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國的那段時間,某次林老師顧魏翁婿閑談:“林之校她姥姥生她媽的時候,難產,那會兒到處調血。然後,林之校她媽生她的時候,早產、難產。那時候產房是不讓男同誌進的,但是情況太緊急,我全程在產房裏陪產。就看著她在那疼,疼到後來,已經喊不出聲了,太遭罪了。”


    我說:“您跟顧魏講這些幹嗎啊?”


    林老師:“講你來得多不容易啊!”


    我:“您知道您把顧魏嚇出什麽心理陰影了嗎?”


    林老師:“什麽?”


    我:“他堅持我身邊必須有一堆人照顧著,還必須得是親人,才能要孩子。”


    林老師:“哦。那挺好啊。”


    我:“不是啊!我說……唉……”林老師,你讓我說您什麽好呢?


    我整個人鬱卒得不行:“是生孩子,您嚇他幹嗎啊?”


    林老師:“沒嚇他啊。我就是告訴他女同誌生孩子是個非常危險的事,自古都是鬼門關前走一趟。”


    我=_=:“他是醫生,他能不知道生孩子是怎麽回事嗎?再說難產又不遺傳。”


    娘親:“你爸也是為你好,況且我們家骨架子都小。”


    我望著我親愛的家人,泄氣:“我剖腹產還不行嗎?”


    林老師突然一抖擻:“剖腹產,那你們就打算生一個啊?”


    我:“嗯。”


    林老師:“那……那給哪邊帶啊?”


    娘親:“關你什麽事啊?自己孩子自己帶。”


    林老師:“那不行啊,那我退休了我幹嗎啊?”


    娘親:“你就不能陪陪我啊?!”


    晚上睡前前,我拽拽顧魏的袖子:“我爸之前跟你說的什麽難產的那些,你不要多想,這不遺傳。”


    顧魏一邊看書,一邊淡淡“嗯”了一聲,掀起眼皮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小心點好。”


    =_=


    父母來x市辦事,離開之前,和醫生爹媽還有爺爺一起吃了頓飯。不知道家長們怎麽腦電波交流達成一致,一擱筷子就給我們下指標了。


    三十歲生孩子。從現在開始,抓緊享受二人世界,一邊享受,一邊調養身體。能不加班就不加班,能不熬夜就不熬夜,能不沾酒就不沾酒,能不吸二手煙就不吸二手煙。


    我和顧魏:“……”


    醫生娘:“就這樣吧,你們也不要再為這個事情鬧什麽別扭了。”


    顧魏:“我們沒鬧別扭……”


    娘親:“嗯?”


    我們是不是平時太和諧了,導致我們稍微不和諧那麽一丁點就跟出了什麽大事似的?


    顧魏失笑:“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們,我們倆真挺好的。”


    我迅速點頭,點點點。


    醫生爹:“唉!你們兩個……”


    氣氛突然就變得惆悵了。


    顧魏捏捏我手指,我立刻:“爸,媽,我們倆挺好的。”


    顧魏笑:“相親相愛得不得了。”


    我囧囧地附和:“啊!相親相愛。”


    爺爺笑:“好了,別操心他們倆了,我看他們好得很。”


    我和顧魏猛點頭。


    氣氛又突然轉了回去,倆娘又開始聊旅遊的事,倆爹又開始聊工作的事,爺爺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倆:“吃飽沒有?吃飽陪爺爺散步。”


    顧魏:“不會給我們上思想政治課吧?”


    爺爺:“上什麽課啊,就你們倆這黏乎勁兒?”


    其實家長是組團來調戲我們的吧?


    晚上關了燈,我很小聲地說:“顧魏,我申請個事兒。”


    顧魏:“什麽?”


    我:“能……稍微……提早一點嗎?”


    顧魏:“嗯?”


    我:“我二十二歲認識的你,三十生,豈不是步了林老師的後塵,八年抗戰?”


    顧魏:“嗯,批準了。”


    我剛在心裏“yeah”了一下——


    顧魏:“那就七年吧。”


    我……七是你幸運數字嗎?這麽執著?


    我:“你想四十歲再當爹啊?!”


    顧魏笑:“不會算數了?你二十九我三十五。”


    我:“那第二個不就四十了嗎?”


