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她弄哭了。


    從她一次次不願意的拒絕到最後終於點頭跟我, 走過的歲月裏發生了太多事。幾次我差點強要她, 卻再惱恨她的拒絕也殺不得她。我已然太縱著她了。


    我是四阿哥, 有從不被女人左右的驕傲。為了改掉皇阿瑪口中喜怒不定的缺點, 我已經十分磨煉自己的心性。我試過放下, 試過像從前一樣沉默, 不再看她, 就像對所有奴才一樣冷淡。試過放縱,哪怕後院福晉侍妾的婉轉承歡和朱紫凝的絕色傾城,釋放後那種空蕩還是源源不斷的襲來。最後,我還是要回去。她, 依舊在那裏。不言不語。


    沒有任何女人可以讓我如此愛恨不得,她,做到了。因為我不光想要她的身子, 還想要她的心。


    老十三從小到大沒求過我什麽,卻在她垂死時緊緊抱著她紅著眼睛撕著嗓子求我, 不要再逼她,她已經夠苦了……她是個奴才, 可這樣的奴才還有第二個?


    老十三的話語和神情震動了我,他卻不知我有多在乎這個奴才。


    她為了我九死一生,從不多說一句話,從不要任何東西。她可以給我生命, 卻不給我她自己。我發現自己像發瘋一樣的在乎她,可她的眼角眉梢裏卻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我甚至想過,把她調出書房?且不說老八對她的覬覦不知道藏著什麽心思, 而我又去哪裏找第二個她?


    她一直拿不配伺候來拒絕我。我想盡辦法給她名分她還是不要。惱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侍妾不夠側福晉還是不行。漸漸我開始明了,她和皇額娘要的應該是一樣的東西。可在這個皇家裏,誰能給?


    她的遲疑一直在強化我的渴望。她要的,我給不了。可我,還是想要她。


    月老祠中我不動聲色的向月老問我和她的出路在哪裏?簽文上隻有三個字:可妻也。我悟了頗久。她早就是那個牢牢抓著我心的人。我愛新覺羅胤禛最在乎的女人。


    老八擄走她時我發現我的心都被掏走了,恐懼比被圈禁時還可怖。我不能入睡,不能呼吸,無時無刻都怕自己失去理智。我突然懂了先祖順治帝,愛這個字真的讓人瘋狂。生死都無法相離。


    當我救回她,終於肯接受我。我才知道,不一樣。燭火在她半睜半閉的眸光裏搖曳時,我發現我甚至像個未經人事的少年一樣,激動得微微戰栗。我心裏那麽疼愛她,卻讓她哭得那麽厲害,可我還是覺得不夠深,怎麽都不夠。我想進到她心裏去。不想結束,也不想放開她。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那種對她無法發泄的愛欲,連這樣占有還覺得不夠。


    我知道,她介意。可有時候太多牽扯,去後院勢在必行,我也無法去解釋,隻能不提。她從來不說,還是那樣安靜溫柔,但回避歡好。


    我以為她在遠離府邸的溫泉別莊會更容易接受我一些。我甚至故意讓她誤以為十三還在隔壁嚇得她不敢出聲,才能這樣肆意的愛撫她。我發現自己這樣貪戀看她的各種反應,甚至愛看她睫毛上的淚珠。我以為這樣的取悅可以讓她接受我,可她終究還是抗拒。


    當我赤著上身衝進另一頭廂房的時候,當值的丫頭看見我時立刻就紅著臉輕呼了起來。我從未如此不齊整過,難受得感覺整個人都燒紅了眼睛,已然顧不得。我眯著眼睛看了看她,她卻嬌柔的福下身來喚了聲四爺,黑白分明的媚眼嬌羞的瞄了我一眼。


    當我讓丫頭脫掉衣服趴到旁邊椅子上時,腦海空空蕩蕩。我不知道該拿我心愛的女人怎麽辦,我已經把心都掏給她了,她還是不能原諒我、接納我。我站在椅邊施為,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驚醒了我,我看見身下還俯趴在椅子裏赤果嬌喘的肉體,突然心情糟透了。原來我也會,怕她知道。


