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能定格在這個畫麵不再跳動, 也許留在人們心裏的都是美麗的童話。但時間的腳步仍然不會停止, 繼續下一秒的現實。


    雲煙被胤禛突然抬手撫摸的動作驚到, 本能的偏開臉頰, 低頭轉身去為胤禛打了轎簾, 心下一片茫然。這樣的夜裏, 似乎每個人都平添了一些脆弱的氣息。


    黑暗的轎子裏, 胤禛緊緊的扣著雲煙冰涼的五指,一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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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煙強撐的沒有睡著,不時的看著窗外的天空。任誰也能感到這夜的凝重,四更後胤禛仍然要按時去早朝, 不能有任何差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叔侄之間,就像胤禩與裕親王, 胤禩與弘暉,胤禛與裕親王, 也許程度不同,但總是有真情的。胤禩的那道目光, 幾乎像一種細密的針尖一樣紮著人心,隱隱散發出疼痛的氣息。那種眼睜睜要看親人離散的切膚之痛,雲煙怎會不懂?


    雲煙看看天色,輕輕的去了配房, 泡了濃茶端回屋來。隻見胤禛已經一個人坐起在帳幄裏,靜靜的看不清神情。


    雲煙緩緩走過去撥了簾子,輕輕的給他更衣, 穿靴,擦臉,將濃茶端給他喝。


    他是那麽沉默又安靜。這一刻,他與胤禩如此之像。


    幾天後,康熙下令以結黨營私的“大清第一罪人”之名將太子胤礽的叔公世襲一等公索額圖拘禁宗人府,不出幾天,這位赫舍利皇後的叔父、大清一代權臣、□□的核心人物便死於禁所!


    這樣的政治風雲變幻,幾乎讓尋常百姓也嗅出了不安定的氣息,更不用說身處漩渦的皇室宗親與高官顯貴。


    六月剛剛來臨,康熙便擺架照常的去了塞外巡幸,隨行帶了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禎及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祿。


    年長的幾位皇子都沒有隨行,三阿哥誠郡王胤祉、四貝勒胤禛和八貝勒胤禩等都被留下辦差,身肩重任。


    四府後院傳出喜訊,側福晉李氏再得喜脈兩月有餘。胤禛去看了看,賞賜頗豐,讓嫡福晉納拉氏關照著。回到書房繼續處理公務,眉目緊鎖,夙興夜寐。雲煙始終默默在一邊研墨打扇,日夜不休。


    六月的天氣,本是炎熱酷暑。而在一個瓢潑的大雨的夜裏,高無庸再次敲響了四宜堂的房門——


    “四爺,剛接到消息,裕親王,怕是不行了,八貝勒已派八百裏加急去塞外通知皇上了。”


    雲煙陪著胤禛趁著雨夜趕到裕親王府時,踮著腳給胤禛撐著傘進府,幾乎半身濕透。胤禛進了屋子,雲煙停在房門外候著,一身狼狽,被淋濕的頭發粘連在臉頰上滴著水珠。


    不久之後,房門開了,胤禛和胤禩麵色凝重的並肩走出來,身後跟著太醫院的幾位首席,麵容皆已是肅穆而無奈。雲煙趕緊往門邊縮了,福了身子行禮不敢抬頭。正送太醫離開,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紛紛趕到,一行人進了旁邊小廳。


    雲煙低頭站在原地屋簷下,無處可去,隻是固守。


    夜空漆黑,大雨仍然在下,天空中時時閃電驚雷,轟鳴而至。


    耳邊有腳步聲傳來,雲煙抬首,卻見小紐子小跑著上來,手捧一條大帕子塞過來,笑了下就回身跑走了。雲煙有些愣住,剛要叫他又不敢大聲,他卻已經快步消失在轉角——


    雲煙低頭看向手上的帕子,沒有動,緩緩抬起半幹的袖子擦了擦臉頰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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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兩日,隨行塞外的皇子們已經被康熙先遣日夜兼程的返回,次日康熙也在夜裏趕到。


    裕親王福全薨。


    大葬。康熙大慟。幾番祭奠,搬入景仁宮不理政事。皇子大臣幾番勸慰,將近一月才漸漸恢複。


    年輕十三阿哥胤祥就在這樣的日子裏,第一次做了阿瑪。側福晉瓜爾佳氏生下一個小格格。這個新生命的誕生也算為皇家帶來了一點喜悅。


    雲煙隨胤禛和納拉氏過去的時候,見到了歡笙懷抱的小格格。一雙琥珀色剔透的眸子像極了身旁的胤祥,小小的一團,那樣可愛。


    在十三阿哥府上的還有同樣來祝賀的八貝勒胤禩,他站在那裏還是那麽儒雅出眾,衣袂飄飄。隻是,明顯瘦了,更顯得麵孔驚人的漂亮。


    未過一些時日,十四阿哥胤禎也緊隨十三阿哥胤祥後做了阿瑪,他的側福晉舒舒覺羅氏也誕下一名小阿哥,更是錦上添花。


    康熙看著一雙孫子孫女,總算是喜悅起來,精神也漸漸好起來。


    這一雙皇家子孫的誕生也緩解了自從索額圖處死裕親王薨逝後日益沉重的朝野氣氛,為愛新覺羅家帶來了一些歡樂。


    過了不久,康熙帶著太子胤礽、三阿哥誠郡王胤祉、十三阿哥胤祥一起西巡,半是國事半為散心,一路往西安而去。


    一夜的睡夢中,雲煙似乎聞到桂花開放的氣息,那麽熟悉,甜的哀傷。恍惚記得,那年悠閑的蹲在院裏的天青色背影。年複一年。四宜堂的桂花又開了。


    一日傍晚,胤禛放下筆忽然開口:“我們的桂花酒,今日取出來罷。”雲煙一愣,想起去年一同釀製封藏在配房暗室中的桂花酒,忙應聲去取。


    當封蓋開啟時,那樣芬芳醉人的氣息溢滿了整間四宜堂,連空氣中都是纏綿。


    胤禛坐在桂花樹下,雲煙站在一旁為他斟滿桂花酒。


    落日的餘暉從樹葉的縫隙中透下來,點點落於身上,秋日的寧靜最是此刻。


    胤禛半閉著雙睫,輕輕飲入喉間,滑入肺腑,落入心腸。


    遠處隱約飄來的笛聲,悠揚而婉轉。


    胤禛緩緩睜開眼眸,略略側首輕聲道:“你可知自己釀的酒是什麽滋味?”


    雲煙愣住,輕輕搖頭。


    胤禛的唇角露出一朵淡淡的笑,“那便同飲一杯罷。”


    雲煙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嚐過酒的滋味,跨越三百年來到這座院落裏,飲取這一杯桂花酒?


    人生,永遠比最高明的劇本還要離奇無解。


    當她默默飲下這一杯桂花酒時,才知此情此景,酒入心腸,原來是此種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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