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勤政殿燈火通明。


    越婈昏睡了一日還沒有醒過來。


    阿嫣被楊海叫來守著,她拿著冰涼的帕子時不時幫床上的女子擦擦臉,越婈昨夜泡了冷水有些發熱,身上微微發燙。


    她坐在床沿上給越婈擦了擦手指,心頭有些不安。


    之前越婈剛來乾元殿的時候,阿嫣就看出她想上位的心思。


    宮中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阿嫣隻是看在越婈年紀小,怕她走了歪路才好意提醒了幾句。


    後來越婈打消了這心思,她還欣慰了一陣。


    可現在...


    看著躺在龍床上的女子,阿嫣默默歎了口氣。


    被皇上看上了,就不是她想怎麽就怎樣了。


    須臾,宮人端了藥進來,阿嫣接過來正準備喂越婈喝下,就聽到殿門被推開,身著龍袍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阿嫣一愣,連忙把藥碗放在一旁起身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君宸州越過眾人,來到床邊看了看女子。


    “她還沒醒?”


    阿嫣搖搖頭:“越婈姑娘睡了一日,一直沒醒過來,今日她有些發熱,太醫已經熬了藥送過來。”


    男人瞥見一旁放著的藥碗,坐在床沿將女子扶起來抱在懷中。


    他讓女子靠在自己胸膛上,從身後擁著她,示意阿嫣將藥碗端來。


    阿嫣垂下頭不敢亂看,將還燙著的藥碗呈給男人。


    君宸州就著這個姿勢,一勺一勺地喂給越婈,動作十分輕柔。


    越婈不太喝得下去,藥汁流在手上,君宸州也沒嫌棄,耐心地將一碗藥喂了進去。


    “皇上,還是奴婢來吧。”阿嫣見著越婈喝不下去的藥汁都流了出來,弄髒了男人的衣服,她擔心君宸州生氣,急忙出聲說道。


    男人搖搖頭,伸手阿嫣遞上帕子,他將女子臉上的藥汁擦幹淨,這才將人放在床榻上。


    越婈雙眼緊閉,蒼白的小臉上有了些許紅潤,看起來比昨夜要好很多。


    想起昨夜她慘白無助的樣子,君宸州頓時覺得心裏很難受。


    也很熟悉。


    好似在什麽地方見過那一幕一般。


    他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起。


    “照顧好她。”


    君宸州看了她半晌,黑沉的眼眸中是讓人辨不清的神色。


    許久,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楊海急忙跟上去:“皇上您要去哪?”


    寢殿被越婈姑娘睡著,昨夜君宸州在書房一夜未眠,今晚總不能又窩在書房吧?


    “把東暖閣收拾出來。”


    楊海一時語塞,見他真往暖閣那邊去,忍不住開口:“要不,奴才讓人把越婈姑娘挪過去...哪能讓您睡那兒...”


    君宸州停下腳步,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耐。


    楊海立馬住嘴。


    黑夜沉沉。


    勤政殿中一片寂靜,隻有屋簷下琉璃燈散發著淡淡的光亮。


    東暖閣中。


    君宸州躺在床榻上,緊皺的劍眉間攢著一縷躁意。


    他睡得不太安穩,腦海中似有五光十色的幻境在爭先恐後的浮現。


    他看見自己在深夜中走進一座宮殿。


    宮殿外是許多侍衛把守著,而裏邊卻是一片蕭條,枯黃的樹葉旋轉著落在了地上,連個灑掃的宮人都沒見著。


    男人在殿外站了良久,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空蕩蕩的寢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窗邊的美人榻上躺著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子,她背對著殿門,瘦削的脊骨隱隱可見。


    殿內鋪著厚厚的地毯,男人的腳步聲很輕,甚至沒有吵醒那女子。


    女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細長的柳眉緊蹙著,小手揪著胸前的毛毯,鼻子紅紅的,腮邊還掛著一滴淚珠,我見猶憐。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定定地看了女子半晌。


    從深夜坐到天際微亮,他一動不動地守在女子床榻邊,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可不知為何,在快要碰到她時又收了回來。


    門外響起太監的聲音:“皇上,天快亮了...”