    顧魏突然一愣:“林之校——”


    我:“那個……那個,我想了一下,我覺得,兩個孩子挺好的,互相有個伴兒,獨生子女都太孤單了。你看,我和小仁,從小做伴,長大了性格多討喜啊,你再看大哥……”


    顧魏:“你剖兩次嗎?肚子上兩道疤?”


    我試圖活躍氣氛:“這個……要麽,一個位置剖兩次?”


    顧魏:“林之校!”


    我:“……”


    顧魏躺好:“一個。睡覺。”


    我:“……兩個。”


    顧魏:“!!!!!”


    我:“報效祖國啊!現在老齡化這麽嚴重。”


    顧魏:“兩刀。”


    有這麽談話的嗎?!無力……


    我永遠不知道你多愛我,如同你永遠不知道我多愛你


    和顧魏去看爺爺。坐在茶海邊看著爺孫倆並肩站在露台上打太極。


    跨越了近六十個年頭,他們的眉眼和骨子裏的神韻,如出一轍。


    我說:“顧魏,六十年後,你要是保持著爺爺這個狀態,我就一天給你寫一封情書。”


    顧魏:“為什麽要等到我七老八十的時候?”


    我笑:“因為怕你被別的老太太拐跑了。”


    跟同事學了雜糧小煎餅,爺爺站在我旁邊看我做試驗。第一塊出來,爺爺嚐了一下:“不錯。”


    顧魏進來:“你看你,笑得那叫一個甜。”


    我:“哎……”第一次就這麽成功必須高興啊!


    爺爺笑:“小家夥,你吃醋吃到我這兒來了。”


    奔四的顧魏同誌,在接下來的兩天裏,一直被我喊作“小家夥”。


    顧魏洗完澡往床上一趴,伸懶腰。


    我跟著往他背上一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


    顧魏:“那上一百年你幹嗎去了?”


    我:“吃齋念佛,行善積德。”


    顧魏失笑。


    我:“投胎之前我還做義工,幫孟婆灌路人,灌了一個又一個,灌了一個又一個。”


    顧魏:“啊……”


    我:“然後看到一個喜歡的,覺得,噫,這小相公不錯,mark一下,就轉身跟著你投胎了。”


    顧魏:“……”


    一次顧魏值夜班,我一個人不知道晚飯吃什麽,在廚房東摸摸西摸摸,壁櫃拉開,發現被打入冷宮許久的烤箱。於是搬出來研究食譜。烤了條黃魚,順手包了個紅薯放進去烤,不亦樂乎。


    第二天早上,顧魏回來,看到廚房的烤箱和半個紅薯(太大了沒吃完),到臥室問我:“你昨天晚上吃的烤紅薯?” ???我:“嗯……”(還沒醒透。)


    於是十分鍾後爬起來,發現顧魏在廚房裏乒乒乓乓。


    我遊蕩過去,豆漿機在轉,電餅鐺在烤南瓜餅,烤麵包機開著,烤箱開著,微波爐在轉,平底鍋還在煎東西。


    我:“你沒吃早飯嗎?”


    顧魏:“沒認真吃。”


    我:“你在檢查廚房所有的家用電器嗎?”


    “看你太可憐了。”顧魏一邊翻火腿,一邊說,“我不在家,你晚飯也太湊合了吧?”


    我:“我昨晚上一條烤魚、一盤沙拉、一杯果汁、一盤烤紅薯片,葷素搭配營養齊全。”


    顧魏:“……”默了一會兒,撇撇嘴,“我就是心血來潮想給你做頓好的。”


    還有一次,他值完夜第二天交班之後,臨時出了些情況拖延了時間,回來的路上又碰上堵車,到家已經快一點了還沒吃午飯。


    我想縮短時間讓他趕快吃,於是就問:“你想吃餃子還是麵?”


    顧魏:“不怎麽餓。”


    我做了一大碗蔬菜菌菇湯。


    剛才還說不餓的人,洗完澡晃出來,就端了筷子開吃。


    顧魏:“我怎麽就做不出這味來?”


    我:“因為你不滴芝麻油。”


    顧魏醍醐灌頂:“哦!”


