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男人有何關係?”沈念七蹙眉。


    “唐大理啊,他是吃醋了。”夏元治一語道破,然後給沈念七分析了一通。


    沈念七如何也不能相信,可是被夏元治頭頭是道的理論弄得震驚不已。


    是真的嗎?唐卿……是因為吃醋,所以才……


    一抹嫣紅飛上她的臉頰,但念七還是半信半疑。


    唐玄伊,吃醋,不理智?


    這幾個詞實在關聯不起,她的唐卿會有孩子氣的一麵?


    正愣著,沈念七便被夏元治的喚聲拉回現實,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落開一大截子,於是緊忙小跑兩步跟上,並問道:“咱們還要走多久啊,夏郎君。真的會有畫館建在這麽偏僻的裏坊嗎?按理不該是東市西市一類。”她有點著急,想早點回去印證印證夏元治的分析。


    “畫師不比商賈,更喜好安靜。大概是刻意選了修政坊這麽個僻靜的地方。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夏元治說道,手上一指,“畫館就在前麵了,沈博士看到那個花花綠綠的招牌了嗎?”


    “那不就是到了嘛。”沈念七鬆一口氣,加緊步子趕去。


    畫館門口掛著一個被塗得十分花俏的牌匾,其上以怪異的筆鋒寫著“黎山”二字。


    一名小廝出來迎客,在其臉上點綴著一些特別的小紋。


    “請幾位稍等,先生正在給一位客人畫圖,馬上就出來。”


    “好。”沈念七大方回應,“我們在這裏等著就好,你先去忙。”


    小廝應聲離開,沈念七自己在畫館正堂溜達一圈。


    且見這正堂確實如夏元治所說,到處都繪製著奇異的色彩,宛如身臨混沌。更重要的是,一般畫作都會掛在壁上,而這裏的畫,皆直接繪於牆壁,更是將這種詭異感更加強烈地衝擊到看者的身上。


    “這還真是個奇特的畫師。”沈念七負手說道,覺得這畫者必是與自己師父一樣的怪人。


    “不好意思,讓兩位客久等了。”


    溫潤好聽的聲音從內堂傳出,一名身穿錦繡彩服的男子匆匆趕出。


    沈念七聞聲回眸,第一眼竟是讓她愣了一下。


    眼前畫師的臉是被全部的彩繪遮擋住的,完全看不出畫師原有的相貌,隻道是個氣質不錯的男子,他眼睛透著清明,噙著一絲禮貌的笑意。嘴唇上塗抹著鮮亮的紅,與一抹雲彩相互糾纏,一點也不難受,反而有些特別的美感。


    近來不見人者特別多,畫師這臉,著實比無生那隻用粗布條子隨便圍圍有創意的多。沈念七心底忽的笑了一下,思緒飄到了那氣死人的無生身上。


    “不好意思,是……嚇到客人了嗎?”畫師委婉道歉。


    沈念七連忙擺手:“豈會豈會,當真美得緊!”


    聞言,畫師有些訝異,然後笑得更加美豔。一轉臉,他又看到了正觀賞牆壁畫作的夏元治,清亮的眸底微動,似乎是在琢磨著什麽。


    半晌,畫師問道:“請問,鄙人是否在何處見過郎君?”


    夏元治苦笑一聲說道:“之前在街上被你攔過,且被強行塞了一幅畫。這位娘子便是看了那幅畫,慕名而來的。”


    畫師了然,眼神雖然淡漠,但嘴上還是不忘“抱歉”了幾聲,說道:“實在是送了不少,所以記得不甚清晰。”頓頓,又說,“鄙人這家也算是新店,既然娘子認可鄙人畫作,又是初次來此,不若讓鄙人給娘子畫一幅畫,若是娘子喜歡,以後再多光顧,可好?”


    畫師沒再看一身窮酸的夏元治,轉而將熱切的目光投向沈念七。


    第171章 提防


    沈念七一向對新鮮事物抱有極大的好奇心,聞言自是喜上眉梢:“真的可以嗎?請問一副畫作多少錢兩?”


