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放言》詩曰: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此處所謂周公恐懼流言一事,原見《今文尚書》之《金縢》篇。該篇之大略為:武王於滅商次年生重病,周公即向祖宗太王、王季、文王祈禱,願以身代死。後將書寫祝詞的典冊納入“金縢”之匱(以金質繩索捆束的箱匣),並誡史官不可語人。次日武王病愈。後武王死。成王繼位,周公攝政,管叔等放出流言:“周公將不利於孺子。”於是周公“居東二年”。不久,周公作《鴟鴞》一詩送給成王,表明自己慘淡經營的苦心。但成王仍不理解,因之惹惱了上帝。是秋,莊稼長得很好,但將收獲時,忽然雷電交加,狂風大作,莊稼倒伏,國人大恐。成王與大夫們穿上祭天的禮服,打開金縢之匱,取看文書,發現了周公祈求代死的冊書,知道了周公的忠心,於是成王出城親迎周公。上帝因之息怒,是年莊稼豐收。


    該篇所表現出的天人感應、人鬼相通的迷信思想,自屬荒誕,但其中某些問題是真是偽,卻引起了大家研究探討的興趣。


    (一)周公祈求代死並納冊金縢之匱是否事實,目前尚難定論。被後世譽為“不虛美,不隱惡”的《史記》在《魯周公世家》中不僅詳載了武王病,周公祈求代死的金縢之事,而且還有這樣一段:“初,成王時少,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沈之河,以祝於神曰:”王少未有識,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冊於府,成王病有瘳。及成王用事,人或譖周公,周公奔楚。成王發府,見周公禱書,乃泣,反周公。“此段不見於其他典籍。三國時譙周以為,此與《金縢》所述本為一事,因”秦既焚書,時人欲言金縢之事,失其本末“,誤傳為此。而唐代司馬貞認為雖”經典無文,其事或別有所出“;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周公就是兩度祈求代死了。


    除《史記》外,後世一些史籍亦基本肯定此事,曆代經學家更是對此深信不疑。前舉白居易之詩即持肯定態度。


    而另外一些學者對該篇卻提出不少疑問。如北宋程頤認為該篇“意多淺晦”,“疑其不可盡信”。其後王廉、王夫之、袁枚等也都提出一些理由疑為偽作。近代著名史學家顧頡罷在論《尚書》各篇的寫作年代時,也曾指出《金縢》篇“文體平順,不似古文”,“決不是東周間的作品”。如果真是如此,那麽《金縢》即為後世崇拜周公者根據傳說增飾而成,其真實性就很可懷疑但是,僅從文體上辨別真偽,也還不是無懈可擊的。明代鄭瑗在《井


    觀瑣言》中即已指出:《尚書》詞語聱牙,蓋當時宗廟朝廷著述之體,用此一種奧古文字,其餘記錄答問之辭,文體又自尋常。他舉出一些例子證明此點,並指出後世亦是如此。近代有的學者亦持此種觀點。


    因此,《金縢》是否為偽作,仍難定論;而《金縢》所述之周公代死一事的可靠性究竟多大,亦很難斷定了。


    (二)假如《金縢》所述基本為事實,那麽,周公是誠心代死呢,還是玩弄某種欺世盜名的把戲呢?這也是一個難以搞清的問題。明代李贄在《史綱評要》中概述金縢之事後,評曰:“周公何故好名,作此俑人也。”弟代兄死,子代父亡,周公在這方麵算得上一個始作湧者。顧頡罷也曾指出《金縢》中的周公好像“是一個裝神作怪的道士”,他的祈禱祖宗“仿佛用了糖果哄小孩似的”。一般他講,周公玩把戲的痕跡不難看出。祈禱之後,納冊於匱而又誡史官不可語人,這真是欲揚之先抑之;納於金縢之匱而非別處,其用心亦不可謂不深。“天道示警”後成王馬上去開看金縢之匱,可見該匱是盛放救命法寶的器具,到了關鍵時刻就會被打開,而對其中的冊書,人們是會深信不疑的。周公深知此點,所以納冊於匱,隻能是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由於曆史條件的限製,求鬼問卜,裝神作怪,也許還是虔誠的表現,納冊於匱也許正是符合禮儀的行為。因此,周公究竟是誠心代死,還是玩弄把戲,也還是無法最後斷定的。


    (三)關於“我之弗辟”與“周公居東二年”的訓釋及《鴟鴞》的作者問題。這點也關係到金縢之事的真偽。


    周公聽到管、蔡流言後說:“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於是“居東二年”,對此向有不同的解釋。


    一是將“辟”釋為“行法”(如王肅《<尚書>注》、《偽古文尚書》孔傳),或釋為“君位”、“掌握政權”,將“居東”釋為“東征”。此種訓釋的問題在於似與全篇旨意存在邏輯上的矛盾。因為既然周公掌握了政權,進行東征,能對管、蔡“行法”,何以又逗留不歸,隻能作《鴟鴞》以明誌,待天變促成成王的親迎呢?


    二是把“辟”釋為“避”,“居東”釋為“避居東都”,這種訓釋雖似合於全文旨意,但又與某些語句難以吻合。因為前有“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後又有“罪人斯得”之句,如果不把“居東”釋為“東征”,也是難以講通的。當然,如果“罪人斯得”不是指管、蔡被誅而是指另外的我們目前尚不知道的事件,也許是能講得通的。


    三是太史公作《魯周公世家》時,將“我之弗辟”句改為“我之所以弗辟而攝政者”,這裏對“辟”字的訓釋同二,而句意卻同一。


    《鴟鴞》是否為周公所作也是很值得懷疑的。該詩為“豳風”中的一篇。《詩序》承襲《尚書》之說,曰:“《鴟鴞》,入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誌,公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但近代有人認為此說並無確證,不足為憑。


    總之,金縢之事或有或無,周公祈代成王死是真是偽,直至目前尚難作出明確的結論。


    (於聯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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