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我正在寫報告……”


    娘親:“每次一看到你趴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啊本子裏,我就頭疼。”


    我:“媽,您看看我的床,我的書架,我的櫃子,還有鞋架,地板——”


    娘親:“怎麽了?”


    我:“同學一開始都以為我是潔癖。”


    娘親一臉嫌棄:“就你?”


    我:“然後我對他們說,no,你們看到我媽就會知道,什麽才叫潔癖。”


    娘親:“嘶——林之校,之前我就叮囑過你,不要因為一個人在外麵,就過得隨隨便便!一個人在外麵,更要慎獨自律。更要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資本主義不良作風不要學。”


    我:“……嗯。”沉默是金。


    娘親:“地板,最少兩天擦一次,窗簾,最少一個月一洗,地毯,h h h h……”


    接受完娘親的精神訓話,醫生視頻進來,我熱情高漲地:“顧魏我太喜歡你了!”


    顧魏:“為什麽?”(居然問為什麽?!)


    我:“因為你特隨和!”(居然還答了。)


    顧魏笑:“剛才媽跟你說什麽了?”


    我:“讓我把房間打掃成無菌室。”


    顧魏:“啊……”


    我回頭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顧魏:“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顧先生對我,向來是放養的。


    右手中指側麵的指甲縫被一根小木刺紮進去。


    看著醫生用鑷子慢慢鉗出來,再上雙氧水,室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十指連心,我能說我疼得很爽嗎?!


    之後她問我什麽感覺,我第一反應,像顧魏。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它猛地刺進皮膚裏的那一刹那,我隻想到顧魏。


    在我還是個蘿莉的時候,喜歡上了另一個蘿莉。於是那會兒的人生目標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移民英國,立刻領證。


    於是,我就從一枚蘿莉奮鬥成了一枚女漢子。


    顧魏:“後來呢?”


    我:“她移民去了英國,而我跟你領證了。”


    顧魏:“嗬嗬,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真的。我要是男的,絕對一滿二十二就拉她扯證。那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顧魏:“你要是男的……”突然轉為自言自語模式,“不行,我也沒那方麵嗜好啊。”


    =_=


    顧魏:“那她現在呢?”


    我:“她說她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麽好的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顧魏琢磨了半天:“我的情敵遍布全球,男女皆有是吧?”


    我:“……”這什麽思路?


    顧魏:“我想喝銀耳湯。”


    我:“哦。你先拿高壓鍋壓半個小時再用燉鍋熬,出來就比較黏稠。”


    顧魏直直地盯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回去天天給你熬,喝到你不想喝為止。”


    顧魏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垂頭作思過狀。顧醫生氣場全開的時候,保持沉默比較安全。


    半天,他說:“陳聰說我做的難喝。”


    我立刻表明立場:“他口味有問題!”


    顧魏:“他說你做的好喝。”


    我還是繼續沉默吧……


    林老師:“你媽把我皮手套給洗廢了!”捏著手套的“屍體”在鏡頭前拚命抖特寫。


    娘親:“誰讓你放大衣口袋裏的。”


    林老師:“你又沒說今天要洗我那件大衣!”


    娘親:“不管洗不洗,你也不能塞口袋裏啊!”


    林老師:“我就放一下忘拿出來了,你不查口袋就往洗衣機裏扔嗎?!”


    我:“……”again, again and again.我就是專業和稀泥的,哪怕遠在千裏之外。


    娘親:“大不了賠你一副,多大事兒啊!”


    林老師:“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副!”


    我氣沉丹田:“不要吵了!幾點了你們不睡覺嗎?”


    林老師:“氣得我胃疼,睡不著!”


    娘親:“愛睡不睡。”


    我:“媽,你去睡覺吧。”反正也不會認錯,先支開。


    等娘親走之後,我安慰林老師:“沒事,啊,我再給你買一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男人肚裏能撐船。”


    林老師一臉憤懣地看著手裏的屍體:“我都能撐遼寧號了!”


    我:“艦長,去睡覺吧。”


    林老師:“我睡你房間。”(林老師從不住客房,因為覺得沒有歸屬感。)


    我:“首長批準了,去吧。”


    大年三十和父母通電話。


    我:“爸,媽,新年快樂!”


    林老師:“新年快樂!你看你一嫁人,都沒人陪我們過年了。”


    我:“……顧魏一個人過,更可憐。”


    林老師:“那來跟我們過好了。”


    娘親在一旁說:“你傻啊!”


    林老師:“怎麽了?怎麽就不能跟我們過了?你看孩子可憐的——”


    娘親撈過電話,無視林老師:“工作怎麽樣?”


    我:“大過年的,您確定要談工作嗎?”


    娘親:“我就隨便問問。”


    我:“還活著的話,下周能回去了。”


    娘親:“嘖,大過年的!”


    林老師突然湊過來:“林之校,我告訴你個事兒啊,上個月我們回x市,大家坐一桌上挨個數了一遍,你是一個世紀內,全家結婚最早的。”


    〇_〇,一個世紀……


    我:“咳,這個算法不科學,夫妻年齡和,我和顧魏肯定不是最小的。”


    林老師:“顧魏不姓林。”


    我:“……三代就我一個女孩,我結早點,無可厚非。”


    娘親撈過電話:“你爸的中心思想,是想你多陪他兩年。”


    林老師:“嘿嘿嘿嘿嘿。”


    我:“撒嬌撒這麽隱晦……”


    顧先生在爸媽家吃完年夜飯,就早早開車回家了。


    所以當我打電話過去,讓他把電話遞給爸媽時——


    他淡淡道:“幹嗎?”


