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那一路上,真的有人準備殺掉曾又晴?可殺氣這個東西,實在是有點虛無縹緲,很難讓人信服。她真的隻憑這個就覺得有人要殺她嗎?”王君平覺得無法理解,眸子一晃,說道,“又或者,曾又晴一早就知道有什麽人會對她不利?”說著,又陷入了另一番困惑,“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可為什麽最後沒有動手?”


    “假設,真的有人當時埋伏著要殺曾又晴,那麽很有可能,反而是因為王少卿的突然出現所以打斷了原定計策。”唐玄伊猜測道。


    房中再度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曾又晴在席下寫著的那句話中。


    正如唐玄伊所言,如果方才的假設成立,那麽曾又晴這句話所揭示的東西,很有可能會引出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這個案子,會不會還有其他可能?會不會人不是曾又晴殺得?”半晌,王君平說道。


    “不。”唐玄伊否定,“曾又晴與吉末兒是凶手毋庸置疑。不過,曾又晴的線索可能關係到了另外的一些人和事。比如……”


    “比如,曾又晴是如何知道的向子晉秘密的。”秦衛羽突然接道,“卑職忽然想起來,之前在審訊室,說道這件事時,曾又晴有些很細微的回避。卑職開始有疑問,但她的證詞實在無懈可擊。如今真要是在她的證詞裏找到些疑點,卑職覺得隻有這裏了……或許,她認為有人要殺她,所以她想要魚死網破。這種做法,很符合曾又晴的處事風格。”頓頓,秦衛羽又接道,“當然,這隻是一種假設。”


    “究竟是哪一種情況,必須先參透曾又晴這句話的意思。也許她還留下了其他東西……”唐玄伊從席前站起,“總覺得,這句話是與什麽相對應的,不單單隻是一句話。”


    就在這時,一名衛士雙手托著一個方木盒子入內,說道:“大理,方才裴震到大理寺送了一樣東西,說是曾又晴曾叮囑萬一自己有朝一日性命不保,便送來給秦少卿的。”


    第149章 宿醉


    “給我的?”秦衛羽與在場幾人稍稍對視,隨後緩慢接過,指尖拂過上麵的雕花,“這確是曾又晴最喜歡的紋理,應該是她親手所做。”


    他看向唐玄伊,唐玄伊對他點頭,於是秦衛羽便嚐試將木盒打開。


    木盒中有個很簡單的機關,分了三層,開到最後一層時,看到很多不同大小的字塊。


    “應該是一個自毀機關,如果放錯了,盒子會自行毀掉。可能有火器,小心。”唐玄伊叮囑。


    秦衛羽點點頭,將字塊一一拿出,裏麵有“秦衛羽”三個字,也有“曾又晴”三個字,另外還有些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字塊。若是別的有心人想要打開這個盒子,大概會從“秦衛羽”入手。可是,秦衛羽了解曾又晴。他知道,在這個女人的心中,愛情遠不是她所追求的東西。她要的,更多。


    秦衛羽垂眸回想著過去與曾又晴經曆的那一段歲月,回想著曾又晴曾說過的每一句話。


    “衛羽,有朝一日,我定要飛上雲端,站在別人無法觸及之地。我要讓所有的人,仰視我,尊崇我。”


    一句過往的話語忽而閃過秦衛羽的心頭,這是當年曾又晴生辰時對他說的一句話。可是當年的他感受不出曾又晴所指的事情,如今看來,與曾又晴相處的漫長歲月,便隻有這一句,是曾又晴發自內心的一句話。


    思及此,秦衛羽從那些字塊中挑揀出了一個“飛”字,他看向其他人,深吸口氣,而後小心將這個字放入了空缺中。


    “哢嚓”一聲,機關開了。


    房中的人皆鬆一口氣。


    秦衛羽一是喜,一是隱隱心痛,因為這個字,恰恰驗證了當年的他究竟有多麽不了解這個女子,如今了解了,卻已再無挽回的可能。


    他在心底歎聲氣,將最後一層木板拿開,一把木製的鑰匙映入眼簾。


    秦衛羽困惑地將其拿出:“一把……木鑰匙?”


    “木的?”王君平擰眉,也湊過來看,“木的能開什麽鎖?”


