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很快就到。”靖聲簡單說著。


    其實靖聲對夜夫人突然決定來海平也甚覺奇怪。他任夜先生私人助理也有三年時間了,雖說夜先生的家事他不會多問,不過再不多問也看得出夜氏夫婦感情並不融洽。三年來,夜夫人近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國外。半年前,他曾經陪夜先生去瑞士公幹,住在一間酒店。為了方便工作,他的房間就在夜先生套房的隔壁。那次他和夜先生在瑞士停留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而即將離開的那天早上,他幫夜先生收好了行李剛要出門。門鈴響了,來者正是夜夫人。那也是他做為夜先生的私人助理,第一次見到“活的”夜夫人,之前隻在照片上看到過而已。坦白講,“活的”夜夫人令他驚訝:蒼老、敏感、疲憊、神經質。


    夜夫人進門之後就開始對著夜先生“爭吵”。


    之所以將“爭吵”打引號,是因為夜先生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沉默以對。


    這種情況靖聲自然不方便在場,他立刻聰明的離開,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


    門開著,裏麵的沙發上坐著個神情冷漠、衣著光鮮的年輕女人。


    那一刹那靖聲以為是自己走錯了,怔然看了看門牌,沒錯。


    “我是沈真。”年輕女人平靜的說著。


    靖聲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三年來他和她通過幾次電話,他知道沈真的身份:夜夫人的助理。


    “哦,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沈真打斷了靖聲,她當然知道,否則又怎麽會如此堂皇的坐進來。


    靖聲無奈的苦笑,他的年紀比沈真大,可為什麽在沈真麵前感覺自己是個晚輩?


    隔壁房間適時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被砸碎,接著便是夜夫人的放聲大哭,當中夾雜著怒吼,但聽不清在說什麽。


    靖聲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


    “下次訂酒店的時候記得選擇隔音好的。”沈真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你們……我是說夜夫人。來瑞士旅遊?也住這家酒店?”靖聲問著,畢竟他對於突然出現的夜夫人,不能說不意外。


    沈真掃了靖聲一眼,語氣中帶了嘲諷的意味:“看來你這個助理做的不到位,夜夫人一直住拉沃,夜家在那兒有個葡萄酒莊。”


    靖聲徹底失語。夜夫人就住在瑞士,而夜先生來了居然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隔壁房間的巨響果然不是毫無緣由的。


    “慢慢你就習慣了。”沈真微笑,“有錢人的生活不一定就快樂。”


    靖聲不語。


    沈真看了看腕表,站了起來,“吵得差不多了。”


    說完,與靖聲擦身而過,徑直出了房門,卻又轉身莞爾一笑,“一路平安,回國看到夜渺,代問好。”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的夜夫人也衝了出來,和沈真一起離開。


    那次就是靖聲第一次見到沈真和夜夫人,記憶猶新。而這次夜夫人突然回國……坦白講,靖聲覺得自己恐怕要頭疼了。


    同樣頭疼的還有夏蕊寧。她當然猜得到夜夫人為什麽會來海平,而麵對夜夫人的時候,她還能像麵對沈真那樣幹脆利落嗎?她不殺夜凜、夜凜卻因她而死。她不想回憶過去,可大腦卻不受她控製。


    車子盤旋著上山,正如她初到海平那天一樣,前路未知,且行且看。


    夏蕊寧直接讓靖聲把車子開到了夜園,居然沒有在夜園看到夜渺,當然也沒有看到沈真,這讓夏蕊寧頗感意外。她本來已經做好被質問、被諷刺的心理準備,可她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索性收了心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修複那本明朝的、女人的劄記。好在劄記除了表皮的火燒和水泡之外內頁損傷尚輕。


    “蕊寧,這個你應該會需要。”靖聲遞給夏蕊寧一冊裝禎精美的銅版書,“是夜家的曆代大事記,去年才請人整理好。”


    “太好了。”夏蕊寧很有些高興,首先了解了夜家的曆史、對她修複夜家的古籍是基本的,也會事半功倍。


    把大事記交給夏蕊寧,靖聲就禮貌的離開了。


    夏蕊寧不再耽擱,開始認真的翻閱那本大事記。是從明開始記載的,夜家如何起家、如何興家,各房子孫名姓圖譜等都有,很詳細。夏蕊寧按照首先要修複的那本劄本的時間記錄來索引,很快便找到了劄記主人的生平。