    榻上的女子如蟬翼般的睫毛脆弱的顫了顫,男人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虯起,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直到外邊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才起身。


    高大挺拔的身軀淹沒在陰影中,看起來竟然有一絲寂寥。


    “杳杳,再等等我...”


    君宸州的指尖突然顫了顫,似乎有什麽東西猛地砸在了他的心口,鈍鈍的疼。


    一股戾氣猛地竄遍全身,要將他撕碎一般。


    君宸州猛地睜開眼。


    外邊已是天色大亮。


    他急促地呼吸著,眉眼間還殘留著在夢中染上的冷戾。


    “楊海。”


    守在外邊的楊海聽到聲音立即推門進來,躬著身子道:“皇上有何吩咐?”


    在行宮不需早朝,但楊海還是第一次見君宸州睡到這麽晚,都快巳時了。


    他將這歸咎於之前因為越婈姑娘的事情兩天沒合眼,這才累得多睡了會兒。


    君宸州坐起身,看著外邊燦爛的陽光。


    他搭在膝上的手漸漸收緊,冷沉的黑眸中全是躁意。


    她到底是誰?


    “這宮中,哪個嬪妃的名字中有‘杳’字?”


    他記得上次的夢中,她自稱“嬪妾”。


    “位份在貴嬪以下。”


    楊海有些摸不著頭腦:“敢問皇上,是哪個‘杳’字?”


    君宸州一時語塞,他也不知,是哪個字。


    男人眼中的煩躁愈發濃烈。


    為什麽總是會夢見她。


    可偏偏一旦醒來,他腦海中那個人影便變得模模糊糊,根本想不起她的模樣和聲音。


    楊海奇怪地看了眼男人,小心提議道:“要不奴才讓內務府將各位娘娘的名諱呈上來?”


    他也不記得哪個妃子的名字中有“杳”字,宮中除了幾個得寵的嬪妃外,還有許多低位不受寵的人,哪能一個個都記得請。


    半晌,君宸州才抬起眼眸,臉上已經是一片平靜,他淡聲道:“不必了。”


    ------


    越婈醒來時已經是巳時末了。


    她頭疼得不行,一時什麽都想不起來,放空似的躺在床上盯著頭頂明黃色的床幃。


    明黃色?


    越婈突然一個激靈,猛地坐起身。


    她環視四周,再看了看自己躺著的床,這分明是君宸州的寢殿!


    越婈急忙想要下床,恰好阿嫣走進來,看見她醒了聲音欣喜:“越婈?”


    “你終於醒了。”她忙扶著人起來,“怎麽了?你要去哪兒?”


    “我...”越婈張了張嘴,把她拉到一旁有些心虛地問了問,“我怎麽睡在這裏了?”


    “前日夜裏皇上把你抱回來的,然後就請了沈院判來,之後忙到大半夜沈院判才出來,之後楊公公就讓我進來伺候。”


    阿嫣戳了戳她的胳膊:“發生什麽了?你病了?”


    見阿嫣不知道自己中藥的事,越婈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她。


    畢竟這事牽扯到端王,她不知道君宸州要怎麽處理。


    “越婈姑娘可醒了?”兩人說話之際,聽到外邊響起楊海的聲音,阿嫣立馬住嘴,走過去拉開門。


    “楊公公。”


    楊海看見殿內越婈好生生地站著,立馬喜上眉梢。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過來,皇上又要發火了。


    “楊公公...”


    越婈走過來,一時有些尷尬,特別是想到那夜自己和君宸州在鑾輿上.....


    她感到耳根子有些發燙。


    “姑娘既然醒了,收拾下就去書房吧,皇上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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