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南北兵連勢若何,雙雕落月接應多。


    此日四郊漸積壘,未見三輔羨投戈。


    出塞衛青尤何戰,從戎魏絳漫論和。


    漢家會奏平胡績,自有延年橫吹歌。


    自古道:“疑人莫用,用人莫疑。”又說道:“三思而行,再思可矣。”誰想這陳友定聽了驍將蕭院的說話,存省了半晌,反說道:“彼兵正銳,何謂疲竭,汝等那得亂惑軍心!”便叫階下群刀手,推出斬訖報來。不多時,那個蕭院做了黃泉之鬼。自此之後,這些軍將那個敢說一聲,便有許多乘夜越城出來投降的。明營軍中看他這等光景,四下裏攻打益急。早有朱亮祖率著部軍,攻破了東門,軍校爭呼而入。文殊海牙看勢頭不好,便也開水門出降。廖永忠率水軍鼓噪,直殺到官衙河畔。友定仰天歎息,退入省堂,正要服毒而死,恰被官軍縛住,解送到營。


    次日,湯和著令部將蔡玉鎮守延平。那友定兒子陳海,聞得父親被執,也服毒而死。湯和令軍中將友定送京,聽旨發落。即會同李文忠所部人馬,乘勢徑趨閩縣,奄至都城。鎮守元將乃郎中行省柏帖穆爾,聞大兵來到,知城不可守,便引妻妾上樓說:“丈夫死國,婦人死夫,從來大義如此。今此城必陷,我亦旋亡,汝等能從之乎?”妻妾相對而泣,盡皆縊死。隻有一乳媼抱幼子而立。穆爾熟視良久,歎說:“父死國,母死夫,惟汝半歲兒,於義何從?留爾存柏帖一脈可也。”便收拾金寶,囑咐乳媼說:“汝可抱兒逃匿民間,倘遇不測,當以金珠買命。”乳媼受命自去。有頃,大兵進城,穆爾從樓中放火,自焚而死。湯和聞知如此忠義,傳令於灰燼中覓取骸鼻,備冠帶衣衾,葬於芙蓉山下。因將聖主恩德,馳諭省下群邑,諸處俱各望風納款。恰好胡廷瑞率兵攻取興化,那建陽守將賈俊疇、汀州守將陳國珍,也都投順。於是泉州、漳州、潮州等處悉皆平定。湯和見福建安妥,仍會李文忠整旅回京。未及一月,諸將解甲韜胄,午門外朝見。太祖麵加旌獎賞齎有差。這方國珍反複不常,梟首示眾;這陳友定賜與胡深之子胡禎,待渠臠取血肉,以祭父親。三軍為之稱快。


    次日早朝,百官行禮方畢,走過中書左丞王溥出班奏說“近奉敕督采黃木建造皇殿,卻於建昌蛇古岩采取,忽見岩上有一人,身著黃衣,口中歌道:


    龍蟠虎踞勢岩蕘,赤帝重興勝六朝。


    八百餘年正氣複,重華從此繼唐堯。


    其聲如雷,萬眾聳聽。如此者三遭,歌畢忽然不見。乞付史館,以記符瑞。”太祖聽了說:“此事終屬誣罔,其視天書封禪者,有何差別?今後如此無證信的虛聲,一切不可申奏。”因命工人在大內圖畫的四壁,俱采豳風七月之詩及自己曆來戰陣艱難之事,繪圖以示後世。且說:“朕家本農桑,屢世以來,皆忠厚長者,積善餘慶,以及朕躬,乃荷皇天眷命,有此今日。特命爾為圖,凡有流離困苦之狀,悉無所諱,庶幾後世子孫,知王業之興極其艱苦,庶有儆懼,毋自幹婬,以思守成之道。爾等做官的,亦宜照朕立法,以儆後


    來,方可保有富貴,更亦不賢料,亦以克勤克儉,不至墮落家聲,以致為非作歹。”群臣皆呼萬歲。正及退朝,卻見兩個內官,著了新靴在雨中走過。太祖大怒道:“靴雖徽物,然皆出自民財,且非旦夕可就,爾等何敢暴殄天物如此?朕賞聞元世祖初年,見侍臣著有花靴,便杖責說:‘汝將完好之皮,為此費物勞神之事。’此意極美,大抵嚐曆艱難,便自然節儉;稍習富貴,便自然奢華。爾等急宜改換。”隨發內旨,今後百官入朝,倘遇雨雪,皆許著油衣雨服,定為常訓。


