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就隻傳染給你,不傳染給別人!你父皇是故意的吧!”


    李徹叫道:“你胡說!”


    “唉,看你這麽可憐,我就告訴你吧,我以前養了一隻綠眼的波斯貓,後來被母後帶走了。我要那隻貓,母後一直說她喜歡!我當然不高興,但母後就是不給我。”


    “君子不奪人所好,凡是孝子,臥冰求鯉都能做的出來,給你母後一隻貓又怎麽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我也喜歡那隻貓啊,母後若是君子,就不該奪我所好!”


    “歪理!”


    小王子雙手叉腰瞪著眼睛說道:“你聽我說啊!我還沒說完呢!”


    李徹道:“好好好,你說!”


    “後來,悄悄的去母後宮裏找那隻貓,你猜怎麽著!那隻貓原來早就病死啦!母後就是擔心我知道之後傷心難過,才不告訴我的!但越不告訴我,我就隻會更加傷心難過,你說是不是!”


    李徹點頭,低低歎了口氣:“比起病死這個消息,不給你,倒也還算是好的。”


    火棘眼睛一亮,隨即說道:“所以,比起不讓你見,說不定還有別的隱情呢!”


    這話說的他小小孩童的心底激蕩了一下,那時候的他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別,他有一個三舅,記憶中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少年英雄,本要打算戰勝歸來就與心愛女子成親,但那女子卻沒能等到那天。


    不過好在那女子尚有一個遺腹子,給三舅留了一條血脈,隻是那女子生下孩子之後就殉情而去,並且給孩子起名沈文華,就是希望他能是這武將世家唯一一位棄武從文之人,保他性命平安。


    他還記得當初看到三舅棺槨歸來的時候,漫天白幡,紙錢飄飛,母後哭成一個淚人,一遍遍叫著三哥。


    他說三舅哪去了,母後說從此這世間,再無此人,那一刻,他才真正覺得傷心難過。


    死,對於他來說,就是從此這世間再無此人,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


    所以火棘的話著實讓他膽戰心驚,但卻又隨即搖頭否定:“不會的,不會的,母後不會有事,父皇也說母後很快就會康複,隻是不讓我去見罷了。”


    “你真是傻,你父皇疼你,不忍心見你傷心,但那人可是你母後,你見不到她,她見不到你,和被軟禁有什麽區別?還有,你自己不都說了嗎,凡是盡孝,臥冰求鯉都不為過,你這就是做兒子的樣子?唉,我真為你覺得羞羞啊!”


    火棘王子三言兩語就將他說的六神無主,隻覺得天旋地轉,心中說不出的恐慌和害怕。


    那時候尚是早春,冰封尚未消融,一大早起來的時候嗬出的熱氣還會帶著白霧。


    兩個年級相仿的孩子貓著腰溜出了東宮,尚還是早朝的時間,前庭的朝鍾被撞響,百官依次上朝,也震的他心裏好像在敲鑼打鼓一樣。


    二人就這麽悄無聲息的留到了鳳藻宮的門口,躲在石牆後麵向那大門觀望。


    門口站著兩個守衛,雖然還在趁著無人的時候打嗬欠,但大門統共就那麽大,怎麽溜也沒辦法避開他們的視線。


    “你知道這裏有後門嗎?”


    李徹仔細想了一下搖搖頭,後門他還真不知道,不過就算有,也應該有人守衛吧。


    “我不知道後門,但卻知道有個地方能進來。”


    “哪裏?”


    “跟我來。”


    兩個孩子又悄悄的溜向了另一個方向,在那裏有一片荷花池,因尚是早春,沉睡的蓮藕還未抽芽,一葉小舟蕩在池麵上,隔著重重霧靄還能看到對岸高聳的鳴鸞殿。


    火棘的一隻手搭在李徹的肩膀上道:“真沒想到啊,這裏有一條這般便利的道路你都不知道用,還說什麽是你父皇不讓你見母後,我看你是根本不想見她吧!”


    “你胡說,我最想的就是母後了。”


    “好,那咱們走,對了,得先找個人劃船!”


    雖然李徹見過別人劃船,但以前和母後在這船上的時候,他自己要劃卻發現連船槳都提不動。


    “等一下!”火棘說著就跑到一旁,不一會的功夫就拉著一個宮女的手走過來了。


    起先那宮女還在一頭霧水,甚至以為這鄰國的王子殿下在宮裏迷路了,直到看到太子正站在湖邊,嚇了一跳,連忙叫道:“殿下,您,這是?”


    李徹回頭一看,不禁蹙眉,這火棘也不知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兩人之所以悄悄的來,就是因為他特意囑咐了,若是被別人知道,肯定會壞他們的計劃。


    然而火棘卻說道:“你們太子殿下命你把船劃到對岸去!”


    那宮女連連搖頭拒絕道:“皇上說了,不準殿下進鳳藻宮,奴婢不能!”


