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高一二班的爆炸性新聞就是夜渺準時出現在學校餐廳,而跟他坐一起用餐的,居然是有名的“*冰箱”沈真。


    “那個、那個、那個,還有什麽?嗯,算了,估計你這種窮人吃什麽都香,那就隨我的口味吧,我想想,我還要吃什麽……”夜渺輕皺著眉,站在點餐台的櫃台前慢條斯理的“指點江山”,而沈真則安靜的、略帶局促的站在一旁,夜渺的那句“估計你這種窮人吃什麽都香”,如果是以前、如果別人說的,她此刻已經拂袖而去,可偏偏夜渺說出來就那麽的自然而然,自然的讓她覺得連生氣都屬矯情……


    十分鍾後,靠窗的四人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食物,以及四人桌旁坐著的兩個不搭調的人。


    夜渺沒有再勸沈真說話,而是故意大口吃著,擺出一幅“好香啊誰不吃誰是傻瓜”的樣子。食物的香氣和饑餓的感覺最終還是戰勝了沈真的所謂“自尊”,反正最不堪的一麵已經被夜渺看到了,還有什麽好保護的?


    那就吃吧。


    沈真小口小口的吃著,不知怎麽眼角就濕潤了。她沒有停,也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她隻是自嘲的在想,以這種方式獲得了關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吃完了晚餐,直到沈真推開了麵前的碗碟,抬頭看著夜渺,小聲說了句:“謝謝,很好吃。”


    而夜渺已經看了她一會兒,想了想,還是開口,“你的錢沒有找到吧。”


    沈真非常意外,差點脫口而出問一句“你怎麽知道?”,話到嘴裏,答案已經想了個透徹,在心裏冷笑了下,當然是夏蕊寧告訴他的。


    “不是她告訴我的。”夜渺卻給出了不同的回答。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夜渺聳聳肩,“你對她的反感已經寫在臉上了。”


    “我不該反感她嗎?就因為你們都捧著她,我就沒權利討厭她了嗎?”沈真全身上下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一遇到關於夏蕊寧的任何話題,她總是本能的抗拒。


    “為什麽你總是喜歡反問?”夜渺卻不急,慢條斯理的回應,“而且從來不讓人把話說完。沈真,如果不是你把她的卷發筒弄壞,後麵的事情也一概不會發生吧。”


    “所以你今天請我吃飯,實際上是要向我興師問罪。”沈真看著夜渺,表情一點點恢複著冷漠。


    “我沒那個閑心。”夜渺笑了起來,“別誤會,就是一餐飯,就是因為你餓了,而我有錢。”


    “那你怎麽不去街上救濟乞丐?”沈真一字一字的質問著,忽然就哽咽了,“還是……你認為我就是乞丐……我就知道,你和夏蕊寧是一國的。”


    “好了好了,我投降。”夜渺舉起雙手,頑皮的向沈真眨了眨眼,“你太敏感了,我投降。”


    沈真不再說話,卻也不肯再看夜渺,扭過頭,透過餐廳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單薄而可憐。


    夜渺輕咳了下,“其實是這樣的,你和夏蕊寧吵架的時候我剛好給她打電話,她忘了掛斷,所以我都聽到了,而你顯然是沒有找到錢,所以餓著肚子想吃籃球隊的麵包。沒錯,我和夏蕊寧是朋友,而且卷發筒的事兒我也認為她處理的對,是你挑釁在先。”


    “可你還是請我吃了飯,還說不是因為同情?還說不——-”


    “那就是吧。”夜渺直截了當打斷了沈真,薄唇掛上一抹笑意,“怎麽了,你不接受同情?這個世界上有完全不接受同情的人嗎?如果我今天考了零分,你來安慰我,這算同情嗎?”


    “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你非要把窮字掛在身上嗎?還是你覺得,自己擺出一幅我沒錢但我高尚的樣子就不需要接受同情了?”


    沈真怔住,夜渺的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都直直的刺進她的心髒、一點點揭開她已經脆弱得薄如蟬翼的自尊心。她想反駁,可竟意外的啞口無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對你們女生之間那些小打小鬧真的沒興趣。我也不是來替她講和、或是替她報仇的。”夜渺無奈的歎了口氣,“這真的,隻是一餐飯,好嗎?”


