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溫正愣怔。


    登高者,方能得到一切,翻雲覆雨。


    左大夫是想告訴他,權高於法,唯有手握權力,才能掌握命運。為了得到權力,可以犧牲真相,犧牲法理,犧牲一切。


    他默默垂下眼眸,沒接話,隻吃了一口酒。


    似是覺得氣氛有些沉悶,左朗問道:“說到底,溫正今日前來,是有事來找我吧,說說看。”


    石溫正捏著酒杯,半晌,對左朗笑言道:“隻是心中頗多感慨,忽而想來看看左大夫。”


    “原來如此……”左朗並不厭煩,舉杯要與石溫正對飲。


    就在這時,院中突然傳來一聲騷動,左朗一下就頓住拿著杯子的手。


    “左大夫,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一名家仆跑進來,對左朗附耳說了一句什麽,左朗神情大變,而後對石溫正說:“溫正,你現在這裏候我一會兒,我先去看看情況。”


    石溫正起身長揖,左朗立刻跟著下仆出去。


    石溫正向門口走了走,從正堂看向外麵亂哄哄的一片,似乎家仆都跑到了外麵。


    石溫正的眼神突然變了,就在最後一名家仆趕過去的同時,石溫正轉身關上了正堂的門,然後快步朝著左朗的書房趕去!


    進入,關門,然後點開火折子,借著微弱的火光,石溫正開始在左朗櫃子裏鑲嵌的抽屜上尋找。


    第一個,沒有,第二個,沒有,第三個,沒有……


    外麵的聲音還在繼續,石溫正的額角已經泛出細密汗珠,他時不時會朝外看一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餘下抽屜一一打開。


    待到石溫正開始有些絕望之際,一個眼熟的木盒突然出現眼前!


    石溫正眼睛頓時亮了,迅速將其打開,他認得出來,自己確實沒有看錯,這裏麵的果然是牢房鑰匙!


    石溫正麵露狂喜,聽外麵聲音在靠近,立刻將盒子收起,匆匆推門而出。


    誰料才走了幾步,突然就見到剛巧過來的家仆。


    “咦,石中丞……”


    石溫正猛地提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你幫我與左大夫說一聲,石某先告辭了。”他說罷,疾步從另一個門走去。


    家仆回頭追望,並沒想太多。


    而在另一麵,左朗跟著另一些家仆來到前院,但是卻沒有看到闖入者要做什麽的跡象,似乎隻進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左朗站在原地深思,忽而意識過來:“難道是調虎離山……?”


    再是一想,驀地快步朝著書房走去!


    用力推開門,直奔櫃子而去,一把抻開其中一個抽屜並將裏麵的木盒打開。


    空的!


    左朗神情大變,然而刺客並沒有往這邊走過來的趨勢!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這時,一名仆役走來說道:“左公,方才鄙人遇見石中丞,石中丞說,他想起有事先回去了,讓鄙人與您說一聲。”


    左朗若有似無點頭,但仆役剛要下去,左朗卻突然開口又喚住了他。


    “等等!”左朗回身問道,“你不是後院的人嗎?石中丞來過後院?”


    “嗯……回左公的話,確是在後院遇見,就在書房前沒幾步……”


    左朗眉角跳了一下,愈發覺得不對,在聯係起前麵的所有事……


    “該死……”左朗驀然起身,直奔禦史台而去!


    ……


    同一時間,石溫正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趕到禦史台,然後片刻不停地朝著地牢走去。


    “現在有案子要審,左大夫讓提犯人!立刻!”石溫正直接說道。


    “提哪一個?”牢頭小步跟著。


    “盡頭牢房的那個。”石溫正一揮手擋開牢頭,“不用跟著,我親自提!”


    左大夫從來沒有提過這個人,這讓牢頭有些詫異,但是又因知道石溫正是左大夫最信任的下屬,便沒在懷疑,點點頭退下。


    見狀,石溫正先鬆口氣,直奔盡頭牢房,掏出鑰匙在鎖上嚐試,一下沒有打開,意識到興許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所以深吸口氣,再重新開鎖,這才聽到了清脆的開鎖聲!


    石溫正心下一喜,立刻將門打開,然後對著裏麵的漆黑之處說道:“快走吧!”


    “走不了。”裏麵傳出了這三個字,裏麵那人抬起手,鎖鏈聲音回蕩在牢房裏。


    石溫正暗咒一聲,出門看看是否有人趕來,然後迅速掏出自己的佩刀開始嚐試在那鎖鏈聲用力砍,火星四濺,一陣劇烈的響聲在整個地牢回蕩。


    便是在砍斷的一刹,恰有人來詢問。


    石溫正緊忙走出幾步說道:“沒事!是我把鑰匙掉了!”