    我:“也不放紫蘇葉。”


    顧魏一副打通任督二脈的表情:“原來老婆就是芝麻油加紫蘇的味道。”


    在書房寫東西,突然心率過速,胸口悶得喘不過來,出不了聲,把手裏鋼筆拋到地板上。顧魏在外麵聽到聲音問了句“怎麽了?”走進來,手裏書扔到一邊,跑過來把我抱到地板上放平。


    我擺擺手,一下一下撫過胸口,過了一會兒緩了過來:“沒事了。”


    顧魏依舊皺著眉頭。


    我:“突然喘不上氣。”


    顧魏:“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我:“就是普通的竇性心律不齊。”


    顧魏:“什麽時候查出來的?”


    我想了想:“好小了,小學初中吧。當時醫生說青少年比較常見,大了就好了。”我摸摸他的臉,“別緊張。”他胸口和後背都出汗了。


    盡管顧魏打電話回家,娘親翻出若幹年前的診斷讀給他聽,我還是被拎去醫院又做了檢查。時隔多年,再次背著holter回家。


    坐在沙發上和顧魏大眼瞪小眼。


    我試圖搞笑:“像不像機器人?”


    顧魏一點也不配合,麵無表情。


    我:“沒事的。”


    顧魏依舊麵無表情。


    我笑著去揉他臉:“如果我出廠有問題,允許你找我媽退貨。”


    顧魏:“什麽跟什麽啊!誰要退貨了?!”


    晚上,和顧魏肩並肩躺著聊天。


    我摸著身上的電線:“變形金剛有人愛,變形女金剛沒人愛。嘖,這個手感……”


    顧魏:“昨天你嘴都白了。”


    我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沒事。說明我還小著呢。”


    第三天去醫院拆holter。


    晚上睡覺,顧魏把我圈在懷裏,一隻手貼在我胸口。


    顧魏:“我怎麽覺得你心跳還是有點劇烈。以後一定要注意。”


    我:“……”


    任何女人胸口放了隻男人的手,心跳都會不正常的好嗎?


    一次出差,對當地的一種花粉過敏,回來之後身上起了大片的水泡疹,剛好是六七月的天氣,實在是——心情焦躁。


    醒著的時候還好,睡著了意誌力比較薄弱——


    顧魏:“手不要抓。”


    我:“癢。”


    顧魏:“女孩子身上不能有疤。”


    “……”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顧魏歎了口氣,把我扣在他懷裏,抓住我的雙手:“睡覺。”


    他就那麽整晚扣著我的手,扣了三天。


    我要出差,出差前一天整理更衣間,顧魏站在旁邊看。


    我挑了十件襯衫,五條褲子,搭配好,按順序掛好,告訴他:“你按順序穿就行。”


    算了算時間,外套從厚到薄:“降溫換厚的,升溫換薄的。”


    鞋子單獨一排,想了想:“跟著感覺走,實在不知道怎麽搭就……就亂搭。”


    顧魏失笑:“我要步林老師的後塵了,這麽著我遲早要喪失自理能力。”


    我:“啊哈,那再好不過。最好是你離了我就不能活。”


    顧魏撇嘴:“你終於暴露內心陰暗麵了。”


    =_=


    晚上,關了燈,顧魏輕聲說:“林之校,你在外麵注意安全。”


    我“嗯”了一聲。


    他看著我眨了眨眼睛,最後湊過來在我額頭上親一下。


    我趴進他懷裏:“你在家注意休息。”


    我們都不是習慣把“愛”掛在嘴邊的人,相戀這麽多年,我們從沒問過對方“你愛我嗎?”之類的問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問,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質疑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寫完一本日記,拿了本新的。顧魏看到,拿過去翻開扉頁,簽上自己的名字。


    我→_→……


    之前每本日記的扉頁我都會隨便寫一句,大多是翻開新本子時的心情,諸如“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之類。


    結果看到右下角顧魏的名字,就囧在那。


    顧魏:“你寫啊。”


    我:“寫什麽啊?”


    顧魏:“想寫什麽寫什麽啊。”然後又補一句,“不要太奇怪就行。”


    我:“日記本你還給我提要求。”


    顧魏攤攤手,一副“您隨意”的模樣。


    我剛抽了隻筆,他又在旁邊:“我簽了名的啊,你不要亂寫。”


    我失笑,你是有多怕我在上麵寫一句“所嫁非人”啊?


    寫完之後,遞到他眼前,顧魏看了一眼,抿嘴笑笑,一副“我又沒在意”的調調,繼續低頭看書。


    “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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