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不知道自己飄蕩了多久, 霧靄沉沉, 靈魂在風中即將飄散。


    灰飛煙滅也不啻是種皈依。


    而卻總感覺被一隻無形手死死揪住, 飛不去那楚天遼闊。


    愈掙紮, 愈束縛。


    沉沉然的呼喚纏繞一身, 是誰在聲聲喚, 雲煙。


    又是誰的執念, 才牽絆住命運的腳步。


    那麽熟悉的聲音,似曾相識的那個人。


    撕裂靈魂,才可得往生。


    冥冥眾中,誰是誰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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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爺!”小順子急急的迎上剛出太和門的胤禛, 踮起腳附耳向胤禛低語。


    八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禎等一行皇子剛下朝,已經三三兩兩的走出來。


    胤禛低頭側耳聽來,眼睫已然一睜, 硬挺的下頜線條更見瘦削,漆黑的眼珠驟然炯炯如炬。


    胤祥似乎感覺到什麽, 立刻側臉看向他,“四哥……”


    不遠處的胤禩已經側身看過來, 嘴角彎著慣有的弧度,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胤禛抬手立刻與胤禩胤禟幾人示意先行,便與胤祥抬腳離去,步伐裏已然帶著秋風颯颯, 朝服的裙裾劃出飄搖的弧度。


    走出一段距離後,胤禛快速轉頭對小順子說:“不坐轎了,騎馬回去。”


    小順子忙稱是, 小跑著先出去。


    胤祥一下拉住胤禛的衣袖,“四哥,是不是……”


    胤禛的步子更快,側臉看他一眼。“她醒了!”


    雲煙醒來時聞到了熟悉淡淡的香氣,緩緩睜開眼簾,發現陽光漸漸入眼,耀眼的刺目。身軀上刺骨的疼傳入腦海,從頭到腳像被碾壓過一遍,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古色古香的親切。一個熟悉的女子背影正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今年的桂花開的真早……歡笙。”雲煙的聲音沙啞而微弱,語氣清淺而飄渺。


    正收拾著桌子的歡笙手中的帕子一下從手中掉落——


    “雲煙姐!”


    雲煙喝了參湯靠在軟墊上,勉力微笑著。原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卻不想,終究繞了趟鬼門關,冥冥中被無形的命運之手又拽了回來,頗有種死而複生的感受。


    身前的歡笙已經成了一隻紅著雙眼的小兔子,


    “今年的桂花開得才不早,你已經昏迷整整十八天了!”


    雲煙自拔刀後昏迷不醒,被胤禛胤祥抱回京城。四宜堂裏來過多少大夫,最終一句,聽天命。


    胤禛讓小順子將東配房收拾出來,布置給雲煙,由歡笙日夜不離的照顧。


    不吃不喝,隻有參湯續命。這期間,四宜堂裏從來沒有用過這麽多人參,四貝勒胤禛也有了愛用人參之名。小阿哥弘昀過七歲生日時,八府送來賀禮,除金玉之外,另有一棵珍貴的千年高麗人參,隻說是八爺送與四爺收藏。


    胤禛開了盒子一看,果然千金難買。他的目光略微沉吟,蓋上盒蓋,吩咐高無庸回了謝禮。終究轉身拿起盒子回了四宜堂。


    這參在當晚便走完了它的千年曆程,貢獻給了四宜堂東配房裏躺著的那個沉睡的卑微女子。想來,這隻千金不換的千年參,卻未用到真正金貴的人身上,但對於送它來的主人,卻恰是用得其所罷。


    雲煙問歡笙怎麽來了四府,歡笙說四爺不許別人動你,我求著十三爺硬要過來,最後才答應由我來照顧,但他每日都會從他屋裏過來看你,有時一個人坐在床前很久。我們十三爺每日下朝也會一起過來看,每天問我你的情況。


    雲煙聽了,微微沉默而後笑笑。“這兩位主子都是對下人很好的。”


    歡笙搖搖頭,認真的說:“四爺他,對你的心思,連我這樣不聰明,這次在四宜堂裏也看得真切。”歡笙輕輕握住雲煙一隻沒有受傷的手。“真為你開心,雲煙姐”


