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揚起纖纖素手衝著馨兒做了個鬼臉,嚇得她立即縮在紫煙懷裏,乖乖地隨她們下去了。


    站在乾清宮的正中,目之所及大殿正中最為搶眼的擺設就是那華貴的寶座。


    寶座的靠背、扶手、底座、四腿雕飾的圖案全都是龍。


    寶座後麵的五扇屏風更是群龍飛騰,端莊凝重。


    而寶座上方的金匾,殿中地毯,香爐台座也全都雕刻有龍。


    滿眼都是金黃的顏色和蟠龍的圖案真是氣宇非凡、神聖莊嚴。


    若微立於殿中看得有些癡了,不知不覺所有的人都悄悄退下,一雙有力的臂膀自身後將她緊緊抱住,下頜在她頭上輕蹭著,他的聲音低緩而充滿磁性:“在看什麽?”她說:“看龍。


    這乾清宮裏從寶座、龍案到屏風、護欄、地毯、窗欞,處處都是龍,萬條蟠龍看得人有些眼花,數也數不清。


    ”“嗬……”他笑了,一股溫暖的氣流從她的脖頸之處緩緩吹來,“其實這殿裏四處皆空唯有一物是真。


    與其看這些,不如回過身來好好看看朕這條真龍。


    ”她也笑了,緩緩轉過身仰起臉對上他的眸子,輕撫著他的臉,“皇上是越發清瘦了!”“因為你不在朕的身邊。


    ”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所說的話也亦真亦幻,深邃的眼神中透著一種熟悉的情緒,等待和追逐。


    溫潤如玉卻又不失陽剛果敢的軒昂氣宇,幽雅從容的氣質中那種道不盡的旖旎溫柔瞬間便將她在見到他之前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堅定與清冷驅散得無影無蹤。


    在正大光明金匾下麵,在九龍盤旋的禦案龍椅前,他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唇上緩緩地映上自己溫潤的唇。


    午後的陽光照耀在乾清宮西暖閣樓上落地罩內楠木包鑲的龍床上,低垂的明黃色帳子內,朱瞻基側臥在旁,低頭看著睡得正香的若微,雪白的煙雲紋素紗胸衣包裹著玲瓏曼妙的嬌軀,一雙如雪素臂與圓潤香肩露在明黃色的薄被外麵,粉麵上是微微滲出的汗珠兒,一雙彎眉微微擰起仿佛在夢中還有什麽難解的煩心事。


    朱瞻基伸手輕輕撫在她的眉間,自言自語道:“都過去了,微兒,以後朕絕不會讓你這雙秀眉再次皺起,絕不……”“哼。


    ”她像在夢語,隻是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翻了個身依舊向裏側睡去。


    他笑了,還是幼時的毛病,總也睡不安穩。


    他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她剛入宮時的樣子,那時的她比現在的馨兒大不了幾歲,小小年紀就離開家人隻身進宮,那樣的乖巧伶俐這六宮上下誰不誇她?“哥,還不快去看看你的小妃子!”記得當時總是二弟瞻墉拉著自己去靜雅軒看她。


    每次獨處時自己都有些發窘,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麽,好像記憶中總是她主動來和自己找話題說。


    朱瞻基搖了搖頭,小時候的日子有多單純、多快樂,為什麽那時候自己總是那麽害羞,想要見她又不敢去找她,總是要等瞻墉來拉他時才去呢?“瞻哥哥!”她總是在人前恭敬地稱呼他“殿下”而在背後悄悄叫他“瞻哥哥。


    ”朱瞻基笑了,拿起若微的一隻纖纖玉手輕放在自己的唇邊,先是吻了一下,隨即又放在口中輕輕咬了一口。


    “討厭!”她依舊沒頭沒惱地喊了一句,隨即下意識地揮手打了一下,正打在他的麵額上。


    朱瞻基又笑了,若微真的回來了,一切的感覺也都回來了,真好。


    “功崇唯誌,業廣唯勤!”夢裏她還在低聲呢喃著,“知人則哲,安民則惠!”“什麽?”朱瞻基驚了,他瞪大眼睛仔細盯著她看了又看這才確信她還在夢中。


    她喃喃重複的夢語正是在乾清宮龍案後麵那五扇屏風正中雕刻著的治世格言。


    他伸手輕輕撫著她如瀑一般傾瀉在枕上的秀發,不知是欣慰還是難過:“好微兒,在夢中還不忘提醒朕要做個明君。


    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氣度,朕的皇後舍你其誰?”仁壽宮花園裏,張太後坐在池邊看著隱約可見的紅鯉,時不時地撒上一把魚食,引來一片紅鯉爭相騰躍遊來舞去,陽光與紅鯉再加上波光一時之間耀人眼眸。


    仁壽宮管事姑姑雲汀侍立一旁遠遠地看到一個小太監朝這邊走過來,則立即在太後身前躬身肅了肅:“太後,小德子回來了!”張太後微微點了點頭,雲汀便招手叫小太監近前回話。


    小德子剛要下跪行禮,張太後便開口說道:“行了,起來回話吧!”“謝太後!”小德子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張太後神色。