    明日天晴,太祖黎明臨朝,宣廖永忠、朱亮祖上殿,諭說:“兩廣之地,遠在南方,彼此割據,民困已久,定亂安民,正在今日。朕已敕鄧愈等率師征取,久無捷音。爾平章廖永忠可為征南將軍,爾參政朱亮祖可為副將軍,率師由海道取便東。然廣東要地,惟在廣州,廣州一下,則循海州郡自可傳檄而定,海北以次招徠,務須留兵鎮守。其有歸款迎降的,爾可宣布威德,慎勿亂自殺掠,阻彼向化之心。仍當與平章鄧愈等協心謀事。廣東一定,徑取便西,肅清南服,在此一舉。”永忠與亮祖二人,銜命出朝,擇日領兵前去,不題。


    且說徐達引大兵已至山東。鎮守山東卻是元將擴廓帖木兒,原是蔡罕帖木兒之子。原先癸卯年元順帝曾著尹煥章將書幣通好於我,太祖因遣都事汪可答禮。汪可去至元營,細為探訪軍務。這擴廓帖木兒便起疑心,拘留著汪可,不令還朝。後來太祖連修書二封問討,那擴廓帖木兒倚著兵勢,不以為然。才過一年,不意順帝削了他的兵權,使他鎮此山東,甲兵不滿五萬。是日聞徐達兵過徐州,擴廓帖木兒甚是驚恐,登時聚眾商議。有平章竹貞說道:“元帥麾下,雖有數萬之兵,奈散在山東、河南、山西等處,一時難聚。如今徐達智勇無雙,常遇春英烈蓋世;還有一個叫朱亮祖,他能鬼運神輸,當年曾在鶴鳴山,劈石壓死陳友定許多軍馬,不知如今陣上,他來也不來。至如郭英、耿炳文、吳良、華雲龍、傅友德、康茂才等一班,俱是驍勇的虎將。元帥與他拒敵,隻恐多輸少勝。莫若權棄山東,且往山西,再聚大兵,以圖恢複。”擴廓帖木兒聽了竹貞許多言語,便說:“這話兒極講得有理!”潛夜領兵,徑回山西太原府而去。


    哨馬報知徐達。徐達對眾將說:“擴廓帖木兒算是元朝重臣,他今退走,則各處守臣,必皆驚恐無疑。料這山東、河南唾手可得,河北燕京亦指日可定矣。”便趨兵直至山東沂州駐紮軍馬。守將王宜聞知,即率各司官吏出城迎降。嶧州地方也即投順。大兵徑到青州郡,青州守將恰是普顏不花。這不花守禦地方,甚是了得,向來抵當徐壽輝並陳友諒,前後拒戰三月有餘,固守城池調遣軍馬,俱有方法,誓與此城同為存亡,真個是赤心報國的忠臣。他見大軍壓境,便領了三千敢死之士,當先出戰。又分兵七千為後哨埋伏。我這裏郭英出馬,對了不花說:“守將,你可知天命麽?”不花回道:“我等為臣的隻曉得忠義為心,至於天命去留,付之天數,何必多說!”便揮戈直取冰英。兩人力戰良久,未分勝敗。


    忽聽一聲呐喊,那七千埋伏元兵,盡行並力殺來,把郭英困在核心,如鐵桶銅牆,更無出路。郭英心中忖道:“從來聞這不花手段高強,今日才見他的力量!”便吩咐三軍,麵不帶矢者斬。三軍抖擻精神,奮力的衝殺。恰好向南一彪人馬,為首大將乃是常遇春,領了三萬人從外攻入。郭英又從內攻出,內外夾攻。不花見勢不好,便領著殘兵急走入城,堅閉不出。徐達因令前軍直至城下,四周攻打。


    不花退入官衙,見了母親,說道:“此城危在旦夕,兒此身決以死報國,忠孝難以兩全,如何是好?”那母親回報道:“有兒如此,雖死何恨?況你尚有二弟,我的老身自可終養。”正在抱頭而哭,隻見外邊報道:“平章李保保開門投降,朱兵已入城了。”不花即至省堂服鳩酒而死。其妾阿魯真抱了幼子,攜了幼女,俱到後院池中投水而亡。徐達命將不花及殉節家小,備齊整棺衾,以禮殯葬。一麵安輯人民,三軍不許混離隊伍。於是山東、濟寧、萊州、登州諸郡,俱望風而歸。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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