    雲煙的手微微一僵,感到另外一隻斷裂的手骨那麽疼。她緩緩抬起眼睛看歡笙,反手握握她,而後無力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歡笙不解的看著雲煙,咬了咬唇:“雲煙姐……”


    雲煙笑笑,“你還小,還不懂。哎呦~”


    “雲煙姐,你怎麽了,哪疼?我去叫人”歡笙一聽雲煙叫慌得就要站起。


    “唉別……我是感到肚子餓了,能有勞這位美麗的姑娘嗎?”雲煙蒼白著唇笑著對歡笙說。


    “雲煙姐,我馬上去!”


    歡笙仔細喂雲煙喝了一小碗白粥下去,雲煙正說夠了。就見門突然被推開——


    胤禛一身團龍朝服的高大身影立在門前,漆黑的眼眸與雲煙的目光碰上,他深邃的目光裏不知有多少千言萬語,穿透了清晨的點點陽光,混合著一絲不為人知的激狂。


    恍如隔世。


    “四爺……”雲煙終是先低了目光,輕聲喚道。微啞,輕淺。


    這樣一聲輕喚,與千山萬水外終回到此處。


    “十三爺”雲煙的目光轉開看到胤禛身側的胤祥,欲起身問安。剛抬起上身,便被胤禛上來製止。這個動作如此熟悉,幾年前,好像也是。


    “雲煙,你終於醒了。”胤祥的雙眼不再如那夜一般通紅,但那琥珀色的眸子裏寫滿了他的內心洶湧和無法言表。最終,隻化為這句。


    雲煙臉色雖然蒼白,但神情輕淺的笑。“奴婢勞十三爺掛心了。”


    話音未落,小順子領著大夫叩門進來。先給胤禛胤祥請了安,後給雲煙搭脈診斷,歡笙又撥開雲煙肩頭紗布給大夫看了傷口情況。胤禛胤祥兩人卻不回避,隻站在一邊旁聽。大夫略微看看點點頭說天命不亡,隻要徐徐調養,方無大礙。留了藥方和注意事項才由小順子送出去。


    雲煙漸漸好起來,開始下床走動。由於三餐定時,身子比從前長了些肉,氣色比從前也好些。右胸口上傷口收茄順利,受傷的右手也拆了繃帶。藥也比從前越吃越少。胤祥每天下朝後都會隨胤禛一起過來,雲煙漸漸可以開始給他們端茶,歡笙也很是開心。


    午後眼光正好的時候,兩人靠在窗前一起說話。歡笙問雲煙最想過什麽樣的生活。雲煙微眯著眼緩緩的說,等以後老了不當差了,帶著攢下來的積蓄去一個遠遠的地方,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小村莊裏蓋一間小屋,門前植一棵大青桐樹和一棵桂花樹,養一隻狗狗,買一箱書籍,種一畝三分地的青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歡笙咕咚的坐起來睜大眼說:“四爺呢?”


    雲煙歪頭看看她:“四府啊”


    一日,胤禛向胤祥提起,聽福晉納拉氏說他府上側福晉瓜爾佳氏臨近產期身子不好,胤祥說好像是有些煩心,勞四哥四嫂掛心,沒有大礙。


    胤禛略沉吟下說,歡笙伺候瓜爾佳氏生產過第一個小格格必是得力的,現在雲煙也無礙了,就讓歡笙今日就收拾回去伺候瓜爾佳氏待產吧,尤其聽說太醫診了多半是個小阿哥,子嗣之事不可怠慢。胤祥倒說無礙,但見胤禛嚴肅便也稱是。


    歡笙雖舍不得雲煙,但聽了側福晉臨產不穩也是忙收拾了告別隨了胤祥離開。


    雲煙站在房門口目送他們離開,記起自己在昏迷前請求胤祥的話,正有些微的失神,隻覺自己被一道強烈視線籠罩,側頭。


    胤禛就站在身後側的門內那樣靜默的看著她,目光深而幽黑,千絲萬縷的如深潭一樣看不見底,眼波裏泛著微微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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