    雲汀立即訓道:“沒眼高低的東西,瞎看什麽,還不照實回話!”小德子嗬嗬一笑道:“奴才想看看太後現在高興不高興!”“什麽話?”雲汀斥道。


    張太後倒覺得有趣:“小德子,傳你來回個話,你怎麽還要看哀家高興不高興?”小德子滿臉堆笑:“奴才要回的話兒恐怕會令太後不高興,所以奴才想先看看太後現在的心情如何。


    如果心情好,那奴才一會兒能少挨幾板子。


    如果太後現在心情不好,那完了,奴才怕是一會兒腦袋要搬家!”張太後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她指著小德子對雲汀說道:“看看,我就說不能讓這些小太監們去聽什麽講學吧,這學完了都變得油嘴滑舌的了。


    ”雲汀聽了也不知太後是褒是貶,隻是打量著她的神色像是還好,於是輕輕踢了一腳小德子:“太後麵前休要輕狂,趕緊照實回話!”“是!”小德子收斂了笑容,將今日朱瞻基在午門外迎接若微入宮之事一五一十地學了來。


    “哦?”張太後又往池子裏丟下一把魚食,眼睛緊盯著小德子,“你說的可是真的?皇上在午門外等了半個時辰,又打開中門親自迎接微主子入宮?”“是。


    隻是微主子似乎並不想走中門還與萬歲爺僵持了好一會兒,微主子說要走側門,可咱們萬歲爺不樂意了,親自走到馬車邊上把微主子和常德郡主請下車,又親自抱著郡主走中門入的宮。


    ”“什麽?皇上一直抱著小郡主?”張太後似乎不信,在滿朝文武麵前,哪有穿著龍袍抱小孩兒的皇上?“是,奴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小德子言之鑿鑿,“微主子跟在後麵,可在門口稍加猶豫最後還是走的側門。


    ”“好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張太後似乎是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扶著雲汀的肩順著園中小徑緩緩而行。


    隻是走過沒多久,她又回轉過身問道:“皇上把微主子安置在哪個宮裏了?”“回皇太後,皇上把微主子接到乾清宮裏去了。


    ”小德子立即緊走幾步回道。


    張太後身子一僵,麵上表情變了又變。


    “太後,皇上定是帶郡主去看看金鑾殿吧。


    小孩子玩兒心重,想是吵著要看看,皇上愛女心切這才從了她。


    ”雲汀在旁勸道。


    “不是。


    郡主被安置在乾清宮的西配殿裏了。


    而微主子……看樣子皇上像是想把微主子安排在乾清宮西暖閣裏。


    ”小德子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低著頭說道:“自打微主子進去到現在就沒出來,皇上還命人添了很多新鮮擺設,說是微主子就住乾清宮……”“胡鬧!”張太後突然喝道,緊盯著小德子的目光中悄然閃過一道淩厲之色。


    乾清宮是紫禁城裏最尊貴的地方,那兒是皇上勤政和安寢的宮殿。


    乾清宮正間正中設禦案、寶座、屏風,是皇上召見臣子商議朝政的大殿。


    而乾清宮東暖閣就是皇上的書房,是批閱奏折、傳達政令與近支大臣議政之所。


    西暖閣有“溫室”之稱,是皇上的寢宮。


    乾清宮另有東西兩座配殿,東為昭仁殿,西為弘德殿,是預備將來皇子們學習的“南書房”。


    與此二殿南牆相連的東、南、西三麵廡房都是為皇帝服務的機構,廡房從北往南排列依次是為皇帝管理、晉獻茗飲、果品以及節令宴席的禦茶房,其次就是專門收貯皇帝冠袍履帶衣物的端凝殿,再次則是鳴鍾處、禦藥房、敬事房以及收藏禦用圖書、文房四寶的懋勤殿。


    若說紫禁城是大明江山的穴位,是萬眾仰目的勝地,那乾清宮就是紫禁城的穴位,江山社稷核心之處,這樣的地方怎麽能夠讓一個庶妃和皇女住進去呢?張太後的麵色越來越難看,抽搐著嘴角癡癡地停了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句話:“當真是瘋了嗎?”小德子連連點頭:“是,皇太後說的是,先皇還未下葬,皇上就把微主子召到乾清宮伴駕,這確實有累聖德。


    不僅如此而且居然還讓微主子住乾清宮,這還了得?這乾清宮是皇上理政休息的寢宮,別說是宮妃了,就是皇後也不能住呀,咱們皇上也不知怎麽的就突然糊塗起來了!”“好了!”張太後麵色已然十分難看,“你先下去吧,哀家自會重重打賞。


    ”“謝太後!”小德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張太後轉向雲汀:“雲丫頭,此事你去查查,看看是不是正如小德子所說的。


    ”“是!”雲汀低垂著頭應著。


    “還有,這個小德子,不必留了!”張太後麵色陰沉。


    雲汀稍稍一愣,她不知道太後話裏的意思,不必留是不必留在乾清宮裏還是其他的意思。


    這可是太後前幾天剛剛從仁壽宮派過去的親信呀。


    “皇上是真龍天子,就算行有差池,也輪不到奴才們來議論。


    此事交給馬雲,就說是哀家的意思——杖斃。


    皇上就是對他們太過寬待了。


    唉,雲丫頭,你說若是沒了規矩,這麽大的紫禁城會亂成什麽樣?罷了,如今宮裏的整治就從他開始吧!”“是”!雖然是盛夏的午後驕陽似火,但是雲汀此時卻是手腳冰涼,心裏的感覺如同臥冰嚐雪。


    都說天子無情說變臉就變臉,誰承想太後也是一樣,曾經那樣端莊賢淑的她在當了太後之後,怎麽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的心思也越來越難以琢磨了,更加沒有人能夠預見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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