    畫師笑道:“今次便不收錢兩了,隻交朋友。”他起身將沈念七迎入內堂,說道,“不知如何稱呼娘子?”


    沈念七答:“沈念七,喚我念七便好。”話說著,念七忽然想到了那夜唐玄伊的不悅,遂改口道,“哦,不,我在官衙有個兼任的博士小職,還是按官稱好些。”


    畫師念道:“沈博士。”隨即莞爾,“鄙人宋文涵。”


    話說著,宋文涵已將沈念七帶入內堂,在自己要跨入的最後一步時,忽然回身攔住要跟隨一同進入的夏元治。


    “請這位郎君留步。”宋文涵輕輕笑起。


    “誒?”夏元治微愣,“什麽意思,不讓某進嗎?”


    “為了避免因打擾而影響畫作,所以要一對一進行,所以……”宋文涵伸手示意正堂,“還請去那邊稍作等候。”


    說完,沒等夏元治回答,便將堂門掩上了。


    夏元治看看正堂,又趴在門口窺看裏麵,一想方才宋文涵看沈念七時眼睛放光的樣子,不由眉心一蹙,喃喃自語道:“莫不是遇上采花的了?”


    這麽一想,渾身緊繃。唐大理可是將沈博士交個他的,絕不能讓她出什麽事,遂悶哼一聲,不顧方才宋文涵的交待,直奔著內堂去了。


    ……


    畫館的內堂不似外堂那般花哨。


    一個方正又寬敞的大案上,擺放著一張不小的宣紙。


    堂裏還有一個紗簾墜在地上,虛掩著裏麵若隱若現的床榻,榻上似乎放著一個棋桌,但是棋盤上卻沒有任何一顆棋子。


    “原來宋畫師喜歡下棋啊。”沈念七說道,坐在宋文涵對麵的席上,好奇地張望四周。


    宋文涵一麵收拾著畫案,一麵笑道:“閑來下下罷了。隻可惜棋子不齊,正為此事發愁呢。”


    “棋子丟了嗎?”念七惋惜,雖然沒能貼近看,可隱約也能猜出這是一幅價值連城的棋。


    “沒法子,被一個無禮之人弄丟了,以後啊,可是不能讓不喜棋之人碰鄙人的棋。”宋文涵看起來十分心疼封蓋的棋,一轉,又看向沈念七,偏頭笑道,“沈博士,可以做一些您覺得最適合您性子的姿勢嗎?”


    “不是笑得美即可嗎?”


    “那是別人的畫,鄙人的畫,要的是真。”宋文涵說道,“畫師一向捉神不捉形,沈博士可並不像看起來的這麽開心。”


    沈念七笑容微僵,明白了宋文涵的意思,於是側身半臥,指尖托起一縷鬢角發絲。然而常日裏總掛著的燦爛笑容,此時卻改為了一抹淡漠與平靜。她似乎刻意去想些什麽,還有幾分出神,而越是去想心中的某樣東西,她的神情便越冷。仿佛原本炙熱的陽,忽然一瞬變成了凍結的冰。


    宋文涵看到沈念七的表情,雙眼閃出了一絲亢奮。於是抓起毛筆,準備將這一瞬間的沈念七記錄。


    就在這時,大門開了,夏元治走了進來,一臉“請繼續”的表情。


    宋文涵看到他,明顯被破壞了興致一般,歎口氣,不得已繼續硬著頭皮繼續畫了。


    唯有沈念七仿佛已經沉浸在某種思緒中,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


    眼神,愈發淡漠了。


    ……


    這幅畫大概畫了要有半個時辰的樣子,當宋文涵說道“已經好了,沈博士”的時候,沈念七的全身已經僵得動都不能動,最後是在一通哀嚎下被夏元治與宋文涵兩個人攙扶著站起的。


    “真是抱歉了,沈博士,應該畫得再快一些的。”宋文涵歉意地笑笑,眼睛卻盯著沈念七不停變化表情的臉。


    夏元治像是察覺到了,將沈念七往自己這邊拉拉,於是兩個人像是拔河那樣,將沈念七來回拉扯。


    本來就渾身麻的像被萬針紮了一遍的沈念七,哪經得起兩邊兒這般拉扯,倒吸一口氣後,沈念七以最快速度,最大的力道將自己兩隻手抽回,然後靠在牆邊用力搓揉。


    好一會兒,她才恢複了正常,說道:“我沒事的,對了,宋畫師,畫如何了?”