    他說著,便帶出了那個牢房中的人。


    回頭之時終於可以借著火光看清此人麵貌,但隻一瞬,石溫正也不由訝異。


    這個人十分枯瘦,頭發蓬亂,身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衣裳也很是肮髒,他看起來就像是突然瘦下來一樣,身體的皮膚都褶皺著。但他的眼睛卻很明亮,甚至說是犀利,像是一把早已磨礪多時的劍。他的氣勢也一點也不萎靡,甚至比他石溫正還要有魄力。石溫正判斷,這個人曾幾何時,應該是有些武藝的。


    “終於出來了!”他先甩開石溫正的手,狠狠抻了下腰,然後晃動下雙腿,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


    石溫正卻急壞了,還沒等開口那人卻首先說了一句:“走吧,左朗應該馬上就趕到了。”


    他主動開始朝前走,石溫正即刻跟上假裝是在押送。


    牢頭不知,還從旁協助,然後站在牢房門口送走石溫正。


    然而,就在石溫正與男人離開的前後腳,左朗已經帶著人趕到大牢,亦是直奔著盡頭牢房趕去。


    “左、左大夫?”牢頭愣了一下,匆匆又跟去,卻見左朗站在打開的牢房前已經怒發衝冠。


    “什麽人來過!”左朗低吼。


    第287章 劫囚


    牢頭愣了愣,說道:“不、不是左大夫讓提的犯人嗎?就在剛才,石中丞……”


    “石溫正?!果然是他……”左朗的心忽然有些發緊,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結果,所以心中怒火燒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凶猛,立刻轉身朝外走,“立刻下令封鎖並通知侍衛!絕對不能讓石溫正離開皇城!!”


    “是,左大夫!!”禦史台衛士迅速離開。


    左朗扶著牢門,抽動著嘴角,指尖愈發扣緊。


    侍衛們突然開始騷動了,石溫正帶著男人朝朱雀門外趕去,他將魚符與腰牌拿給侍衛,並說道:“有案子要破,不得已要晚上出入。”


    侍衛開始驗身份,石溫正則時不時地往後看。


    “可以了。”侍衛將東西還給石溫正。


    石溫正點頭,押著男人往皇城外麵走。


    又是前後腳,禦史台的幾名衛士已經跑來!


    石溫正看到了他們,回頭急忙帶著男人開始往外跑。


    “在那邊!!”一名禦史台衛士喊道,立刻將禦史大夫說的事情交代出來,然而侍衛卻不理會,還是要堅持查驗每個人的魚符。


    衛士們沒轍,一邊看著遠行的石溫正,一邊迅速掏出魚符。


    侍衛剛一將魚符送回,就立刻壓著佩刀衝出皇城!


    石溫正則帶著男子不得已要再加快速度,但是他當真是沒想到左朗的人會追來的那麽快!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主幹道,幸運的話可以直奔義寧坊,但若不幸遇到巡視的武侯,那必要停下來再進行一番查驗!倒是可就真的功虧一簣!


    忽見前麵有一隊人騎馬而來。


    石溫正滿頭虛汗,呼吸也變得不穩。


    是武侯!


    要完了嗎?


    石溫正咬著牙,回頭看追兵,又看前麵迎麵而來之人,覺得逃離無望。正在想有沒有可能先藏在某處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石中丞?!”


    石溫正立刻停住腳,發現來人竟然是大理寺的秦衛羽。


    “可是唐大理讓你來的?”石溫正欣喜追問。


    秦衛羽尚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禦史台左大夫身邊最信任的人,甚至之前也是他親自去大理寺查的舉報,可為何……


    大理隻給他書信說接人,卻沒想到接的竟然是石溫正。


    秦衛羽漸漸冷靜下來,看向不遠處已經衝來的禦史台追兵。


    “先上馬!”


    他立刻讓人牽出兩匹早早準備好的馬,一匹給石溫正,另一匹給那個穿著勞衣的男人。


    就在禦史台的人衝來的一刹,秦衛羽已經帶著所有人像牆壁一樣擋在了大道。


    “大理寺……?”禦史台的人猛然刹住腳,“禦史台有犯人逃走,大理寺要劫囚不成?!”


    秦衛羽哼笑一聲,說道:“大理寺在辦案,剛剛抓捕的是大理寺的犯人。”


    “他明明是剛從禦史台逃走的!”禦史說道,“我們都是追著出來的,不可能弄錯!”


    “那,文書呢?”秦衛羽攤開手,“證明犯人是禦史台的人,姓甚名誰。”


    “這——!”禦史台的人麵麵相覷。


    果然如大理信上所說,禦史台的人不可能有這個人的追捕文書。秦衛羽心中有了幾分把握。


    “那你們呢?你們也沒有不是嗎!”禦史台的人仍舊不放棄。


    秦衛羽從懷中掏出一張蓋著大理寺大印的紙,一甩豎攤在幾人麵前:“誰說我沒有?”


    “怎麽會……”禦史台的人全驚住了,但是眼前是大理寺的人,沒有文書誰也不敢貿然搶人。


    秦衛羽笑了下:“若是要拿人,等你們拿了證據再說,現在,我沒時間和你們在這裏無理取鬧。我們還要押犯人回去。”


    禦史台的人各個氣得攥拳,但是誰也不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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