    “恐怕,這並不是用來開鎖的。”唐玄伊輕輕接過秦衛羽遞給他的鑰匙在眼前反複端詳,“這把鑰匙既然選用木材,大概隻是個示意,本身可能開不了什麽東西。而且木製的物品,更容易被銷毀。銅製鑰匙的話,這個機關盒就沒有意義了。”


    “我都被曾又晴繞暈了……她到底想要說什麽?”王君平已經淪為一團漿糊。


    “曾又晴能布這麽大的一個殺人局,便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她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想知道大理寺何時清理審訊室十分容易。所以算準了血字被發現的大概時間也不難。這時候來送鑰匙,很可能是曾又晴提前計劃好的。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偶然……”唐玄伊拿著鑰匙對著窗子,又轉向席下,最後將鑰匙比在那句頗有深意的話上,“這兩個線索,也許有什麽特別的關聯。曾又晴所指的這個夾在人與日之間的影子,也可能有‘實質’的意思。會是什麽呢?”唐玄伊喃喃自語,看向周圍幾人。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回答,或者根本回答不出。


    空氣,沉下一股無名的涼意,似是那已經離去的鬼魂,正對著站在迷局中的人,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容。


    便在這時,一聲帶著嬌滴滴笑容,又帶了幾分霸氣的聲音刺了進來。


    “看我撲倒你!唐卿……嗬嗬嗬……我一定會撲倒你!然後……我們……嗬嗬嗬……要個小娃娃好不?”


    唐玄伊順窗看去,兩名衛士正護衛著正旋轉跳躍著往這邊舞動著的沈念七。她明顯是喝高了,一臉的醉生夢死。


    拿著鑰匙的手輕輕放下,俊臉無聲無息地冷成了一塊寒冰。


    周圍幾人突然感受到一股來自他們頂頭上司的怒意,於是神情更加緊繃了,更小心翼翼了。


    眾人心中默念:


    沈博士,請自求多福。


    ……


    天快亮的時候,沈念七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她呆呆坐在自己的床上,半天沒緩過神來。就是覺得頭疼的快要炸裂,一時間弄不清楚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她打了個哈欠,撓撓亂成草垛的頭發,掀被下床,連鞋子也沒穿就走到案幾旁,然後晃悠悠地坐下,提起水壺,直接捧著喝了起來。打了個嗝,還帶著幾分酒氣。


    她怎麽什麽也不記得了,就記得最後和那位姓夏的郎君喝得十分盡興。然後嘞?然後……她好像撲倒了唐卿?


    哦,不不,那個應該不是事實,大概是她又做了個夢。


    反正已經做了不止一次了,念七覺得十分自然,又打了個哈欠,決定鑽回床上再睡上一會兒,反正命案結束,今日她可以肆意清閑清閑。


    不過說句實話,她真是很久沒嚐到宿醉的感覺了,沒想到夏郎君可是海量啊,更是沒想到被唐卿禁酒禁得酒量大不如前,下次再來,她是要墊墊肚子再與人拚酒的。


    “哎呦……”沈念七一邊拖著自己生疼生疼的腦袋,一麵鑽回被子。剛要舒舒服服躺下,房門就被推開了,嚇得沈念七“噌”一下就坐了起來。


    “沈博士,頭疼吧,真是的,怎麽喝那麽多酒,這是醒酒湯,喝了就沒那麽難受了。”一連串的嘮叨從門外傳來。


    沈念七抻頭一見,原來是潘久,這才放下提起的心,晃晃悠悠又躺回去。


    可是因這一嚇,沈念七的酒勁兒似乎消了很多,她想起些什麽,又忽然做起來,撩著紗幔問道:“阿久……那個……我回來的時候,沒出什麽事兒吧。”她雖然這麽問,但還不至於緊張,若是唐卿真的看到她了,估計這時候她就沒機會在這裏躺著了。


    “哦,沒出什麽事,一切如常。”潘久很老實地回答。


    沈念七終於放心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接過醒酒湯,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可就在她喝下第二口的時候,潘久又追了一句:“不過,沈博士在眾目睽睽下說要給唐大理生娃娃這個事兒,不知道算不算出事?”


    “噗——!”


    沈念七將一口的醒酒湯全噴了出去。


    第150章 裏坊


    她連著咳了好幾下,若非是潘久手快先一步奪過自己好不容易熬的醒酒湯,八成也會被沈念七給扣個正正好。


    “沈博士,你作甚,都說沒出什麽大事了!”