    我:“……拜年。”


    顧魏:“我一個人在家。”


    我深深覺得,顧先生是故意加深我罪惡感的。


    我:“新年快樂。”


    顧魏“嗯”了一聲:“新年快樂。”


    我如芒在背:“祝你——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顧魏發出一聲介於“嗯”和“哼”之間的聲音。


    =_=我望天望地:“你在幹嗎?”


    顧魏:“接電話。”


    我:“……不看春晚嗎?”


    顧魏:“接下來一個禮拜,看重播能看到吐。”


    我:“那……不睡覺嗎?”


    顧魏:“你讓我現在睡覺?”


    對話進行得好艱難。


    我:“那,那我先掛了。”


    顧魏:“幹嗎?!”


    我:“打給爸媽拜年……”


    顧魏突然特別溫柔地說:“好啊,拜拜。”


    我:“拜拜。”戰戰兢兢掛斷,給兩邊父母老人都打過電話拜過年後,想了想,還是又撥給顧魏。


    顧魏:“嗯?”


    我:“嗯……”不知道說什麽。


    顧魏:“我隻有四天假。”


    我:“哦。”


    顧魏:“……”


    我:“……???”


    顧魏歎了口氣:“我睡覺了。”


    我:“那個,顧魏——”


    顧魏:“嗯。”


    我:“我……我很快就回去。”


    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不能在你身邊,我很抱歉。


    倘若當初知道會出來這麽長時間,我絕不會出來得那麽痛快。


    我經曆過這種感覺,知道很難受,所以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你。


    我保證,明天春節,我一定在你身邊,哪裏也不去,就待在家裏,就我們兩個。


    我不能保證以後的每一個新年我們都能在一起,但是隻要有可能,我不會再讓自己離你那麽遠。


    大年初二,顧先生代我回娘家。住了一夜,一個人睡在結婚時媽媽買的那套床品裏。


    他說:“紅得極其喜慶。”


    上次用那套床品,還是兩個人蜜月回來。


    突然覺得顧先生有點可憐。


    於是問他:“想不想我?”


    答:“想。想得都快想不起來了。”


    我們分別的第一個月,適應良好,宮保雞丁幫我迅速地打入了新團體。隻是半夜起來喝水,床頭沒有了那隻保溫杯。我鑽回被窩,嗅來嗅去。顧魏說,每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味是不同的。我極度地想念他皮膚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溫暖的味道。


    第二個月,氣溫繼續下降。感冒讓我的鼻子不通。從窗戶望出去,有對遛狗的夫妻,每天差不多同一個時間點帶著一大兩小的大麥町跑步經過。我無聊地想,我應該不會願意與任何動物分享顧魏。


    第三個月,冬季降臨,早晚溫差大。我放下頭發,讓它們軟軟地堆在我的脖子裏。我舉著室友爸爸送的那把大傘走在p市一場接連一場的雨中,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願望:我要和顧魏一起走遍世界各地。好比現在,很想把手焐進他的手裏,告訴他,這裏就是我現在生活的地方。


    第四個月,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我們隔著千山萬水。我給我的丈夫買了頂羊毛呢帽子,我覺得他戴起來會很漂亮。我已經習慣了稱他為“我的丈夫”。去教堂參加同事姐姐婚禮那天,陽光很好。聽到神父說you belong to each other的時候,覺得這個詞特別好。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屬於我的人,我也屬於他。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我的戒指上——我想把這些斑斕的光線捧在手裏。恍然覺得,即使我和他在兩個遙遠的城市,也能談一場一輩子的戀愛。


    第五個月,項目順利收尾。我將離開這個可愛的地方。


    室友說:“祝賀你,你可以和你的丈夫團圓了。”


    我留了份手寫食譜給她。她對京醬肉絲非常感興趣,立誌要學會了做給她的媽媽。


    廣場糖果店裏的巧克力杏仁餅,穹頂一樣的自習室,校門外麵那家很有格調的二手書店,愛笑的老板有條愛吃糖果的馬爾濟斯犬,以及可愛的同學還有同事,習慣了他們每天笑著對我說“morning, lin”——離開這裏就成了很舍不得的事。我和每個人擁抱告別,仿佛我隻是去外市度個短假,一個禮拜之後就能回到這裏。


    我再次去到那座教堂,接近中午的時候,教堂人很少。上次看到的管風琴師正在彈奏,豎琴旁坐著一位女士,他們中間,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在吹口琴。


    我挑了後麵的位置坐下。


    少年吹得有些磕磕絆絆,他們在合奏的曲目,是很小的時候媽媽用來哄我睡覺的一首歌。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麗又安康。


    兄弟姐妹很和氣,父親母親都慈祥。


    雖然沒有好花園,春來秋回長飄香。


    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


    空氣裏細小的塵埃飛舞,我看著他們三個合奏。快結束的時候,少年發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朝他笑了笑。


    彈豎琴的女士挽過管風琴師對著我笑了笑,朝少年輕輕招了招手。一家三口一起離開。


    人生就是不斷地踏上征途,去到一個個陌生的地方,經曆一次次磨合,偶爾喘口氣,繼續前行。然後完成。


    然後離開。


    而現在,我要回家了。


    傍晚,我端著一杯熱飲往宿舍走,接到電話。


    “你明天回來嗎?”


    進入二月份,顧先生每天起床就用毛茸茸的聲音打電話問一遍,把浪費電話費當成了不知道是賭氣還是撒嬌。


    我怕他還沒醒透嚇著他,輕聲說:“回啊。”


    顧先生有些呆:“明天?”


    我說:“明天。不過你見到我,要到後天了。”


    顧先生:“我去接你。”


    我笑:“不然,你打算讓我一踏上國土第一個看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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