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中國曆史學出發點一座不朽裏程碑”的偉大巨著——《史記》記事的斷限,是學術界兩千年來一直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史記。太史公自序》上明言:“於是卒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自黃帝始。”又雲:“餘述曆黃帝以來至太初而訖,百三十篇。”


    從這兩段話看,上限和下限都各有兩個斷限,是自相矛盾的。於是引起了後世者的爭論,而焦點又集中在下限上。關於《史記》的下限,自古至今,大致有7種觀點。


    一、訖於麟止說。


    西漢揚雄說:“太史公記六國,曆楚漢,訖麟止。”(《漢書。揚雄傳》)東漢班彪說:“太史令司馬遷……上自黃帝,下訖麟止,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後漢書。班彪傳》)三國張晏說:“武帝獲麟,遷以為述事之端。上記黃帝,下訖麟止,猶《春秋》止於獲麟也。”(《史記。太史公自序集解》)近人崔適、梁啟超也力主此說。崔適《史記探源》羅列八條證據以成其說,他把凡是麟止以後記事一概斥之為“妄人所續”。《史記》斷限訖於麟止的說法較為流行。魯迅在《漢文學史綱》中也說道:司馬遷“終成《史記》一百三十篇,始於黃帝,中述陶唐,而至武帝獲白麟止,蓋自謂其書所以繼《春秋》也”。


    關於“麟止”,究竟指的是何事、何時?就是在持訖於麟止說的學者中,解說也不盡相同。一說指漢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一說指漢武帝太始二年(前95年)“改名黃金為麟趾褭蹄。”(均見《漢書。武帝紀》)兩事相距,乃有28年之遙。


    二、訖於太初說。


    東漢荀悅、唐劉知幾、清梁玉繩、日本瀧川資言等人從《太史公自序讚》著眼,籠統地說:“訖於太初。”太初係漢武帝第七個年號,由公元前104年到前101年,共計4年。《史記》為何訖於太初?梁玉繩等認為,司馬遷太初元年始作史,故訖於太初。又為何說訖於麟止?粱玉繩認為這是假設之辭,表示效法《春秋》。瀧川氏還認為是“表作史之時”。主訖太初說者,以朱東潤持論最為有力。他不僅對崔適的論據,逐條駁斥,並且列出9例以證其說:“訖於太初前一年,即元封六年。”


    三、訖於天漢說。


    東漢史學家班固撰《漢書。司馬遷傳》。書中曰:“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天漢。”讚同這種說法的有司馬貞和張守節。司馬貞《史記索隱後序》曰:“夫太史公紀事,上始軒轅,下訖天漢。”張守節《史記正義序》曰:“《史記》者,漢太史公司馬遷作。……上起軒轅,下既天漢。”天漢為漢武帝第八個年號,由公元前100年到前97年,上與“太初”緊緊相連,共計4年。


    四、訖於武帝之末說。


    褚少孫說:“太史公紀事盡於孝武之事。”著名史學家範文瀾在《正史考略》史記條中闡明:“太初以後事,則猶《左氏》之有續傳也。”


    五、訖於太初、天漢折中說。


    郭沫若在他主編的《中國史稿》中雲:“《史記》止於太初、天漢。”一家獨唱,引起百家爭鳴。史學界有人撰文說,郭老獨說《史記》止於太初、天漢,意在折中。把原來尚未分辨清楚的《史記》斷限弄得更加複雜、撲朔迷離了。


    六、訖於征和三年說。


    征和為漢武帝第十個年號,即由公元前92年到前89年,也隻4年。此說僅見於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他說:《史記》紀事,“訖於太初四年”,而最後記事則訖於征和三年。他又說:“最晚之記事,得信為自公手者,唯《匈奴列傳》之李廣利降匈奴事(原注:征和三年);餘皆出後人續補也。”


    有時、有事,確也引起史學界一些學者的共鳴。


    七、斷於太初四年而大事盡武帝之末說。


    今人張大可在《西北大學學報》1983年第2期上發表文章,力排眾難,據《史論》五體材料,排表列具,指出:漢武帝即位,至元狩元年曆十九年,文治武功,方興未艾。元狩元年至太初四年曆22年。這一時期,漢武帝外伐四夷,內興功作,獲得了巨大成功,故封禪改曆,象征西漢極盛。太初四年,貳師將軍李廣征大宛還,西域歸附,漢武帝的事業達到了光輝的頂點,此後從頂峰上跌落下來。司馬遷躬逢盛時,又親自參與改曆,激動非凡,決定將《史記》下限從“至於麟止”,延伸到“太初而訖”。張大可在對其他諸方麵問題作了一番考訂以後,得出如下結論:《史記》斷限,“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是司馬談效法《春秋》而發凡起例的計劃:“述曆黃帝以來,至太初而訖”是司馬遷修改其父計劃以成“一家之言”的實際斷限。司馬遷的這一修正,充滿了創新和進步思想。“上起黃帝”是大一統曆史觀的反映;“至太初而訖”則是實錄精神的生動體現,它以曆史發展的自然斷限,“鹹表始終”,“綜其始終”。所以“至太初而訖”乃是一個時代的斷限,並非絕對年代,初為太初元年,而後發展為太初四年,附載大事則盡武帝之末。


    若取絕對年代,當從年表,以太初四年為準。


    關於《史記》的斷限,王充有言:“不能二全,必非其一。”據上不完全所述,竟有7種見解。是麟止、太初、天漢、征和三年,還是盡武帝之末?或者真如郭沫若所說的太初、天漢之間呢?此外,是否還有其他更能說服人的高論呢?


    (周朝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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