    “你——”沈念七捂著嘴,一臉七絕地看著潘久。


    這孩子單純太久,平日都是自己坑他,終於被他坑了一次。


    然而,現在沈念七已顧不得這些,隻覺得按照方才的情形來推斷,潘久估計還漏掉了許多“驚魂”的事情,她從腳底板到頭頂都冒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那是一種站在懸崖邊兒上,恰好又趕上狂風襲來的驚悚感。


    索性就這樣裝睡下去好了,時間一久,該忘記這件事的人,估計就會把她的事兒給忘了。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思及此,沈念七又開始往被子裏縮,可才縮了半寸,就聽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名大理寺衛士來此,說道:“沈博士,大理交待,如果您醒了,請移步議事堂。”


    沈念七翻了身,假裝沒聽見。


    不料那熊孩子潘久直接飛出一句:“哦,好的,讓大理放心吧,沈博士已經喝了醒酒湯。剛才已經醒了。”


    沈念七身子一僵,覺得五髒六腑忽然有些絞痛。


    不知道現在將潘久送到藥博士那裏當學徒是否還來得及?


    衛士自是大喜,回身便去報信兒去了。


    人一走,沈念七才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從床上起來。她開始往身上套衣服,但無論做什麽都目不斜視地死盯著阿久。


    隨手束上長發,簡單洗漱後,沈念七微笑著對潘久說道:“阿久,今日把往生閣擦一遍吧。”


    她回身離開房間,阿久一臉震驚。


    “不是剛剛擦過嗎?”他鼓著腮,那可是個不小的活兒啊。


    ……


    沈念七第一次感覺到,前往議事堂的路像是前往刑場一樣艱難。


    站在大門旁,她生生靜置了小半刻,這才敢縮著腳,小心翼翼踏入唐玄伊的地盤兒。


    唐玄伊正在看一卷書,並沒因沈念七的腳步聲而抬頭。


    沈念七像是過了一關一樣輕輕將憋著的那口氣鬆出來,結果又因唐玄伊一句“沈博士就醒了”而迅速倒吸一口氣。


    唐玄伊將《墨經》輕放於案,抬起冷峻長眸凝視那一襲白衣的沈念七。沒笑,也沒別的表情,心中到底想什麽,沈念七這腦袋瓜子是半點也想不通,隻得用一貫的伎倆,嗬嗬傻笑著企圖蒙混過關。


    “唐卿,今兒天兒不錯,不出去走走真是浪費了。”沈念七刻意岔開話題說道。


    唐玄伊“嗯”了一聲,說道:“天是不錯,沈博士的娃娃生完了?”


    沈念七猛地被口水嗆了回去。


    見她羞得麵紅耳赤,唐玄伊緊抿的唇角這才劃過一抹淺弧,重新拿起《墨經》,邊看著,邊問道:“這段時間,暫時戒酒吧。”


    沈念七張著嘴想要抗議,奈何確實理屈,不得不又將想要脫口的話憋了回去,背著手用右腳戳戳地,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宿醉後的頭還有些疼,念七下意識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並好奇地問著:“對了,唐卿,昨夜那麽火燒火燎地把你叫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是又有新案子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沈念七有些討好地對唐玄伊眨眨眼。


    唐玄伊想了想,用指尖擺出一個“過來”的手勢。


    沈念七狐疑,踏著驚恐的步伐湊近,見唐玄伊揚起手,以為唐玄伊還是氣不過,想要對她“招呼招呼”,嚇得差點捂頭就跑。


    然而唐玄伊隻是將手按在她的頭上,十分嫻熟地幫她按壓痛楚。


    他望著她的眼神十分輕柔,正如他此刻的動作一般。指尖流淌過的暖意,令沈念七不由有些羞怯,她乖乖站在那裏,帶著一絲撒嬌般的竊笑,閉上眼貪婪地享受唐大理的專屬服務。


    同時,唐玄伊說道:“昨夜發現一些曾又晴留下的新的線索。”


    沈念七睜開眼,轉頭瞄向唐玄伊:“啊,曾又晴?怎麽……”


    唐玄伊指尖微用力,又將沈念七快扭斷的脖子正回來。


    沈念七清了清嗓子,接道:“曾又晴留了什麽線索?案情有其他可能嗎?”


    唐玄伊將昨夜的發現與沈念七一一道來。


    聽完,沈念七也陷入了無限沉思,餘光瞄向唐玄伊案幾上放置的複繪圖與木鑰匙。


    “景,日之光反燭人,則景在日與人之間。”沈念七喃喃重複這句話,視線又掃向唐玄伊正研讀的《墨經》,“這可是個雙關語?……嗯,提醒我們背後有影?”她又拿起那把鑰匙,在手上轉轉,卻沒看出半點特別,“若這是塊骨頭,再小我也愛看,但這……”她蹙眉,聯想不到任何事,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哎,想不通,這究竟是什麽地方的鑰匙?”


    “地方?”唐玄伊忽然注意到這個詞,“為什麽說是地方,而不是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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