功,主公反生疑忌。”友諒便問:“你等來獻何功?”普郎說道:


    “我等聽他定計,叫常遇春來日領一萬雄兵,抄路往康郎山襲取水寨,所以冒


    險來報,指望封賞,反要殺害,此冤那個得知!”友諒聽了,大驚道:“不說不知,


    幾乎殺了好人!”因喚三十五個都入帳中,賜與酒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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