    “對我來說不隻是一餐飯這麽簡單。”


    “拜托。”夜渺再次舉手投降,“你把心胸放開一點,別把你的同學,我、或者是夏蕊寧,想成是洪水猛獸。”


    沈真沒有再回答,而關於“錢”這個話題夜渺也沒有再問。他們離開了餐廳,並肩走了好長一段路,而沈真竟鬼使神差的說了很多的話。有她在夏家的生活、有她和夏蕊寧共同的生長經曆、也有她為什麽不喜歡夏蕊寧。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訴說竟是對著夜渺,她更沒有想到整天擺出一副不耐煩樣子的夜渺竟是一個好聽眾。夜渺其實什麽也沒有說,沒有附合她、跟著她罵夏蕊寧,隻是饒有興趣的傾聽而已,仿佛明白她真的隻是在抱怨,直到兩個人走到了女生宿舍的樓前草坪,夜渺向她告辭,並在轉身的時候塞了一樣東西在她的手裏:一張就餐卡。


    沈真捏著卡片,看著夜渺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那件事……我沒想到那麽嚴重。”


    夜渺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


    她竟慌亂了些許,平複了心思,還是開口,“那個卷發筒平時也有點兒纏發,我的確把螺絲又鬆了鬆,我以為……我以為最多就是費點事解開,沒想到她會直接剪掉頭發,她一直那麽寶貝她的頭發。”


    夜渺扶額,咳嗽了幾聲,隨即朝沈真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他沒說謊,他懶得知道這些小女生之間的小恩小仇,可是他當然也不會讓沈真知道,剪掉夏蕊寧頭發的,其實是他……


    與此同時,女生宿舍的陽台上,夏蕊寧正咬牙切齒的盯著樓下夜渺和沈真告別的這一幕。


    “叛!徒!”夏蕊寧的話擲地有聲,砸的自己都疼。


    當然,她指的是夜渺。


    而同樣在發生著故事的,還有同一個城市的夏家。


    畫室裏的寧沫在畫布上無意識地塗完最後一筆,門開了,彩姐探頭進來說著:“夫人,客人到了。”


    “好,我這就來。”寧沫平靜的回答,摘下畫畫穿的圍裙,視線落在剛剛完成的作品上,最後一筆……顯然毀掉了全部。


    “寧沫,你可以的,可以做到的。”寧沫喃喃的對自己說著,這是她的習慣,在需要給自己加油的時候。


    對著畫室裏掛著的鏡框理了理頭發,頭發鬆鬆的盤著,卻並不亂,發髻間插了根古玉簪子,是前年生日的時候夏斯年送她的禮物,款式簡單到近乎零雕琢,可她很喜歡。


    再打量自己的衣服,普普通通、待客即不會失禮、也不會顯得特別隆重。


    這樣,足可以了吧?寧沫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命令自己,把表情和心情舒緩下來,方才一步步的走出畫室,走向客廳,去迎接那個……整整十六年沒見的人。


    客廳像往常一樣擺放著應季的鮮花,仍舊是早上由寧沫親自采摘並插好的,淡淡的清香。


    夏斯年坐在麵向畫室方向的沙發上,表情的愉悅的和客人交談著,此刻見到寧沫出來,便微笑、語氣卻帶著親昵的微嗔,“小沫,你總是這樣,一畫起畫來就什麽都忘記了,快過來坐。”


    “哪裏有忘,我和彩姐說了,易城來了就馬上通知我。”寧沫笑著走近,站定,微笑的注視著麵前的“客人”,夜易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溫和,是那麽的得體,卻也是那麽的陌生,她在說:“好久不見,易城。”


    好久不見,易城。這句話她在心裏彩排了十六年,無數次,終於在此刻完美演繹,她注視著夜易城,夜易城也已經站了起來,俯視著足足矮上一個頭的她。


    曾幾何時她是多麽喜歡這個角度,多麽喜歡掛在他的身上,纏著他,粘著他。而時過境遷,一切都變了。


    他穿著手工剪裁的定製休閑裝,寧沫驚訝的發現自己仍舊一眼可以認出那出自何處,十六年,他的品味沒變,而她的記憶也沒變。此刻的他不見了當初風華正茂鋒芒畢露的不羈神情,多了很多沉穩、成熟的男人味。他也微笑著,回應著寧沫,低沉而極富磁性的聲音說著:“好久不見,小沫。”


    小沫,這個世上除了夏斯年這樣叫她之外,還有一個夜易城。


    “易城,小沫是不是一點兒沒變?和當年一樣美。”夏斯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自然而然的環住妻子的肩膀,溫柔的說著。


    “竟胡說。”寧沫以笑容回應丈夫,嗔怪的語氣,“你這是逼著人家誇我。”


    夜易城注視著眼前的恩愛夫妻,笑了笑,搖頭,“不對,應該是比以前更美。”


    三個人都笑了,可卻沒有一個笑容……不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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