    宋文涵將畫雙手遞給沈念七。


    沈念七一看,眉眼微微一動。


    畫上的自己看起來十分靈動,不似水墨的清淺,濃烈的顏色將整張畫的情緒傾瀉而出。就連她這畫中人都感受到了在色彩下,隱含著那份不為人知的陰翳。


    似乎真的像宋文涵說的,畫師可以看透一個人的過往與魂魄。


    沈念七苦笑一聲,對畫既愛不釋手,又有些抗拒,所以將其小心卷起,作揖說道:“多謝宋畫師賜畫。”


    宋文涵禮貌回笑:“如果沈博士喜歡,便多多推薦,引客常來。”頓頓,又道,“還有些時間,不若再多聊一會兒,讓鄙人為沈博士介紹一下其他畫作……”


    “不必了。”就在這時,夏元治打斷了宋文涵的話,“沈博士隻是來走動一下,還有要事,便不多呆了。”夏元治的語氣堅定,透出一絲提防。


    這會兒宋文涵才再度與夏元治對上視線。


    沈念七見勢頭不對,馬上打圓場:“宋郎君的好意念七心領,但念七確實不能久呆,這便告辭了。”


    宋文涵露出一副失落的樣子,作揖兩下,說道:“那,鄙人恭送兩位。”


    言罷,宋文涵引路,親自送沈念七與夏元治離開,在與夏元治交臂時,宋文涵的目光流露著一抹特別的神情。


    “再會。”宋文涵說道。


    夏元治扯扯嘴唇,俯身道謝,然後帶著沈念七離開。


    宋文涵目送許久。


    待兩人走到街上,沈念七才拍拍夏元治的肩膀說道:“讓夏郎君操心了。”


    “是夏某引薦的畫師,自要提防有人占沈博士的便宜。”夏元治緊繃的臉終於又恢複了平時的不羈,“不過,這張畫確是很美,那畫師的畫技果然不錯。”


    沈念七也同意,正要開腔誇讚兩句,迎麵一人忽然打斷了沈念七的聲音。


    “沈博士?”


    第172章 決定


    沈念七一見,原來是簡尚書。


    他似乎也是在這邊辦事,看到沈念七,那帥氣的眸底再度閃動了光輝:“哎呀,真是很巧,最近國子監的案子又被傳得沸沸揚揚,本來過幾日要去大理寺的,沒想到先撞上了……”簡天銘察覺到沈念七身邊還有一人,問道,“這位是……”


    沈念七做了簡單的介紹。


    簡天銘恍然,與夏元治寒暄一番,而後說道:“哎呀,抱歉,簡某是來這裏辦事的,不能多聊,改日大理寺再見。”


    簡天銘說著,擺擺手離開。


    沈念七也對簡天銘擺手示意,待人走,夏元治問道:“接下來,沈博士要回大理寺嗎?”


    沈念七抬頭看看天色,努努嘴,說道:“不了,今日回唐府。”


    她想,至少親手下廚,做頓飯與唐卿和解。


    “好,那夏某送沈博士。”說罷,兩人一同往唐府走去。


    然另一麵,正急匆匆趕路的簡天銘,走了一半不知怎的忽然又停下步子,他回頭看向沈念七與夏元治。


    他擰著眉想了一會兒,忽然“啊”的一聲。


    “要遲了要遲了……”他轉過身,匆匆繼續趕路了。


    ……


    夜晚時分,天空墜下一層繚繞著氤氳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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