    很久很久,這都是我們之間無解的事情。我加倍的對她好,隻想牢牢掌握她的身心。我知道自己的自私,也知道內心對她那種近乎瘋狂的占有欲。


    為了她,我幾乎不再碰任何女人。可子嗣接二連三的夭折,枝葉的凋零讓我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一旦被宮裏知道一切緣由,我就將害死她。我不知她能不能明白我。我寧願她怪我抗拒我,也不願失去她。


    我們失去過孩子,還失散過四年。任何女人都不是她。年氏的聲音語氣最像她,每次行房時她叫出聲的時候我都仿佛能停留在黑夜裏那短暫的錯覺裏。我發現自己竟像個鰥夫,周身沒有一點熱氣,比初經人事那些夜裏更加荒蕪。失手燒掉的四宜堂已經重建好了,可終究不一樣了。我整夜的無法入睡,有時中午會到年氏那裏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讓她唱首曲子我才能恍惚的打個盹。有時我不經意間看到女人們目光裏的愛慕和懼怕,才知道自己的心在漸漸麻木和老去。


    那拉氏曾幽幽的問我非那個人不可嗎,年氏還不夠美嗎?我沉默著站起身離開。


    失而複得是世間最美好的字眼之一。我甚至想過,若有一日黃袍加身攜她站立在萬人之上,她會開心嗎?我可以,給她最好的。


    我不再去後院,不再去常去的年氏房裏。年氏所出的小格格也殤了,她嚶嚶的跪在我腳邊哭著說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麽,懇請主子看在小格格份上寬恕。我沉默不語,最終告訴她隻要忠心乖順,本王不會虧待年家。


    對年氏,我不是沒有憐惜的。


    心結解開後,我們之間和順了很多。我知道虧欠她太多,不知該如何才能安放她。我每天夜裏抱著她的時候還是有種莫名的怕,怕再失去她。每次答應她輕些,還是控製不住用盡力氣。


    她身子柔弱,常常受不得的哭求躲閃。可我越看她受不住,越是激得我無法發泄對她的愛寵,將她死死抓握在懷裏入得更重。


    她總蹙眉說我狂性未除,我卻覺得是一種誇獎。


    我想她一定是對我下了咒。


    喜歡看她梨花帶雨說不的神態,喜歡點燈看她每一點反應,親吻她烏黑及腰的長發。次數多了她受不住的時候會抽噎著問我為什麽總要這樣,我會伏在她麵上深深看著她的眼睛在裏麵找尋我的影子,讓她喚我的名字。


    我也喜歡一遍遍的在她耳邊輕喚她:雲煙。


    作為四阿哥,我這一生有過的女人不在少數。兄弟們做生日宴會玩樂時,風情萬千身材曼妙的歌舞姬也在酒酣耳熱時伺候過我。興之所至,不過是享樂的玩意兒。後院裏福晉侍妾們哪個又不是由著我。在皇家裏,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我不是個和尚。但為了她,我還是放棄了。


    自她回來後,我沒有找過任何人,隻除了一次。康熙五十八年,皇阿瑪注意到我後院幾年沒有生子的問題,我安排年氏報喜孕,秘密抱了個宗室的兒子取名福宜,她也很守規矩的配合,然而命薄沒多久就殤了。雲煙將六十從十三府裏抱回來,我也安排記在年氏名下。康熙六十一年,年氏漸漸開始舍不得六十,我冷漠告誡她時她抱著我的腿哭著表明她的忠心,我知道她想我再給她個自己的孩子。年羹堯得力,年氏乖順,年家一門渴望雍王府的恩寵和抬舉,我並不是個刻薄寡恩的主子。


    那個午後,我抬著她的下巴第一次仔細端詳她的臉,李氏年輕時也是這種長相。柳葉眉,杏仁眼,花瓣一樣的小嘴。人人都說府裏的年側福晉是最美的,像朵柔弱嬌豔的花,她的身段也好,做了少婦後越發嬌嬈。我眯著眼回想如果我二十歲時遇到她們會不會沉迷在這樣鮮豔的顏色裏,可我已經四十三歲了,隻剩下欲。早就把心給了那個和我一體同命的女人。整個過程裏我沒脫親王朝服,前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回到四宜堂後我對雲煙說,等六十再大些就不能再由著我亂跑了,要天天都在一起。她笑著說好。