    很巧,這本劄記的主人也姓夏,閨名微眠。是夜家第三十二代宗孫夜玄之妻。可惜紅顏薄命,在琉匪戰亂中悲慘死去。死因……


    夏蕊寧怔怔的看著大事記上那兩個字:墜樓。


    夏氏墜樓身亡後,夜玄痛苦終生,最後鬱鬱而終。


    “夜氏子孫愛上的女人,都會不得善終。”夜渺說過的這句話響在夏蕊寧的腦海。不得善終……這是關於夜家的詛咒,又何嚐沒有應驗過。劄記的主人夏微眠、以及……自己的母親寧沫……


    “夏蕊寧,不要再想了,專心你的工作。”夏蕊寧喃喃自語,盡力提醒著自己。藥就在包裏,可她必須學會克製,不能終生依賴藥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心情稍平靜了些,想了想,走出工作室。徑直上到了慧廬的頂樓,上到了那個大事記中所錄的、夏氏微眠墜樓的平台。


    平台上麵積不大,風卻很大,夜園本就建在懸崖上、而這裏是夜園的最高處。從平台的青磚邊沿眺望出去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夏蕊寧摸索著一塊塊斑駁痕跡的青磚,想像著大事記中所錄入的、當年夜園發生的一幕幕故事。


    做古籍修複就是這點最讓夏蕊寧所深深熱愛,通過每一本要修複的古籍、都能看到不同的事件、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曆史,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述的。


    可是,夏氏微眠就是在這裏掉下去的嗎?


    夏蕊寧輕輕撫摸著最靠前的一處青磚,忍不住探頭向下看。很高,要是墜下去,恐怕當即氣絕。就像……


    寧兒……這是當初媽媽對她的最後一聲召喚,一個大漠西煌、一個東南海平,不同的地點、不同的高處,唯一相同的是兩個女人都是夜家子孫的至愛。


    眼窩又不爭氣的濕潤了,夏蕊寧怔怔的站著,閉上眼睛,身子卻逐漸更加的向外傾斜。高處不勝寒,沒有遮擋的風忽地刮的更猛了,沒有站過懸崖邊的人恐怕永遠無法到那種暈眩、恐懼、無助,而媽媽當初該有怎麽樣的絕望才會那樣毅然決然的從樓上跳了下去。而自己卻仍舊活著……


    “夏蕊寧!”一個突如其來的喊聲、幾乎可以用“厲吼”來形容。


    那聲音夏蕊寧再熟悉不過,她愕然轉身的同時、腰部已經被聲音主人的手臂死命的攬住,她的鼻子也隨即撞上他的肩膀,痛得她真正的涕淚交加。


    “夏蕊寧,你想死嗎?你瘋了嗎?”聲音的主人氣急敗壞的、緊緊抱住夏蕊寧,“你媽媽的死是意外,那不是你造成的!我不許你死!你欠夜家的還沒還清!”


    “欠你妹!”夏蕊寧用力推開,十二萬分的哭笑不得,鼻子又痛又酸的喊,“你有病吧,你才要死!”


    不用問,這麽有病的人,除了夜渺還會有誰?


    夜渺怔忡的盯著夏蕊寧,神色由絕望到緊張、由緊張到氣憤、由氣憤到放鬆、由放鬆再到冷漠……所有的轉變隻在瞬間完成。甚至還在最後稍嫌嫌棄一樣後退了一步,冷嘲熱諷的語氣說著:“別誤會,我隻是不想你在夜家出事,影響不好。”


    “你放心,我還沒活夠。”夏蕊寧不想再跟他起爭執,想離開。而連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卻是……夜渺懷抱裏的那份久違的溫暖。


    可是夏蕊寧的表現在夜渺看來卻是她在□□裸的厭惡。心頭大怒,昨晚陸非弦的出現讓他徹夜未眠。他知道自己跟夏蕊寧已經沒有可能、知道他和她中間隔著的不止是六年還有一條命、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該再糾纏下去,可是……


    “我回去工作了。”夏蕊寧不想再說什麽,打算直接走開,手腕卻被夜渺拉住,夏蕊寧皺眉,冷冷的問:“幹什麽?”


    “夏小姐。”夜渺一字一字的回答:“我不想幹涉你的私生活,可你是穀教授特別要求的助手,下次如果你再擅自離開夜家的話,麻煩你和靖聲打聲招呼,說清楚要去哪裏,晚上還回不回來,我不希望你如果有意外發生的話穀教授向夜家要人!”


    “放心,我對自己負責,不會給你添麻煩。”夏蕊寧抽出被夜渺拉著的手,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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