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自會白首不離,你說吧,我聽著。”


    夜很靜,據說通常黑夜和黎明交替的那一段時間,天色最為灰暗,正是人們常說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時間。


    遠處依稀還有沒睡的人放著煙花爆竹,火光驟亮,繼而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見。


    東宮太子妃的寢宮之中,室內的爐火燒的很旺,在鏤空的銅爐之中散發著赤紅色的光芒。


    然而在這溫暖的溫度之下,氣氛卻有些詭異的安靜。


    劉玉瑤看著麵前的男人,略微有些局促,但是表情又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你難道就從沒懷疑過我……”


    李徹微微一笑,將人擁入懷中:“我隻會懷疑你哪天不再想與我白頭到老了。”


    “還有嗎?”


    “沒了。”


    “你……你沒和我成親之前難道沒聽說過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聽別人說起過。”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下巴墊在男人的肩頭,微微咬唇:“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記得了,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人,記住作甚?”


    他這話說的無可厚非,那時候他對於這門親事非常反感,對於皇後要往自己身邊送進來的每個人都反感,但他除了遵旨之外頭也無力反抗。


    不過說起來,反抗也沒什麽意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那成親之後,你覺得我是個什麽人?”


    有點緊張的問出了這個問題,她期待著他的回答。


    “有點傻,但卻又不傻,恩怨分明是你的優點,也是缺點,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你是我的娘子,是要與我白頭到老的人,自然比任何人都好。”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說的劉玉瑤心裏暖暖的。


    “那……若是我背後沒有劉家,沒有爺爺,沒有爹,甚至也沒有皇後娘娘這位姑姑,你……還會喜歡我嗎?”


    “要與我長相廝守之人,隻是你劉玉瑤而已。”


    “那如果我不是劉玉瑤呢。”


    似乎生怕自己沒有勇氣說出來,男人話音一落她就這麽直接橫插了一嘴,略有些緊張的說了出來。


    這室內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安靜的有點詭異。


    她從男人的懷中離開,皺眉看向這個人,隻見他麵無表情,並無驚駭也無疑惑,更沒有出乎自己意料的憤怒,隻是平靜的看著自己,看的她心裏不禁毛毛的。


    “就算你不是劉玉瑤,我也不在意。”男人如是肯定。


    後者皺緊眉頭看向他道:“我不信。”


    “哦?”


    “我剛才問你的每一句話你都回答的那麽幹脆,唯有這一句話你回答的一點也不幹脆利索,你一定是在敷衍我。”


    縱然她在男人眼中真的就是一個呆呆傻傻的女人,但身為女人,這份敏感還是有的,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衍伸出許多猜忌。


    “敷衍你什麽?說將來帶你出宮是敷衍你?說將來帶你回玄風寨是敷衍你?”這位一國儲君嘴角微微勾起,噙著一抹微笑。


    後者一個怔愣,自己反而驚訝起來:“你……你什麽時候說過的?”


    “你八成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清楚。”


    “那你……”


    “我知道你沒有爺爺,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有的隻是玄風寨的那群忘年之交。你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不會吟詩作對,隻會舞刀弄棒,一手的三腳貓功夫。我還知道你叫常樂,不叫劉玉瑤。”


    她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恍如遭人棍棒一擊,指著李徹就直接蹦了起來,站的遠遠的,不住搖頭說道:“你,你怎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是爺爺告訴你的?!”


    “玉瑤。”男人似乎沒有預料到她竟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馬上起身要去拉住她,然而她卻一直向後退去,撞上了檀木屏風,險些被絆倒。


    “你別動了,我不過去就是。”男人好言相勸道:“你聽我說,沒人告訴我,是我自己起疑,派人去查的。”


    劉玉瑤還是有點不相信,她搖頭說道:“他們說我和劉玉瑤長得一模一樣…”


    “我並未見過劉玉瑤本人,但誠如你說,成親之前的你和成親之後的你有所不同,我這才起疑。”


    果然如此……當初有弄影在身邊規範著她,讓她規行矩步,但後來弄影被自己趕走了,她在東宮也就愈發放肆起來。


    “玉瑤。”


    就在她低眸沉默的時候,腰身已經被男人環在懷中,收緊。


    “既然你今晚提起此事,那我便給你吃一顆定心丸,你盡管放心,不管你到底是誰,因何入宮,既然與我拜堂成親,日後,你便是與我白首到老之人。”


    劉玉瑤抿了抿嘴巴看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山賊。


    她這個山賊做了一樁大買賣,搶了這個國家的太子,並且將他帶上了山做成了壓寨夫人一樣。


    可又因為這位‘壓寨夫人’是人中之龍,天之驕子,她又帶著深深的罪惡感,這一切,好像都不是他應得的。


    “既然今晚我們夫妻二人將所有的話攤開來說了,”隻聽李徹又道:“日後便不要有任何隱瞞,在我麵前更不用裝模作樣,自己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知道嗎?”


