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裏,背著一身月色,好像又高了許多。可看不清他的樣子,隻有輪廓,他一步步走近了,走到她麵前,直到模糊的輪廓變成清晰而有溫度的人,眼神專注而憂傷,可那卻是夏蕊寧從沒在他眼裏看到的情緒。


    “你想的,是誰?”他再次問了。


    夏蕊寧怔怔的看著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說出的話是不是出自於自己的喉嚨,可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了最簡單、最想念的兩個字:夜渺。


    麵前的夜渺不容她再有任何動作,上前一步,一條手臂便緊緊的困住了她。夏蕊寧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麽,意外、卻又那麽渴望沉淪的不再動,也不想動。夜渺俯□,在她閉上眼睛的前一秒吻住了她的嘴唇……


    “不管你想的是誰,我來了。”這是夜渺在那晚、在她耳邊說的話,更像是魔咒。


    那是夏蕊寧記憶裏最後的一個美好夜晚。


    第二天,一行人啟程回酒店。


    跟來的時候路線一樣,先是騎駱駝然後是越野車。紀叢碧對夜渺的到來十分驚訝,一直問原因,夜渺卻一臉輕鬆的問什麽都胡答一氣,紀叢碧隻有無奈的認可。反倒是夜凜,一臉的心知肚明,甚至在上車的時候主動換去跟陸非弦坐一輛。夜渺對著哥哥擠了擠眼睛,口型說了“謝謝”,夏蕊寧假裝沒看到,扭過頭去看別處。


    一路上,紀叢碧沒有再拉著夏蕊寧說話,反倒有些恍惚。這讓夏蕊寧也鬆了口氣,可以不必強作歡笑強找話題了。可是夜渺畢竟就坐在前麵,兩年沒見的夜渺。夏蕊寧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原來那麽的想念他,她以為自己可以克製得很好、她以為時間可以衝淡一切、她以為隻要自己躲開,驕傲的夜渺就不會再找上門,她以為……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她以為。


    昨晚她和夜渺在洞窟裏站了很久,久到她那點薄薄的醉意也完全消失、久到她回到了現實,麵對現實。


    夜渺問了她,當初為什麽離開博雅。她沒有回答,無法開口,要說幹什麽,說因為被沈真威脅嗎?為什麽被威脅,因為媽媽出軌被沈真偷拍了證據?


    她不會說,不想說,永遠不想說。可是當時的她天真的以為事情會朝著好的方麵發展,她正視了自己的感情,確定了自己要做什麽,下麵要考慮好的是“怎麽做”,她細細的想著,直到到達酒店。


    下了車,走進酒店大堂,就算再怎麽恨不得自己變成瞎子,夏蕊寧第一時間看到的仍舊是自己最討厭的人:沈真。


    而當沈真看到夏蕊寧和夜渺並肩進入的那一刻,眼神愈發的寒冷。


    與兩年前相比,沈真的樣子成熟了許多,也洋氣了許多。沒有了夏蕊寧在夏家的相對比較,她也開始試著打扮自己。她還曾經進了夏蕊寧的衣帽間,把裏麵的漂亮衣服試了個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的外表絲毫不遜色於夏蕊寧。兩年來,她仍舊拚了命的學習,參加一切可以參加的競賽,幾乎把校內的各項獎學金拿了個遍。反正博雅的學費是夏家在付,她已經節約了一大筆,再加上夏家臨走的時候留給彩姐一大筆用來維護夏家宅院的費用。那筆錢,她以幫媽媽忙、不讓媽媽太累的名義,自己在管理,並想方設法算了又算。比如草坪,從每周打理一次減少到每月一次;比如遊泳池,幹脆就閑置了,反正她也沒有那個閑心去遊泳;總之,所有的一切開銷都減了大半,兩年下來竟節約了足足三分之二。她並不打算把餘下來的錢還給夏家,也絲毫不覺得這是“貪汙”,反而對自己的聰明和精打細算更為自豪,甚至在心裏鄙視夏家的人,帳都不會算,活該被坑。


    所以,這次她來西煌,用自己的存款刻意的打扮了。她精心的吹了頭發,去了平時不敢去的時裝店,選了昂貴的衣服、鞋子,還照著雜誌上模特的搭配一並配了皮包。雖然還是沒舍得買什麽首飾,可是化妝品也買齊了,自己不會化,臨上飛機之前她去了一家美容院,專門找了化妝師幫她化了淡妝。一切準備結束之後,對著鏡中的自己她幾乎舍不得錯開眼睛。