    年氏懷孕後雲煙知道了,她依然什麽都沒說,專心的帶著六十。我夜裏掀開她身上錦被從背後摟住她身子的時候,在她耳邊說對不起。她醒過來,沉默了一會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說了句放心吧。


    心忽然酸了一下。想起在冰麵上的那個夜晚,我把不小心摔在雪地裏時她也是這樣,輕輕的摸了摸我的臉。她就是我的心和命。我忽然開始害怕老去,害怕死亡將我和她分開,害怕下輩子我又去哪裏找她。


    我沒有告訴她我悄無聲息的打點著一件事,若我一旦登位就將她的身份改入舅舅家佟佳氏。我要她站在最高處,看我給她捧來這江山如畫。可我終究沒能做到。皇阿瑪臨終前那雙依然攝人的眼就那麽直視著我的眼睛。他洞悉了我一切的私心和大膽,也截斷了我一切後路。


    這幾乎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她卻說早已不在意。可當我聽到兩個乾清宮宮女嚼舌根說誰不知道那個夜夜在龍床上陪萬歲爺睡的……我就讓人把她們活活打死了。


    年氏沒保住孩子,我也不再有子嗣的壓力。我停了選秀,也遣了不少宮女。後宮裏幾乎都是潛邸時的老人。她們都十分清楚,安安分分的撫育阿哥和我給她們過繼的養女。


    養心殿的龍床是我定了圖樣尺寸特意讓造辦處趕製的。比皇考七十二張龍床都要大。雲煙喜歡大床,因為時常推拒我睡覺纏她太緊讓她喘不過氣來。我認真的想過如果她喜歡月亮,我應該也會想辦法摘給她。


    可朕根本沒想到抬舉了幾十年的門下奴才竟然不知何時早就對朕的女人動了心思。


    他的自傲從平定青海歸來後越發顯露。朕這一輩子從不負人,也最恨人負朕。忘乎所以居功自傲的奴才,朕可以念他幾十年盡心的從龍之功罪不至他全家。可他卻敢在酒後趁朕議事間隙進了養心殿後寢,當親眼見到他府裏一個寵妾時朕感覺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朕養的好奴才啊!帝出三江口,嘉湖做戰場。他是不僅要朕的江山,還想朕的女人。


    朕留不得他。年府,一個都不想留。


    他在刑部大牢裏自縊前最後說的那句話紮在我腦海裏很久。我一個字也沒有跟她說,這輩子下輩子,她隻需要記得我。我才是他唯一的丈夫。


    五十歲後,我開始越來越害怕命運輪回的失散,我讓粘杆處找盡天下術士。我不是要長生不老,我隻想找到生生世世都能將兩個人的靈魂綁在一起的辦法,不要讓我和她在輪回時失散。沒成想道士中混入了一些亂黨餘孽,差點詭計得手。笛聲丹藥催情,我在乾清宮差點幸了一個爬上龍床的宮女。因她撞見,才讓我在入港前及時刹了車。難得發了嗔怒,我心中莫名竟有幾分喜悅。好容易哄了一夜說清是著了道,才終於給我親近。


    她容貌的變化不大,依然看似二十如許,越發柔美恬淡,不經意間一個回眸也讓人心動。我發現我和她漸漸開始像父女。


    由於十三和六十的相繼離世,對我的打擊很大。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可連到了生命的最後,她還是為了護我差點重傷而死。我這一生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占了大部分。


    為了照顧她好起來,我開始吃丹藥續命。太醫院首席跪叩說丹藥無用之時就是終結之日。我知道,但我無從選擇。方士跟我說,我們的骨灰要打散了埋在一起。他用我們的生辰八字才能做符咒。我一一交代給弘曆。他說皇阿瑪放心,兒子願皇阿瑪和雲煙姑姑永世不離。是啊,我寄希望於來世,生生世世。


    我欠了她太多,也愛她太深。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愛我,可她卻選擇了和我共赴輪回。


    我想,她終是愛我的。


    惟願,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啥也沒有,鎖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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