    “你倒是剛烈!”火棘說著,不知什麽時候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匕首來,二話不說的抵在了那宮女的腰間,繼而齜牙咧嘴道:“你隻要聽話,就能活命!”


    李徹大驚,他認得那匕首,據說是火棘從鄰國帶來的給太子的禮物,本是一對的,太子說,既然是好朋友,就一人一把,所以又回了火棘一把。


    此刻,那把匕首正抵在宮女的腰間,讓她驚懼非常。


    “火棘!你不要亂來!不能殺人!”太子大叫。


    “你還想不想見你母後了??”火棘又一次挑眉:“哦,你要是早說一點也不想見她,我何必還費這個心思呢!”


    太子猶豫了,看著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樣子,忽然也發狠說道:“你來給我們劃船!”


    小宮女都快急哭了:“殿下,您不能去啊,皇上,皇上會生氣的啊。”


    “父皇現在不在,我可是太子,你不聽我的話就要了你的腦袋!”小小年紀擺起儲君的架勢也絲毫不差。


    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上了船,火棘坐在她的一邊,用匕首指著她,太子也上船,坐在另一邊。


    搖搖晃晃的一葉扁舟載著一個大人兩個小孩,還有點不太穩當。


    雖然看著不遠的一段距離卻走了很長時間,不過好在終於靠岸,三人一起下了船。


    那小宮女還是不死心,已然啼哭叫道:“殿下,您,您就不能聽陛下的話嗎,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別說是您了,就是皇後娘娘也得……”


    “你閉嘴!”火棘叫了起來:“太子和皇後是母子倆,母子見麵還要你們來管?”


    本來已經有些動搖的太子,在聽到火棘的這句話之後更加堅定了決心。


    他向來養尊處優,被所有人眾星捧月的對待,從來無人忤逆,聽到小宮女這麽說,也不禁皺眉道:“你不要跟著了,在這裏等我,我見了母後之後就回來。”


    那小宮女著急,伸手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卻忽然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


    李徹回頭去看,隻見火棘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她的身上。


    李徹大驚,雙眸大睜,不可置信的看著火棘道:“你幹什麽!”


    小宮女剛要發出救命的呼喊聲,火棘就飛起一腳,將受傷的人踢到。


    在她的身後就是那冒著寒氣的荷花池,一個小宮女就這麽直接摔入了池中,頓時血水鋪散開來,一片豔麗。


    李徹正要大聲呼救,卻被火棘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那一刻,他甚至還以為火棘會殺了自己,因為他的手上正拿著那把帶血的匕首。


    但是火棘卻沒有這個打算,而是在他耳邊惡狠狠的叫道:“你別說話!別出聲!把人引來了,你就見不到你母後了!”


    李徹還在掙紮,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水麵,除了冒出的血水,他也看到那宮女也在掙紮。


    他急中生智趕緊點頭,嗚嗚亂叫。


    “你不亂喊?咱們去見你母後?”


    “嗯嗯嗯!”


    火棘終於將他的嘴巴放開,鬆了一口氣道:“你早這麽說不就行了嗎,唉,嚇我一跳。”


    話音剛落,就聽李徹再次叫了起來:“來人!來人!救命啊!救命——!”


    火棘見狀便又撲了上來,與他緊緊搏擊在一起,一個拚命堵他的嘴巴,一個拚命掙紮,二人年紀相仿,力氣也不相上下。


    不過李徹雖然年紀小,但也跟著皇後多有習武健身,直到他掙脫開來,一腳將火棘踹出去,那些宮人才急匆匆的聞訊而來。


    而被踹出去的火棘則噗通跌入了湖中,驚起一片水花。


    這件事之後,明晰帝特意設宴,向鄰國來使還有火棘王子賠不是。


    那天火棘王子很快被營救了上來,但那宮女卻一命嗚呼了。


    火棘王子一口咬定是太子要去見皇後,這才草芥人命,而且在他阻止的時候打算殺人滅口。


    明晰帝私下裏問過太子,宮女是不是他殺的。


    李徹自知理虧,跪下賠罪,說不該忤逆父皇旨意去見母後。


    明晰帝說,這件事隻能算是家事,待客人走後再找他算賬,後來來使離開,他也確實挨了鞭子,美名其曰長記性。


    但是說道殺人,李徹卻是不承認的,簡單敘述了一下那天發生的事情,明晰帝沒有說話,既沒表示相信,也沒表示不信。


    來使就太子欺負他們皇子的事情向明晰帝討要說法,所以才有了那場宴飲,讓太子親自給火棘王子斟茶,賠禮道歉。


    李徹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不算什麽,道歉就道歉吧,畢竟,這關係到兩國的邦交一事。


    隻是沒想到火棘居然背後對著他‘捅刀子’,這讓他著實心寒。


    然而沒想到明明能圓滿結束的一件事,卻因為皇後的到來變的都不同了,那也是他李徹記憶中最後一次見到皇後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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