    裝扮一新的她,絕對不比夏蕊寧差!一切的自信,在重見夏蕊寧的這一刻再次被摧毀。


    她妝容精致,夏蕊寧風塵仆仆;她衣著時尚,夏蕊寧襯衫牛仔;可是……夏蕊寧素顏的臉上,比兩年前的銳利竟平白多了份柔和,而那種柔和卻不是軟弱,卻完全是自信和自若帶來的自在。她的確衣著普通,可愈是普通、愈是不經意的一揚頭、一淺笑,更把一身嶄新時裝的自己襯得刻意而又不合時宜。沈真隻覺得自己像是兜頭被冷水淋了個透心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忘記將衣服上的價錢標簽摘下來。夏蕊寧明知道她會來,也沒有任何的準備。相較之下,她卻刻意、用力、明顯的做了這麽多的改變,高下立見。


    夏蕊寧,你是以這種辦法來彰顯我根本就不在你的眼裏嗎?總有一天,是我踩著你,而不再是你俯視我!


    “沈真,你到了。”夜渺有些意外,看了看腕表,“提前了?”


    兩年時間,沒有了夏蕊寧的高一二班,沈真變得開朗,也因為她用心的“經營”,她已經成為了夜渺的朋友。


    “嗯,買了早班的票。”沈真在麵對夜渺的時候總會克製自己,她知道夜渺喜歡夏蕊寧那樣的沒心沒肺的笑,那麽她也做得到,裝得出。甚至還咬著牙,扯出一個微笑對著夏蕊寧,“蕊寧,好久不見,你好嗎?”


    “好與不好。”夏蕊寧平靜的看著沈真,懶洋洋的說完:“關你屁事。”


    沈真已經不是那個沈真,而夏蕊寧還是那個夏蕊寧。


    其實當寧沫說沈真對西煌感興趣,要來的時候,夏蕊寧還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夜渺的出現正好替她做出答案:沈真是衝著夜渺來的。


    重見夜渺的喜悅就這樣被沈真破壞一空,夏蕊寧在心裏覺得不能總這樣被沈真牽著鼻子走,可就算是跟沈真對抗,總得先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不知究竟的夜渺以為身邊的這兩個女生還是因為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在鬧別扭,他也懶得深究,見沈真還沒有辦入住手續,就帶著她去櫃台先拿了房卡再說。


    夏蕊寧沒有等他們,徑直朝著電梯走去。剛按了上樓的按鈕,身後傳來一個頗熟悉的女性聲音:“蕊寧,你也回來了。”


    夏蕊寧回頭看,是酒店的大堂經理,姓王。蕊寧笑著點頭,“是啊王姐,不過你為什麽說‘也’,還有誰在嗎?”


    “你媽媽呀,昨晚上就回來了。”


    “哈?”夏蕊寧有些意外,“昨晚?不會啊,我媽媽去考古基地了。”


    “我還會認錯你媽媽嗎?她是回來了,不過……有點兒奇怪,我遇到了跟她打招呼,她都像沒聽到的樣子。”


    “是嗎?哦……我想她可能在擔心我升學的事情吧,最近在幫我選學校,挺麻煩的。”夏蕊寧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一臉好奇的王姐,剛好“叮”的一聲電梯到達,她趕緊進了電梯上樓,“王姐,再聊。”


    夏蕊寧回了房間,裏麵空蕩蕩的,沒人,看樣子也不像是有人回來過。夏蕊寧想了想,拿出手機拔了媽媽的號碼,響了幾聲,無人接聽。


    奇怪,去哪兒了?夏蕊寧下意識的扯了扯脖子上圍著的絲巾,柔軟的觸感忽然讓她想起來這是紀叢碧阿姨的,應該還給她。反正媽媽也不在房間,索性先去紀阿姨那裏吧。


    夏蕊寧出了寧沫的房間,懶得再等電梯,直接樓梯上一層。


    酒店一共五層,第五層,也就是紀叢碧入住的那層基本都是豪華套房。夏蕊寧按著門牌號的指示箭頭一直朝裏走,鞋子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悄無聲息。一邊走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拿出手機拔著寧沫的號碼。


    依舊是沒人接聽,可是……夏蕊寧朝前走著,竟像是恍惚聽到了一段再熟悉不過的音樂,那音樂是寧沫的手機鈴聲,是夏蕊寧親自幫媽媽選的一段鋼琴曲。曲子由遠即近,夏蕊寧驚訝而又怔忡的停下,還沒等她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哢”的一聲,身後的一個房間門忽然打開,手機鈴聲驟然放大了。


    夏蕊寧詫異的回頭看,竟然真的是媽媽寧沫從裏麵急匆匆的走了出來,表情慌亂,半低著頭,走出來、背對著夏蕊寧的方向,快步走向樓梯間,並終於接聽了電話,“喂,寧兒?你回來了是吧,媽媽……媽媽剛才去外麵買點東西,馬上就回酒店,快了快了。”


    夏蕊寧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會在這裏看到媽媽,並且……媽媽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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