    她看著這個男人莞爾一笑:“我不想穿那些長長的裙子,走路容易絆倒。”


    “可以。”


    “我也不想看書不想寫詩。”


    “可以。”


    “也不想……”


    她話說不下去了,到了嘴邊卻又咽下,隻是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道:“我想睡覺了……”


    “好,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將人抱到床上,放下蘿帳,隔絕了外麵的燈桌光芒。


    男人側身看著她,反而讓她覺得有幾分羞赧,抱緊了男人的脖子,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他的懷中。


    “也不想和你分開。”


    “嗯。”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照慣例,皇室成員都要早起於長安殿拜祭先祖。


    雖然早在年前就有過祭祖的活動,但那時候是個大陣仗,今日也就是個小陣仗。


    帝後二人攜儲君夫婦進入長安殿,於祖宗牌位前行禮參拜。


    妃嬪與其他皇子,公主則於殿外一同參拜。


    眾人無不錦衣華服,穿金戴銀,好似將一年來最好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一樣。


    不過也確實是最好的,年前命針工局和司製房趕製,不舍得穿戴,留的就是在大年初一。


    隻是皇上依舊龍袍錦繡,除了是麗貴妃親手縫製之外也並無獨特之處。


    皇後則是鳳鳥逐日的對襟長衣罩體,金鳳展翅金簪步搖,濃施脂粉,紅光滿麵,儼然一國之母的風範。


    太子今日是一件明黃底色袖蟒服的長衣,玉帶容嗅一應俱全,金冠墨發,絲絛垂耳,儼然是一絲不苟。


    他一向都是一個極修邊幅之人,縱然為人口碑不不好,但於這些禮數穿戴方麵卻是一絲不苟,好似就算他哪天要一命嗚呼,也得體體麵麵。


    太子身邊的太子妃則內穿一身茄花紫的白鳥朝鳳孺衣,並石榴同色群,外罩一件銀狐滾邊的紅色昭君鬥篷,腰腹滾圓,看上去比之年前有幾分豐滿。


    縱然才說過不想穿金戴銀,她今日也沒少在打扮上下功夫。


    這早已不再是個人喜好之事,而關係到太子的顏麵,為了這個人,就算是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她也會去做。


    在祭拜結束之後,一行人又登上轎攆,浩浩蕩蕩的往清泰殿去了。


    在這裏帝後二人將接受晚輩們的拜年,還有封賞,取意一年之中開頭紅。


    太子夫婦二人先進來參拜,帝後送上封賞之後,便聽那一國之君抖著胡須嗬嗬笑道:“朕於昨日宴上怎麽沒見到太子妃?”


    劉玉瑤想到自己昨天和太子賭氣,加上動了胎氣沒有前來,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那帝王見她嬌俏可人,也不禁露出和藹笑容。


    隻聽皇後說道:“陛下有所不知,太子妃昨日被臣妾留於鳳藻宮中,所以錯過了來清泰殿的時辰。”


    皇後說完,那帝王就微微蹙緊了眉心,似乎對她說的插嘴有點不滿意:“這麽說來,還是太子的錯了……”


    李徹坦然站於原地,笑著答道:“怎麽父皇隻會說是兒臣的錯?萬一這錯的是太子妃呢?”


    劉玉瑤私下裏瞪了太子一眼,後者倒是施施然冷靜如常。


    一國之君有些不悅道:“既是夫妻二人,便該和睦相處,太子妃縱然有不是,那也是東宮正妃,豈是來路不明之人可取而代之的?”


    “來路不明之人?”太子道:“父皇怕是要說兒臣的側妃吧?”


    “難道朕還不能說說了?!”一國之君一怒,聲音加大了幾分。


    皇後一旁趕緊打圓場道:“皇上,這大過年的,不至於動氣,太子殿下快伏個軟吧。”


    隻聽李徹微微一笑,抱拳行禮道:“兒臣知錯了父皇。”


    難得見他有這麽聽話的時候,那帝王冷哼一聲也不想和他計較,揮手道:“你們出去吧!”


    “是。”


    二人前腳出去,洛清王夫婦二人後腳就來了。


    正兒八經的打了個照麵,洛清王夫婦給他二人見禮,劉玉瑤麵露喜色,奈何在清泰殿門口,自己也不便多言。


    殊不知也就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李徹兄弟二人已經私下過招,新的一年,免不了又是一次激烈的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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